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朱氏集團。
張居正從密室出來,坐在朱翊镠原先居住的房間里。
游七侍立在側,輕輕地問道:“老爺決定要進京了嗎?”
張居正低著頭沉吟不語。
“老爺,這次不僅有皇帝爺與馮公公邀請,還有慈圣太后娘娘,老爺倘若不答應,恐怕…”
“靜修最近真實狀態到底如何?”張居正貌似將問題跳轉。
“小少爺,還行吧,老爺不是也經常見嗎?”游七回道。
“那孩子要強,我知道他展現在我面前的,不一定是他真實的一面。”
“老爺,小少爺他不是個孩子了。”
“去,把他叫來。哦,讓茜茜也一道來吧。”張居正抬手吩咐道。
“好,老爺。”游七扭頭去了。
自打從京城回來,張靜修與秦涵茜都瘦了一圈兒。
因為孩子丟失,兩人在晚上經常會抱在一起流淚。
但生活還得繼續。
好在他們還年輕還能生。
不過比起之前,無論是張靜修還是秦涵茜,都變得沉默寡言。
尤其是張靜修,再也不是曾經那個有說有笑的少年郎了。
“小少爺,老爺讓你帶少夫人,去他那兒一趟。”游七見著張靜修說道。
“七叔,什么事兒?”
“慈圣太后娘娘與皇帝爺來信說,邀請老爺進京。”游七如實回答。
“這很好啊!”
“可看得出來,老爺不放心小少爺。”
“有啥不放心的。”張靜修一拍自己胸膛,“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與老爺也是這么說的。”
“好,稍后就去。”張靜修忙放下手里的活兒,去找秦涵茜。
很快夫妻倆便到了。
“爹。”
“坐。”
“聽過爹要進京了?太后娘娘與老大盛情相邀,爹焉有不去之理嘛?”
“爹本想在這里安度晚年,可皇上掀起一系列的改革,許多方面都是爹當政時都不敢觸碰的問題。”
“那爹更應該進京輔助老大。”
“可爹真老了,而且經此變故,也不敢保證還剩有多少激情。”張居正感慨地說道,“只是太后與皇上盛情相邀,爹不能不去。”
“爹只管放心地去吧。這個家還有我呢。”張靜修道。
“眼下你五個哥哥都不在身邊,那爹今日便將這個擔子交給你,記得要孝敬你的祖母,尊重你的妻子,善待這府上所有的人。”
“爹放心,孩兒知道。”
“遇有難題或不開心的事,多與王衡賢侄以及你的妻子溝通交流,不要藏在心里。過去的事不要老是惦記著。爹祝你們早日再生貴子。”
“多謝爹!”張靜修與秦涵茜異口同聲地答道。
“爹明日一早便啟程進京,這個家以后就是你做主了。”
“爹,途中一定要加倍小心。”張靜修警惕地提醒道。
“知道。太后與皇上秘密來信,所以我會秘密進京,也只能秘密進京。你的七叔,伺候我大半輩子,沒有他,爹感覺不習慣,所以只好帶在身邊。你盡快另覓一位踏實可靠的管家。”
“小少爺,以后就不能伺候你了。”游七依依不舍地道。
“七叔照顧好我爹就是。”
“放心,小少爺不提醒我也知道。”
“爹會給湖廣巡撫留一封信。”張居正道,“倘若日后有解決不了難題,只要他還在湖廣,求助他幫你們便是。”
“哦。”張靜修點點頭。
“爹就說這么多吧,人生的路還得靠自己走,靠自己去感悟。明日一早爹就與你娘和七叔一道啟程北上,你們不必相送,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關注。”
“好,那爹保重!”張靜修點點頭。
“爹保重!”秦涵茜跟著道。
“你們都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老爺,我去收拾收拾。”
游七進了密室。
張靜修與秦涵茜依依不舍離開,陡然間感覺肩上的擔子又重了。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張居正與游七便出發了,沒有掀起一絲波瀾——這也剛好是他們需要的。
徐爵得知此情,又一次感到落寞與失望。他一直盼望進京,每次從京城里來人,他都要打聽,看老爺有沒有讓他進京,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徐爵還是像剛從南京回來時的那樣瘦。盡管在朱氏集團感覺不錯,但他的心還是在京城。
可不知為何,他也不明白,按理說他家老爺已經穩定下來,重新坐上司禮監掌印的位置,應該會想起他的呀,可為什么好像將他忘得一干二凈?
如今最好的朋友游七也進京了,他更是感覺自己的心無處安放。
準確地說,就是沒有歸屬感。
大明天下都已經易主,朱翊镠當了皇帝,為什么他還要留在江陵城?
“靜修,與你商量個事兒唄?”
這天,徐爵找到張靜修。
“徐叔,什么事兒?”
“我想進京,你說可以嗎?”徐爵開門見山,虛心地請教。
“徐叔為何想進京?”
“…”徐爵一頓訴說,將自己的心里話說與張靜修聽。
畢竟張靜修是這里的主人。
盡管朱氏集團來了一位新老大,可那也只是名義上的。真正做主的還是張靜修,不是王衡。
“老爺好像忘了我,可我還是惦記著他,你說我該自己去嗎?”
“這樣啊…”張靜修聽完,覺得有點為難,但也有點奇怪。
為難的是,徐爵請教他,他也不知道如何抉擇;奇怪的是,這種事兒有必要問他嗎?在他看來只是私事。
所以張靜修當時也沒給出答案,只告訴徐爵想去就去吧。
從徐爵的眼神里,張靜修看出了對他這個答復不滿意。
故而晚上特意問了秦涵茜。
都說女人心細嘛。
秦涵茜想了想,如是般回道:“我看徐叔問你該不該進京恐怕是假,多半是想你給他拿主意,這樣即便他進京了也有一個正當理由,否則馮公公不叫他回去,他有什么理由進京呢?”
“哦,有道理!”
經秦涵茜這一點撥,張靜修才恍然頓悟般明白過來:“原來徐叔是怕馮公公怪罪他,所以才找我當一個墊背的,可以這么理解吧?”
“應該是。”秦涵茜點了點頭。
“那你說我該放不放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看你自己。”
“我知道徐叔心早不在這里,不然看他還瘦得像個孩子似的,可我又有什么理由讓他進京呢?如果只是過去看看那好說,他是去了就不想回來。”
張靜修即便知道徐爵找他商量的真正用意,同樣還是感覺為難。
“心不在,留他在這里有什么意思?還是讓他遵循自己的內心吧。”
“你的意思是讓他進京?”
“既然進京可以讓他快樂、開心,那何必與自己找不快樂、不開心呢?”
“可我給徐叔一個理由?”
“要不就說…”秦涵茜突然附在張靜修耳邊輕輕咕噥了兩句。
“這樣好嗎?”張靜修稍有疑慮。
“好不好先不說,但徐叔應該會感激你,而馮公公也不會怪你。”
“好吧,那就這樣決定。”
自孩子出事兒后,張靜修的性格雖然變得沉郁多了,但他逐漸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遇到自己拿不定主意時,喜歡與秦涵茜商量。
這樣,徐爵第二天便攜帶家眷迫不及待地北上了。
與張居正、游七一樣,也是偷偷進京,畢竟正值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