努爾哈赤去看舒爾哈齊。
不過他沒有進去。
舒爾哈齊被關在一間石室里,石室有一個小窗戶用來透氣、送飯。
“三弟,你這幾天反省得如何?”
“你不配做我大哥。”
舒爾哈齊嗓子喊啞了,可就是沒人搭理他,送飯的都不與他說話。
此時此刻,他對他大哥升起一股子恨意——之前從未有過。
“大明皇帝派人來頒旨了,委任你為建州右衛指揮使,鎮守佛阿拉城。”
努爾哈赤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替我接的旨?”
“是。”
“你知不知這樣做的后果?”
“可我不認為有多嚴重,并且我已經向他們解釋過了,讓你閉門思過,是因為你不聽號令私自出城。”
“你以為你師父會相信嗎?”舒爾哈齊夷然不屑地“哼”了一聲。
“相不相信都無所謂啊。”
“實話告訴你,你師父早就看透了你的心思。為了不讓你害怕,你師父與我交代的兩句話我沒有告訴你。既然你執迷不悟,那說給你聽聽也無妨。第一你師父說可以扶植你成為建州之主,乃至整個女真之主,同樣也可以廢了你。”
“還有呢?”
“第二,你師父早知道你想建立屬于自己的政權,之所以扶植你統一女真各部,只是看中了你的軍事才能,可你師父一直在提防你的野心。”
“這個我不是早看出來了嗎?”努爾哈赤不以為然道,“當日師父打著御駕親征的幌子前來遼東,卻不肯出兵幫我打尼堪外蘭,反而委任他為寬甸城主,接納我們族人,不就是為了削弱、分化我的實力嗎?還有拉攏你也是這個目的。我又不是傻子。”
“那你還敢與你師父對著干?”
“我一直以為三弟最懂我,看來你并沒有走近大哥的心。”努爾哈赤忽然感慨地道,“實話告訴三弟,大哥我這么做只是在試探師父的決心而已。”
“什么決心?”
“是否寧可兵戎相見也要將我們族人全部納入大明。”
“這個你不用懷疑。”
“我當然不懷疑,剛說了,只是想試試師父的決心到底有多大。”
“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你想什么你師父都知道,何必自以為很聰明?”舒爾哈齊有點不耐煩了,“我也不想與你多費口舌,反正過不了幾天你就要回復你師父,屆時自求多福吧。”
“三弟還想繼續在這里反省嗎?”
“嘿嘿!”舒爾哈齊忽然冷笑兩聲,說道,“我倒還真想看看你能將我關到什么時候。要有足夠的膽量,不妨一直將我關著才好呢。你不是想檢驗一下你師父的決心嗎?就用我來檢驗好了。”
“這時候你是不是很希望看到我師父出兵打我們?”努爾哈赤也笑了笑。
“不,不是打我們,而只是打你。”舒爾哈齊忙糾正,“你師父要是想打我們早就出手了,何必一直等待?他一再強調希望以和平的方式解決,出兵是最后的迫不得已的手段。”
“三弟說得好像很懂我師父似的。”
“我沒說很懂,但我至少沒有那么大的野心,更愿意相信并配合你師父,可你呢?為了所謂的理想,不顧族人的利益與生死,一再挑戰你師父。”
“看來我們真是道不同。”
“所以我也不想與你多費口舌嘛,你做你的夢去,但我需要提醒你一句,不要慫恿忽悠族人與你師父對抗。你可以走了,我繼續在這里反省,但你不要抱任何希望我會與你合拍。”
“那三弟還得真需要在此反省兩天。”
“別只兩天,兩天時間哪夠啊?”舒爾哈齊帶著揶揄的口吻道。
“三弟終究還是與大哥漸行漸遠!”努爾哈赤感慨地嘆了口氣。
舒爾哈齊又冷笑:“這樣多好啊,你高興,我也高興。不是都已經說得很清楚嗎?道不同,不相為謀。”
努爾哈赤無奈地離開了。
他也沒想到,一直與他并肩作戰的三弟,不知從何時起,開始與他理念不合了,進而漸行漸遠,如今已經到了像仇人一樣的地步。
為什么就看不出來師父的用心?
建州女真已經基本統一,那建州三衛的統領不都應該是我努爾哈赤嗎?
為什么還要委任三弟為建州右衛指揮使?這明擺著就是想分化、削弱我的實力嘛。很可惜三弟竟不自知,還屁顛屁顛地愿意接受這樣的任命。
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一個月時間確實已經快到了,怎么回復師父,他也已經想好了。
既然想試探、檢驗師父的決心,當然需要考慮清楚一點,就看師父屆時會采取什么行動吧。
反正他覺得已經做好了準備。
本溪距離遼陽很近,哱承恩奉朱翊镠的旨意前來覲見。
這次朱翊镠召見,一來是想問問本溪這陣子的情況,二來也是為兩天后召見努爾哈赤做準備。
一個月時間一晃而過。
努爾哈赤必須要給出明確的答復。
哱承恩雖然官兒大,但鎮守本溪可沒有尼堪外蘭那么風光。
寬甸城涌入的女真族人很多。
可哱承恩身為蒙古族人,由于各種原因,卻基本沒有族人來投靠他。
或許因為他請求調任來遼東的目的就不單純,而且也沒有尼堪外蘭那么會來事兒,故而在這里找不到歸屬感。
見了朱翊镠,行禮坐定后。
朱翊镠開門見山地問道:“小徒努爾哈赤的錢給你了沒有?”
“沒有。”哱承恩搖頭,“臣正想來問陛下呢,他本就不想給。這時間過去了那么久,再不給,臣可要強要。”
“你如何強要?”
“領兵從鴉鶻關過去。”
“不必,過兩天他就要來遼陽了,屆時肯定要路過鴉鶻關,到時候與他商量商量,朕不久前借了他三十萬。”
“這個家伙,他就是不想給。”哱承恩咬牙切齒地道,“他也就仗著是陛下的徒弟,不然臣一定讓他吃吃苦頭。”
“他雖是朕的徒弟,可朕也并沒有護著他啊。”朱翊镠慢悠悠地道。
“那臣找他去,陛下會管嗎?”
“得看你怎么找。”朱翊镠意味深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