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過兩個嚴肅的問題,馮保終于回到抽簽問卜上。
“潞王爺,這會兒您出去也不太方便,要不與奴婢一道抽支簽吧?”
切,自己的命運從來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上,朱翊镠可不信抽簽那玩意兒,但這時候出去確實不方便。
來時是因為時候早,宮里的大珰還沒到,可這會兒都在外頭候著。
況且,太一道人也說過,今天白云觀不讓閑雜人等進來,若這會兒出去還不被人盯上?
那就所幸陪馮保抽簽吧。只是朱翊镠心想,與其在這白云觀里抽簽問卜,還不如問他呢。
對馮保未來的運勢走向,還有誰比他更清楚的?
馮保將太一道人喊進來,徐爵和陽康跟著也都進來了。
有朱翊镠在,太一道人顯得有點不自在,弱弱地問:“潞王爺,您要抽一支簽嗎?”
朱翊镠搖頭,抬手指著馮保,說道:“讓他抽吧。”
太一道人這才將目光投向馮保說起正事:“馮老公公,徐爵鎮撫爺過來知會貧道,說老公公尊體欠安,要貧道做法會,為老公公和剛離開京城的張先生祈福,貧道率合觀道眾在丘祖堂開了三天道場,在大銅缸里點長明燈,光香油就費了兩百斤。第三天晚上貧道剛收鑼散了壇米,天上忽然刮起一陣西風,還落了一場雨,貧道就知道那是丘祖顯靈,保佑馮老公公和張先生。今天見到馮老公公,果然面色紅潤,不像身體抱恙。”
朱翊镠在旁只當聽笑話,心想和尚道士盡特么扯淡忽悠人!
不過,瞧馮保得意的表情,肯定是信了這一套。只見他伸手在自己臉上搓了一把,好像真的面色紅潤似的,說道:“多謝你們為老夫和張先生祈福,聽徐爵講,你們這里前不久來了一個白胡子老道人,自稱是丘祖附身來著,在昆侖山上住了兩百年才下山的,可有此事?”
“贗品,假的。”太一道人一撇嘴,鄙夷地道,“貧道問他幾個有關丘祖的故事,本該耳熟能詳,他卻答得牛頭不對馬嘴。如今這世道兒,真是人心大大的壞啊。”
就在太一道人說話的當兒,馮保挪身走到丘處機豐神偉姿金碧輝煌的塑像跟前,感嘆地道:“在張先生離京這段日子里,這丘祖堂,我只怕是經常要來咯。”
說完,馮保親自燃香,對丘處機的法像行跪拜大禮,太一道人站在一旁為其擊磬誦祝。
因為這里不讓閑雜人進,所以等到拜儀完畢,徐爵驅前兩步,只好由他來代勞。徐爵從法像前的雕花紅木案上取下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羊脂玉簽筒,畢恭畢敬地遞到跪在地上蒲團上的馮保身前。
馮保將簽筒掂了掂,因為來的次數多,所以很敏感,他伸手將插在簽筒里的竹簽撥了撥,扭頭問太一道人:“我記得共有八十一支簽,這里頭怎么少了那么多?”
八十一支簽是常見的數目,一般分為上上、中上、下上;中上、中中、中下;上下、中下、下下,各九只,共有八十一支。當然,也有一百、六十、五十、三十簽不等的。
太一道人干笑沒有作答。
原來,在馮保沒有進白云觀之前,太一道人便在徐爵的建議下,把簽筒中的下等簽都挑選了出來。
誰知馮保眼尖心又細,一下子就看出了破綻。只見他隨手抓了幾支簽,看了看,笑道:“原來簽筒里都是中上等簽。太一道長,誰讓你弄這些小把戲的?”
太一道人只好腆著臉,遮掩著說道:“可能是昨日小道童打掃這里,隨便撿走了幾支簽吧。”
他一邊說,一邊“找”,從法案的抽屜里搜出一把簽,補到簽筒里。
本來,抽簽問卜在這里幾個人看來是一件莊嚴而神圣的事,可朱翊镠看到這一切直想笑,還抽簽問卜?這不是赤裸裸的弄虛作假騙人嗎?
待所有的簽都放好后,馮保才跪在蒲團上搖動簽筒,筒口向前半傾著,搖了搖,搖出一支簽掉到地上。
徐爵連忙過來撿起,稟道:“第三十五簽。”
“看簽文。”馮保從蒲團上爬起。
徐爵將那支簽遞給太一道人。
太一道人接過,對照著從墻上的布褡中抽出一支簽票,一看,不免大驚失色,望著馮保不敢說話。
“怎么了?”馮保警覺地問道。然后從太一道人手中拿過簽票,只見灑金箋上寫著幾行清秀的楷字:
第三十五簽虎落平陽下下 占身有厄,小人當道;占財有破,田蠶不熟;占婚難成,災星正照。總之,諸事小心。
馮保看了心里十分沮喪,立馬聯想到張居正回籍,李太后發現朱翊镠曾私會過鄭妙謹,就這兩件事兒讓他忽然間冷汗一冒,于是情不自禁地將目光投向朱翊镠。
朱翊镠走過去一看,當見到“虎落平陽”四個字時,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這簽還是挺靈驗的…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到來,馮保不正是即將要面臨“虎落平陽”的悲慘命運嗎?
馮保只說要抽簽,也沒說是為何事。所以太一道人自然不知道,只想著既然這么一大早跑來,而且還特意請潞王,肯定是有大事兒。
然而,事不湊巧,八十一支簽偏偏抽到這支下下簽…簽文簡單明了,沒什么可說的。
太一道人一時杵在原地,竟不知如何說辭應對,心想千準備萬準備,還是要掃馮保的興。
不僅馮保、太一道人臉色難看,就是一旁的徐爵也是一籌莫展。
他就怕這事兒。
想著這陣子老爺心情不好,本想來白云觀祈福圖個吉利啥的,所以才讓太一道人將下下簽都撤走,就怕被老爺抽到,結果…下下簽,虎落平陽!!!
還有比這更差的簽嗎?
哪怕是下下簽,寫著其它的字也好啊!這張居正剛一離開京城,就抽到虎落平陽的簽。
太特么嚇人了!
朱翊镠當然能體會得到馮保此時此刻的心情,抱著安慰的心態,心想反正都特么是騙人的玩意兒嘛,那何不再騙一次?當即腦瓜兒一轉,笑道:“恭喜伴伴抽了一支好簽啊!”
馮保:“…”
徐爵:“…”
陽康:“…”
太一道人:“…”
四個人都是一愣,不約而同地想到:潞王爺簡直胡說八道,簽文上哪個字是好字啊?
這種話,也只有從朱翊镠的嘴里說出來。要是別人,馮保還不得跳起來罵人,與人干仗令其挫骨揚灰?這不是明擺著開涮尋他開心嗎?
朱翊镠雖然明擺著是胡謅騙人的,但也不是毫無依據。
他不是誓要改變歷史走向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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