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壽依然搖頭。
熊清目光中都有點恨意了。
沒轍,他于是又一咬牙道:“三萬兩總該可以了吧?我這輩子積蓄只有這么多,再多我也拿不出來。”
“這還差不多。”張大壽終于微笑點了點頭,“不過得立即兌現。”
“沒問題,我可以馬上讓師爺回家取銀票,但張大公公是否也能給我一個承諾呢?”熊清謹慎地道。
“當然,口說無憑,承諾靠不住,等取來銀票,我可以立字為據。”張大壽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膛。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來,咱以茶代酒,祝我們合作愉快。”張大壽舉起茶盅。
“來。”熊清正覺得口干舌燥呢。拿起面前的茶盅,便咕咚了兩大口。
“董師爺。”喝完熊清一抹嘴。
“東翁。”
“你馬上就回家取銀票。”
“要不我還是隨你們一道去吧。”張大壽又改變主意,“一來一去浪費時間。”
“可張大公公不是還要與我議定頒贈儀式確定時間嗎?”熊清問道。
“儀式事小,我不參加便是了嘛,既然答應幫助熊知府,那我得盡快回京做準備,不然萬歲爺下旨讓都察院前來保定督察此事,那一切都來不及了。”
“是是是,張大公公言之有理,那就趕緊走吧。”熊清當然樂意了。
這樣,三人便立即出了大慈閣,騎馬向著熊清的府邸飛奔而去。
途中,熊清忽然感覺肚子劇痛,然后兩眼一黑,馬兒還在飛馳,壓根兒都沒來得及開口,他就一頭栽倒在地。
“吁——”
“東翁,東翁,你怎么了?”
董師爺趕緊勒馬,翻身下來,奔到熊清跟前俯身一看,發現熊清面部痙攣抽搐,咄嗟之間便已氣絕身亡。
張大壽跟著也下了馬。
“張大公公,東翁他死,死…”
董師爺一句話沒說完。
因為他發現張大壽的面部表情極其猙獰不正常,非但沒有半分驚訝,還聽張大壽嘆道:“可惜,可惜。”
“張大公公,可惜什么?”董師爺隱隱之中似乎已經預感到了。
“好好的一個人,騎馬摔死了,當然可惜。”張大壽咂摸著嘴道。
“東翁不是摔死的,看,他嘴里吐有白沫。”董師爺見熊清嘴里流出白沫,便鼓起勇氣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是有人下毒,要置他于死地。”
“哦,你現在想明白了?”張大壽平靜地望著董師爺。
“莫非下毒的人就是張大公公你?”
“是,也不是。”張大壽道,“但不管是與不是,他都已經死了。”
“為什么?”
“哼,他貪污受賄,又賄賂權門,擔任保定府知府期間,吃空餉,伸手茶馬榷場交易洗黑錢,諸多罪行壓身,死是他唯一的歸宿。”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由張大公公代勞,況且還用這樣一種極端的方式。”董師爺據理力爭道。
“怎么?你還想為他討公道不成?實話告訴你,京城還有比我更厲害的人要他的命,你以為他能談過此劫嗎?”
“…”董師爺這下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你如果還沒有活夠,接下來該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董師爺不敢吱聲。
“問你話呢,難道你活得不耐煩了現在就想死嗎?”張大壽兇光畢露。
“求張大公公饒命,我還不想死。”
“那就乖乖地聽話,我來問你,熊知府是怎么死的?”
“不慎落馬摔死,我親眼所見。”董師爺跟著熊清有些年頭了,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所以當前的局勢,他有一個清晰的判斷。
“嗯,這還差不多。”張大壽點頭,繼而又道,“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熊清本就該死,只是由于某些原因,不能將他交給三法司候審而已,明白嗎?話我已經說得跟清楚了。”
“明白。”
“將熊清送回知府衙門,然后親眼看著他下葬入土為安,你便帶著妻兒回家鄉,好好過下半生吧。跟著熊清好幾年了,以你們的處事風格,手頭上應該很富裕而不會缺錢。”
董師爺不語,算是默認。
“倘若有半點走漏風聲,你們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終究是一個死。其實你該感謝我放你一條生路,讓你陪熊清也只在我一念之間。”
“多謝張大公公!”
“既然我已經放了你一條生路,你要懂得珍惜。去吧。”
張大壽一擺手,扭過頭去。
董師爺忙將熊清嘴里的白沫清洗干凈,然后拿起一塊大石頭,對著熊清的腦門兒拍去…
最后才將熊清的尸體抱上馬背,保持內心的平靜,目光堅定地向著保定府衙門飛奔而去。
“靠,比老夫還狠!”
張大壽看著剛才發生的一幕,不禁喃喃地道。一時間他竟杵在原地,感覺做了個大噩夢,繼而搖頭嘆息一聲,仿佛又從噩夢中立即醒來,拍馬朝著京師的方向奔去。
他相信如此“冷靜”而“聰明”的董師爺斷不敢胡來。
瞧剛才…
如果連這點“覺悟”都沒有,恐怕熊清早就把他趕走另請高明了。
張佳正坐在總督行轅規劃部署。
忽然董師爺色急匆匆地沖進來,聲音哽咽地稟道:“總督大人,不好了,熊知府不慎落馬身亡。”
“什么?”張佳豁然站起,腦海里還盤旋著他給朱翊镠寫的密疏,以及朱翊镠剛才給他的回信。
“熊知府從真覺禪寺回來的途中,不慎落馬身亡。”
董師爺又哀切地回道,兩眼淚花點點——倒也不算裝,只是形勢如此,他也無能為力。哪怕熊清是個大好人,死得很怨,讓他又能如何?
“到底怎么回事兒?”
“總督大人,事情是這樣的…”董師爺將張大壽來保定賜予《大藏經》一節說了,至于其它一概省略。
張佳坐了下來,思緒飛馳。熊清的死,對于他而言,也不知道是個好消息還是個壞消息。
張大壽快馬加鞭,途中一刻沒有停留,當天晚上便回到京城。
一回來便去了馮保的府邸,將白天真覺禪寺以及去熊清家的路上,所發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訴了馮保。
馮保表示還算滿意,反正熊清該死嘛,怎么死,在他看來其實無所謂,只要別連累他人就行。
“你回去吧,這件事我會記你一功。”
“謝馮公公!那萬歲爺這邊…”
“放心,保證萬歲爺不會趕你走。”對這一點,馮保還是有自信。
“謝謝!以后馮公公有何差遣,請盡管吩咐,卑職定當在所不辭。”
“我心里有數。”馮保一抬手。
“那卑職告退!”張大壽這才離去,心里感覺踏實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