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德衛千戶所。
東方漸在門口眺望,而王象乾與張金河在所內大廳等待。
在所內另一處屋子里,關著豐匯源的孫老板,朱八戒像貓盯老鼠似的,全神貫注地盯著不眨眼。
“孫老板,你別怕嘛。”
忽然,朱八戒抬頭說道。
進而,又眉飛色舞地解釋:“我告訴你哈,我那個岳父大人,也就是欽差王大人,表面上看起來有點兇,做事有時候也是那樣,可實際上心腸很善良,所以你不用擔心。”
孫老板一來沒有心思搭理,二來發現眼前這孩子除智商不是很高之外,臉皮還非常厚。
因為他分明聽見朱八戒叫了幾聲王象乾岳父,每次叫都換來大白眼,卻仍要樂此不疲地叫。
“孫老板生意做得那么大,手下有幾千人為你做事,很了不起,我師祖創辦的朱氏集團聽說現在還不到一千人。”
“你師祖是誰?”孫老板不是對朱八戒的話感興趣,而是聽到了“朱氏集團”,如今天下生意人誰不知道?
“我師祖就是當今圣上啊,不然我怎會有那么牛叉的岳父?”
孫老板這才第一次有心打量了朱八戒一眼…可瞧那一副樣兒,還是感覺他的智商可以摩擦這孩子。
“倘若將孫老板殺了多可惜,讓你手底下那么多人怎么辦?他們也要生存吃飯是不是?所以孫老板殺不得。”
咦?這句話靠譜,孫老板愛聽,不禁又問了一句:“然后呢?”
“只要孫老板將你偷稅漏稅的款項全部交上去,然后再交一些罰款,我可以幫你懇請我岳父大人放你一馬,畢竟你死了也是朝廷的損失嘛。”
朱八戒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膛說。
孫老板第二次有心,也很認真地再次打量了朱八戒一眼,說道:“可你岳父似乎不聽你的話。”
“岳父大人要是不答應,我幫你懇請我師祖放你一馬。”
“可你師祖又會聽你的嗎?”孫老板疑慮地望著朱八戒。
“只要這次完成任務破了案,師祖便讓我回京擔任御前侍衛,我求他,肯定會給我面子的,你既補了稅,又交了罰款,只要以后不犯,重新做人,守信做生意,為什么非得殺你呢?師祖肯定會給你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孫老板將信將疑地望著朱八戒。
忽然發現這孩子智商雖然不高,可比王象乾熱心腸多了,而且剛才說的幾句話他著實喜歡。
千戶所大廳里。
王象乾平靜地坐著,而張金河看起來很是緊張,著急地問道:
“欽差大人,何知府怎么還沒來?”
“放心,他不敢不來。”王象乾十分篤定地回答。
“哦。”張金河點點頭。他也只是感覺坐著不自在隨口問了一句,以緩解他內心的緊張。
畢竟何希周一來,便等于他與何希周完全決裂。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哦,對了,幫你偷賬簿的那個神偷田飛,如今身在何處?”
王象乾忽然開口問道。
“他罪大惡極。”張金河脫口而出,繼而又道,“欽差大人問他作甚?”
“我是問他身在何處。”
“他…”張金河不由得一激靈。
昨晚田飛將偷來的兩本賬簿交到他的手里,便算是完成了任務。
按照之前大牢里的約定,那他就得幫田飛抹掉案子許人家自由。
但他耿耿于懷,因為他幫助田飛越獄,又指使人家行竊,這手段終究不能見光,倘若日后田飛以此要挾,那他的把柄就落人家手里了。
一念及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起了歹念,想著反正田飛罪大惡極,原本死就是人家的宿命。
昨晚的情景在張金河腦海里浮現…
田飛將從豐匯源偷來的兩本賬簿交給他說:“大人,這是你要的東西,我已經完成了任務。”
“很好,辛苦了,喝茶,喝茶。”
“我不渴。”田飛異常謹慎。
“過程是否順利?被人發現沒?”張金河既關心又擔心。
“豐匯源里好像有人認識我。”
“這么說你的行蹤被暴露了?”言下之意那就更該死。
“大人,但我成功拿到賬簿,任務完成了。”田飛理直氣壯地道,“至于行蹤是否暴露,那是我的事。”
“哦,也是。”張金河點頭。約定的確沒說這個,他要的只是賬簿,賬簿到手便算田飛完成了任務。
“那我可以自由了嗎?”
“當然。”
“多謝大人!”
“咱得言而有信嘛。”
“那我家人呢?”田飛又問,看得出來他還是有點不放心。
“之前說過,不管成功還是失敗,都不會連累你的家人。”
“哦,那就好,多謝大人!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當然可以啊,門開著。”張金河痛快地一抬手。
“告辭!”田飛躬手,轉身。
剛走到門口,沖進來兩個人,一個跳起來將他撲倒在地,另一個提劍沖著他胸口猛地就是一劍。
這兩個人正是他的心腹,也就是當晚值守監牢的兩名獄卒。
“大人,你…”田飛的胸口上血流如注,當即只剩最后一口氣了。
“我告訴你,死也是一種自由。”張金河道,他走到田飛身邊,接過那名獄卒手中的劍,對田飛說,“再告訴你,人生旅途,許多人闖進你的生活,只是為了給你上一課,然后轉身離去。”
說罷,對著田飛胸口補了一劍。
田飛當即氣絕身亡。
“這小子還挺機靈的,居然給他準備好茶,他不喝。”一名獄卒說道。
“人生就像炭筆,剛開始很尖,但慢慢地就被磨得圓滑了。不過等到太過圓滑時,就差不多又該燒該削了。”張金河感慨地對兩名心腹獄卒說。
“多謝大人又給我們上了一課。”兩名獄卒異口同聲地道。
“將他的尸體埋到后山,算給他一個全尸,然后你們離開歸德府,這里是兩萬兩銀票,你兩個一人一半。”
張金河一手將銀票遞給兩名心腹獄卒,一手將田飛懷里的字據取出來,然后一把火燒掉了。
“多謝大人!”
兩名獄卒接過銀票,拿著布袋裹住田飛的尸體去了。
就這樣,歸德府從此不再有鼓上蚤田飛這一號人。
在張金河眼里,反正該死——死又何嘗不是最大的自由?
此刻被王象乾問及,張金河內心又增添了一分緊張,就好像自己的心事兒被王象乾看穿了一樣。
“你說實話,是不是將田飛殺了?”王象乾鑒貌辨色地道。
“他本該死。”張金河回道。這樣的回答等于是承認了。
“你比我想象中還要狠,何希周注定斗不過你。”
張金河也聽不出來王象乾到底是夸他還是損他,反正他徑自說道:“何知府太貪,又不識時務,卑職多次勸他,可就是不改。欽差大人來歸德府后,卑職又多次勸他與欽差大人坦誠交代,可他就是不聽,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這番話時,張金河似乎忘了在王象乾尚未來到歸德府之前,他幾次給何希周出主意讓敷衍式地對待欽差。
“你只知何知府貪鄙,卻不知歸德府案子的始末對嗎?”王象乾又問。
“回欽差大人,殺錦衣衛那案子的事卑職真的毫不知情,不然早對欽差大人坦誠了。都到了這個時候,要是知道我還等什么呢?”張金河信誓旦旦地道。
王象乾點點頭,這個他倒是相信。
正當這時,東方漸跑進來稟道:“欽差大人,何希周知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