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府這邊的案子還沒有頭緒,歸德府那邊又出事兒了。而且分明都是沖著他去的,朱翊镠豈能不生氣?
第二天恰好是例朝。
朝中大臣自然也都聽說了,一個個義憤填膺,恨得直咬牙。
朱翊镠都還沒來,他們就已經圍繞著歸德府慘案議論開了。
“這不光是一起離奇的殺人案,而且還是在挑戰皇權。”
“可不是嗎?張公公與顧百戶乃奉旨行事,結果途中遭遇襲擊,那幫匪徒眼里還有皇上還有王法嗎?”
“誓要追查到底!有多少參與者,全部抓起來處決,一個都不放過。倘若邊關發生那樣的事兒也尚能理解,發生在歸德府豈止是惡劣可以形容?”
“怕就怕像保定府這邊一樣,動用再多的人力物力,最后仍一無所獲,搞得朝廷與地方全都查得沒有信心。”
只要一類比保定府的案子,諸位大臣的叫囂聲便立馬兒弱了下來。
張靜修的孩子至今毫無音訊呢。
誰敢保證歸德府的案子就好查?
明顯歸德府那件案子的動作要大得多,張大壽、胡誠、顧青云、李時珍他們一幫人將近三十個呢。
而且,二十四名錦衣衛還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很有一定戰斗力,成功襲擊他們得動用多少人力?
最后居然還能全身而退,連一個鬼影子都沒碰著,人家到底什么目的?又來了多少人一概不知。
其他大臣只知道保定府將要推行改革,日子肯定不好過,但具體怎么改都不清楚。
他們幾位可是心知肚明。
用馮保的話說叫“耕犁”式改革,意在打亂打破所有的關系后重建…
那歸德府這次可想而知了。
故而內閣幾位成員一方面心里想著事兒,另一方面也不敢輕易表態。
朱翊镠在馮保與陳炬的陪伴下走上丹墀,緩緩落座,臉色陰沉。
丹墀下方寂靜無聲。
以致于當陳炬問“有何本奏”時,底下仍一片安靜,似乎只等朱翊镠訓話。
朱翊镠確實也早已經等不及了。
本來昨天他就要召見內閣與三法司幾位大臣商議,想到今天是例朝的日子也就作罷,干脆推遲到今天。
“萬歲爺。”
見丹墀下方一片安靜毫無動靜,陳炬扭頭輕輕喊了一聲。
“好吧,諸位卿家既然無本要奏,那朕就說說歸德府的慘案。”
朱翊镠開門見山。由于他從現身時臉色便一直陰沉著,所以從嘴里說出來的話也未免冷如寒風。
“關于這件案子本身以及與之相關的話題,朕此時此刻一句話都不想說,只想派一位欽差大臣前往歸德府,盡快將這件案子破了,將那幫膽大包天的匪徒繩之以法,倘若他們背后有誰慫恿或推波助瀾,也一并抓起來,不管是誰,全部押解京師問審。”
丹墀下方更是安靜得可怕。
稍頓了頓。
朱翊镠問道:“有哪位卿家愿意主動前往歸德府調查此案?”
無人回應。
有保定府的案子在前,錦衣衛指揮使劉守有還沒有回京呢,歸德府的案子更為棘手,有誰敢輕易答應?搞不好有去無回都有可能。
職位高的官員要考慮眼下復雜的形勢,以及這件案子本身的離奇,查這件案子一點把握都沒有。
而職位稍低的官員除了那些,還要考慮自己的能耐,到歸德府能不能展開手腳?會受到多大羈絆?
一時間沒有一位大臣敢承接,都知道這是一件棘手的案子。
其實,昨個兒朱翊镠就問過馮保與陳炬兩人,覺得誰最合適。
他們搖頭也說不上來。
倒不是他們不敢推薦誰,而是推薦誰都覺得沒有把握勝任。
朱翊镠心目中倒是有一人選。
只是此人眼下職位太低,都沒有資格參加例朝,此刻不在丹墀下方。
但幾經考量,朱翊镠覺得還是相信此人可以勝任,至少覺得可以一試,反正這會兒也沒人主動站出來,而他朱翊镠又不愿意逼迫或激將他們。
“那朕舉薦一人。”
“就是兵部主事王象干。”
朱翊镠這話一出,諸位大臣都面面相覷,從彼此的眼神里似乎只能看到同樣的一句話:這能行嗎?
王象干?
一名兵部主事。
這分量是不是也太輕了?
別說是一名主事,就是侍郎、尚書都不敢承接這宗案子。區區一名六品主事到了地方能行?最起碼品秩要高過歸德府知府吧?
沒有一位大臣看好,心中都充滿了疑慮。
包括昨天與馮保、陳炬,朱翊镠提及王象干時,他們兩位大珰同樣不看好,唯一覺得有點看頭的是,王象干乃湖廣巡撫王之垣之子。
當然,諸位大臣與馮保、陳炬一樣都知道,朱翊镠一旦作出決定,九牛二虎也拉不回來了。
因而心中質疑歸質疑,卻沒有一位大臣敢站出來反對。
畢竟剛才問時也沒有站出來,這會兒站出來反對,萬一朱翊镠反問一句要不你去怎么辦?
“既然諸位卿家無甚異議,那就這么決定。”朱翊镠說完便起身去了。
并沒有多解釋一句。
留下一片唏噓。
不過都知道王象干是湖廣巡撫王之垣之子,是前大理寺少卿王重光之孫。
然而朱翊镠知道的可不止這些。
正所謂虎父無犬子,王象干可不是只會拼爹,他是一位很有才能的人。
王象干是隆慶五年,也就是公元1571年的進士,歷史上的他治軍有方威震九邊,因過人的才干與威望,以八十三歲高齡啟用薊遼總督。
退朝回到東暖閣,朱翊镠便立即吩咐馮保讓人請來王象干。
接到旨意時,王象干有點懵。
倒不是不敢去歸德府查案,而且擔心以他的職位、身份根本不夠格啊!
但既是皇上的旨意,王象干也只得硬著頭皮前來東暖閣覲見。
“微臣王象干叩見陛下!”
“平身。”
朱翊镠吩咐馮保賜了座。
王象干誠惶誠恐地坐下。的確,放在平時,別說單獨覲見,就是例朝他都沒有資格參加呢。
這會兒讓他坐在朱翊镠和馮保面前,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
而且還有那個任務…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朱翊镠要選擇他。
“知道朕宣你來所為何事嗎?”
“陛下,微臣聽傳旨的公公說了,不過,不過…”王象干支支吾吾。
“不過什么?有話不妨直言,無需吞吞吐吐。”
“臣人微言輕,去了歸德府,恐怕諸多掣肘難以施展手腳。”
“這不用你擔心,朕會給你話語權與決定權,你只需說敢不敢去。”
“敢。”王象干毫不猶豫。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