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朱翊镠的吩咐,但以馮保為首的大珰、女子還是不敢動筷子。
一來覺得不習慣,尤其是儲秀宮那幫女子,何時享受過這般待遇?
二來手上捧著的可是當今皇帝親手給他們盛的粥,恨不得就這樣捧一輩子算了,真是舍不得吃啊。
見此,朱翊镠又朗聲道:“伴伴,你帶頭吃唄,還愣著作甚?”
“萬歲爺,這粥可值千金,奴婢…”
“去,別說千金,給我百金,我給你盛一百碗。下午還要干活兒呢,不吃哪來的力氣?吃粥容易餓,多吃點。你和小鯨帶頭,別墨跡。”
“是,萬歲爺。”馮保舉碗,“大家開吃,請記住今天這神圣的一天。”
馮保只扒了一口,明顯都沒有咽下去,便贊道:“香!真香!”
接著有人開始品嘗,但依然有人熱淚盈眶地捧著碗沒有動。
朱翊镠一碗已經下肚了。他又過去盛一碗,問大家:“味道如何?”
“香!”像受過訓練似的異口同聲。
“說實話。”
“就是香,好吃。”
朱翊镠知道此時此景也問不出啥名堂,只好過去問陳太后:
“母后,感覺味道如何?”
“實話實說,味道還不錯。不過既是糧食作物,就不能以我們這些人為評判標準,該交給天下百姓評價。只有他們覺得好,才是真的好。”
朱翊镠點點頭:“母后這話還實在。”
李太后感慨地道:“倘若百姓每天都有這樣的白米番薯粥吃,那我大明的百姓也太幸福了。想當年,就是我尚未入宮之前,經常吃了上頓愁下頓,每天仿佛就只有一個感覺:肚子餓。眼下這樣貧苦的百姓肯定還很多,不然每年各地為何還有暴亂出現呢?”
李之懌有心,這時插了一句:“天下百姓,倘若人人手中有田有地,就該不會出現暴亂了吧?”
“何其之難!”李太后感嘆,“一個宛平縣費了多少心血?最后的結局還不可預知,镠兒覺得呢?”
“娘放心,結局應該不會差。”朱翊镠信心十足地回道。
“看,你總是迷之自信。”李太后搖頭而笑,“去,再給娘盛碗粥。”
“好嘞!”朱翊镠屁顛屁顛地去了。有時候他就想,為什么古人總以被人伺候為榮呢?其實伺候別人尤其自己所愛之人不也是一種快樂嗎?
這時其他也有人吃完的,可就是沒有人敢自己去盛粥。
朱翊镠掃了一眼,又朗聲說道:“不會還要朕給你們盛粥吧?”
“奴婢等萬歲爺,娘娘們吃好了。”馮保作為代表回道。
“今天與你們同樂,不必等我們。鍋里還有,想吃自己盛,不夠的話接著給你們煮,你們還要干活兒呢。”
“奴婢知道了。”
京城各大小衙門的官員,中午休息時三五成堆扎在一起議論開了。
“聽說今天的御花園可熱鬧了。”
“何止熱鬧?對于后宮中人,簡直就幸福死了,居然能破天荒地與皇上、皇后、太后娘娘們一道進餐。”
“那些人真是沒規矩,膽大包天,竟讓皇上盛粥給他們吃伺候他們!”
“皇上要求的好不好?皇上這么做叫親民,用皇上的說就叫以人為本。”
“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廢話,當然好,如果御花園今兒個有你在,看你開心不?”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總不能亂套吧?”反對的聲音也還依然存在。
“哪兒亂了?看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皇上可是說了,他也有規矩的,那就是平等、自由、快樂。”
“你們議論這些作甚?這些都不過小事兒。身為朝廷命官,該將目光放在御花園今天番薯的收成上。”
“對對對,聽說御花園開墾三畝多地種植番薯,產量將近兩萬斤,這也太嚇人了吧?有這么高嗎?”
“那還能有假?乃是御膳房伙計親眼所見。關鍵是兩萬斤的番薯都能吃,味道不知有多香呢。皇上這會兒正與后宮中人一起吃白米番薯粥。”
內閣幾位閣臣為此也聚在一起。
比起其他衙門里的官員,因為身份地位之故他們還要關心。
不過他們可沒議論朱翊镠吃飯的方式,只關心一件事:番薯的產量。
聽到議論說番薯產量如此驚人,他們真想過去瞧瞧,感受一下。
“大明百姓有福了!”
申時行十分激動,感嘆地道。
“這都是皇上之功啊!”
余有丁也感慨萬千,四朝為官,無疑朱翊镠給他的震撼最大。
王錫爵更不用說了,這兩天他腦子里還一直想著,朱翊镠要與他兒子王衡做朋友的事,以及朱翊镠為什么非要勸他兒子不必考科舉…
王家屏才剛入閣,雖然還沒有與朱翊镠面對面地交流過,但對朱翊镠的印象也是越來越好了。
但身為禮部侍郎,王家屏還是以身作則,輕輕地提了一句:“皇上無顧世俗禮儀,是否值得推崇呢?”
“皇上也是人嘛。”王錫爵當即駁道。
“宮里的規矩也不能亂套吧?”王家屏雖然提出來那么一點異議,也只是因為他坐在禮部侍郎的位置上,所以問話很輕,且以商量的語氣。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申時行笑了笑,“皇上行事就這樣,習慣了就好,我認為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王家屏便不再說什么了。
幾位閣臣繼續回到番薯的產量、種植與推廣上,畢竟這才最振奮人心的。
六科廊言官也炸開了鍋。
不過他們又一次沒有任何質疑,比內閣幾位成員發出的聲音還要單一,他們清一色的贊揚。
之所以造成如此一邊倒的局面,張彪與劉大元兩個功不可沒。
當其他給事中打趣地問他們,為何現在無條件支持皇上時,他們回復說這或許就叫不打不相識吧。
但反過來一想,為什么不能無條件支持?皇上沒干傷天害理的事呀,與民同樂、造福于民,難道不值得稱贊?不以一眚掩大德嘛。況且與后宮中人一道進餐也算不是上是“眚”吧?
總而言之,當對一個人的態度徹底改變時,仿佛他做什么都是對的,至少都可以理解。
兩大鍋滿滿的番薯粥全部吃完了。
一滴都不剩。
“下午你們接著干活兒,因為吃粥容易餓,中途我會給你們煮兩鍋番薯。”朱翊镠說道,“那些劃傷挖破的番薯不宜保存,煮一部分給你們吃了。”
迎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尤其是儲秀宮的女子,發現朱翊镠竟是如此的體貼、平易近人。
有些個還不禁暗自感嘆:鄭妙謹的命為何這么好?同是一個娘生的,兩兄弟的差別為何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