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懋修與李如松算不上知交,可勝在兩人的父親關系要好,所以他們也沒什么隱瞞或避諱的。
張懋修一上來便迫不及待地將心中的疑問說給李如松聽。
然而,李如松也納悶兒呢。他又哪里清楚?與皇上才見過面而已,而且沒有機會向皇上請教這些問題。
皇上一到遼陽,首先與曾朝節一席長談,然后再與他們幾個人座談,完事后便派他到建州這邊勸和來了。
至于皇上為什么要御駕親征,跑到遼東卻又不發兵,而是讓他來勸和,他自己都納悶兒沒有想明白呢。
張懋修搖頭嘆氣,看來也只能去遼陽親口問皇上本人了。
“你說努爾哈赤心中會不會有同樣的疑問?”李如松問張懋修。
“肯定有。”張懋修回答說,“不過努爾哈赤從未指望過皇上的支援,所以我猜想應該不會太在意這個。”
“你跟隨努爾哈赤那么久了,對他有什么看法?”李如松忽然又問。
“李將軍想問哪方面呢?”
“性格,還有理想吧。”
“他英明,豁達,很有野心;至于理想,當然是統一女真各部了。”
“皇上為什么安排你在他身邊?”李如松又好奇地問道。
“這個…不好意思,皇上有命,恕難直言。”張懋修微微鞠躬以便歉意。
如此一來李如松更是感覺皇上深不可測,要知道皇上關注努爾哈赤比誰都早呢,早在皇上還是潞王時就關注。
而那時候努爾哈赤不過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現如今卻已經成為建州各部家喻戶曉的大人物了。
到底是努爾哈赤太爭氣,還是皇上的眼光太超前了呢?
李如松派來傳話的士兵離開后,李永芳還在猶豫,什么時候去通知尼堪外蘭呢?關鍵是通知時該囑咐些什么?
通知肯定是要通知。
畢竟這是上司李如松的命令,況且李如松還是奉旨而來。
李永芳不能確定的是,皇上這時候為什么要見尼堪外蘭?
首先斷定與努爾哈赤有關,那么見尼堪外蘭是要采取什么行動嗎?
該不會為了幫助努爾哈赤統一建州女真,抓捕乃至殺掉尼堪外蘭吧?
一念及此,李永芳才連忙派人去通知尼堪外蘭,并暗中囑咐在去之前最好打聽清楚皇上的動機。
在李永芳看來,也算是自己拉一把尼堪外蘭這個朋友吧。
而尼堪外蘭收到消息時,恰好哱承恩帶著八百人來投靠。
準確地說叫合作,而不是投靠。
尼堪外蘭喜出望外,還以為哱承恩他們回寧夏已經走了呢,畢竟活生生的現實證明找努爾哈赤報仇很難成功。
此刻見哱承恩又回到他身邊,尼堪外蘭不知有多開心激動。
甚至以為哱承恩身邊其他人都已經犧牲,從此哱承恩與努爾哈赤的仇恨加深,這樣對付努爾哈赤的決心更大,不用重賞都有勇夫了。
尼堪外蘭能夠這樣想,哱承恩他們當然求之不得,正所謂言多必失嘛,那就什么都不用說,只管表達對努爾哈赤的無限恨意就是了。
得知大明皇帝請他與哱承恩同去遼陽一見,尼堪外蘭不由得一激靈,不明白這是什么節奏?
可旨意傳來,他也不得不去。
一來他已經歸附了大明,二來這個時候可不敢得罪大明。
至于李永芳提醒他的先打聽清楚皇帝的動機,尼堪外蘭感覺難。
哱承恩倒是毫無猶豫答應前去,他正想當面問問皇帝呢。其實剛得知父親死訊之時,他就想進京覲見。
這會兒讓他去遼陽一趟當然好了。
兩個人雖然不是一拍即合吧,一個感覺必須去,而另一個早就想去,但也算是走到一塊兒了,那就一道去。
先去鴉鶻關與李如松會合。
此刻,尼堪外蘭與哱承恩都還不知道努爾哈赤已在鴉鶻關等候。
只以為是皇上為了努爾哈赤這個徒弟找他們去談判協商的呢。
不過,因為李永芳的提醒,尼堪外蘭與哱承恩還是留了心眼。
李如松正在鴉鶻關焦急地等候,得知尼堪外蘭與哱承恩一道來了,忙對努爾哈赤叮囑道:
“一會兒見了他們,可不許急眼,這是你師父的旨意。”
努爾哈赤微微一笑,心想未免太小看我努爾哈赤了,大大方方地道:“那我隨李將軍一道出去迎接他們。”
“如此甚好!”這樣,李如松帶著努爾哈赤,一道出鴉鶻關迎接。
當尼堪外蘭與哱承恩看見并確認李如松身邊的人正是努爾哈赤時,還以為自己眼花或在做夢呢,甚至有那么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騙了?
尼堪外蘭心跳加快,盡管他將人生的新目標已定為打敗努爾哈赤,可真的面對努爾哈赤時,他還是有點發怵。
哱承恩不一樣,見了努爾哈赤分外眼紅,只想沖上去要了人家的命。
努爾哈赤則淵渟岳峙地站著,雖然沒有挑釁,但目光也是不退不避。
李如松感覺到了沖突的氣息,忙說道:“沒錯,你們都是我請來的,而我則是奉旨行事,所以你們之前有什么過節都暫且壓下,待見了皇上之后,你們再與皇上說去。”
繼而,李如松又刻意強調:“這里是鴉鶻關,從鴉鶻關到遼陽一路上,我不希望看到你們有任何沖突。倘若你們找茬兒,讓我完不成任務,那別怪我不客氣哈,咱先說斷,后不亂。”
見尼堪外蘭與哱承恩仍是一副疑慮的神情,李如松接著又說道:
“至于皇上請你們去的目的,請恕我直言,我也不清楚。但可以向你們保證安全,皇上不會為難你們。這是皇上特意吩咐過的。”
這么一說,尼堪外蘭與哱承恩才感覺心下稍安,但兩人還是都不懷好意地盯著努爾哈赤,像是隨時會跳起來與人家拼命似的。
不過人都已經來了,李如松倒也不怕他們途中鬧事,這是他的地盤兒,身后還有三千精兵呢。
這樣,雖然李如松沒來得及勸和,但總算將努爾哈赤、尼堪外蘭、哱承恩三人都請來了。
當天,李如松便帶著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向遼陽返回。有他壓陣,途中自然順利,沒有出任何岔子。
曾朝節也奉旨順利回到京城了。
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求見鄭皇后,傳達朱翊镠的兩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是關于任免新一任的遼東巡撫王象乾,第二道旨意是有關張泰征父親過世守制一事。
第一道旨意好說,不用多解釋,只需內閣點頭吏部移文即可。
關鍵是第二道旨意。
盡管之前朱翊镠已經頒發過一條旨意,但他知道這件事不會這么簡單。
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明王朝,如果只是一道圣旨便能改變守制的老傳統,那他這個皇帝就當太容易了。
正因為知道守制的老傳統很難以改變,所以朱翊镠能感覺到鄭妙謹以及內閣此時所面臨的巨大壓力。
即便他本人在京,這件事恐怕都不好解決,更何況他人在遼東,而且首輔申時行還不是一個強悍的人。
如果換作高拱或張居正之輩,朱翊镠就不用那么擔心了。申時行能力當然毋庸置疑,可就是魄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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