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跟著也站了起來,疾言厲色地斥道:“你憑什么管?啊?你有什么資格管?”
哎!看,又來了,老生常談!
關于這個問題,朱翊镠實在不愿意再交流再討論了,包括與李太后、馮保那樣親密的人。
搞得好像全天下人都知道,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似的。
誰不知道朱明一朝的王爺就該老老實實地當好一頭豬?只管吃喝玩樂努力下崽兒就行了。
可他許多次不斷地問自己,還是做不到啊!
所以朱翊镠凝望著李太后,摸著自己心門口,認真地說道:“娘,孩兒管,只為心。”
“哎!去吧去吧。”李太后極其無奈地擺手。
那一聲深深的嘆,在朱翊镠聽來,何止無奈?
但他還是固執,堅持已見,只是臨走時安慰道:“娘,刑部尚書嚴清素以公正嚴明著稱,既然他讓孩兒去,自然不怕被人說閑話,有什么后果孩兒獨自承擔便是。”
說完轉身而去,但心想嚴清還真是“不懂事兒”哈…居然請他這個潞王爺去刑部,而不是他那個刑部尚書主動過來匯報…主仆都分不清嗎?誰是王?誰是臣?還是說公正嚴明過了頭?
好在朱翊镠受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榮辱觀的良好教育,人人平等,不挑剔那些理兒。
付大海看著朱翊镠篤篤遠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又扭頭看了看李太后,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去。
正自掂量去還是不去,只聽李太后說道:“付公公,你隨我來,我有幾句話想問問你。”
“好的,娘娘。”如此一來,付大海又開始緊張了。
不過,這也算是常態。
自跟了朱翊镠后,付大海經常緊張兮兮的,真個害怕朱翊镠到處瞎折騰,最后整得無立足之地。
朱翊镠直奔刑部衙門。
嚴清是一個正直的人,反正只要敢邀請,朱翊镠就敢去。
他可不怕被人議論、攻擊,反而還有點求之不得,早就等著那些文臣吐槽呢。
只可惜,好像離他的目標漸行漸遠…以曾朝節為代表敢于彈劾他的臣子并不多。
也不激烈。
到了刑部尚書嚴清的值房。
嚴清首先賠禮道歉,原來他知道自己“無禮”。
嚴清誠摯地說道:“恕臣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請潞王爺到刑部衙門敘話,而不是臣親自跑一趟匯報請示潞王爺,實在臣之罪過!”
朱翊镠倒也并不真的在意,說道:“一樣一樣滴,誰讓嚴大人如此公正嚴明呢?有事說事就好,反正遲早是要來這里一趟的。嚴大人是不是為了胡逸仙投案自首一事?”
“正是。”嚴清朗聲回道。
“他人現在哪兒?”朱翊镠問。
“在刑部牢房。”
“我能去看一眼嗎?”朱翊镠又問。
“潞王爺,當然可以,是要現在去嗎?”
“嗯。”
“好,那讓臣陪同,途中剛好可以就胡逸仙與潞王爺敘敘。”
“我正有此意,走吧。”朱翊镠也不墨跡或見外啥的,實事求是地道。
這樣,兩人一道去了。
途中,嚴清問了好多關于胡逸仙的問題。只是,有許多問題朱翊镠也回答不了,畢竟他與胡逸仙才剛剛相識,彼此都還不了解。
而且有些話,朱翊镠也不知道對嚴清該如何說。胡逸仙不是一個單向度的人,他一個人呈現出了兩種不同的人性。
到了刑部牢房大門口,嚴清小心翼翼地問道:“潞王爺,關于對胡逸仙的立案調查,是由刑部一手負責,并有刑部說了算嗎?”
“當然。”朱翊镠確定地道,“不然我讓胡逸仙到刑部自首作甚?”
“哦,”嚴清點了點頭,稍作停頓,接著又問道,“那,潞王爺可否透透風聲,對胡逸仙一案該作何判定和處置?是重一點好還是輕一點好?是藏一點好還是露一點好?”
朱翊镠忽然駐足,詫異地望著嚴清,帶著質問的口吻:“問我這些作甚?你不是號稱以公正嚴明著稱嗎?按照法律程序走就成。”
“…”嚴清被小小噎了一下,繼而又問道,“那潞王爺的意思是,要秉公執法嚴懲不貸?”
“這個…你自己看著辦吧。”朱翊镠如是般道,“但我只有一個要求,請不要判胡逸仙死刑,依我看,他還罪不至死。”
“臣明白。”嚴清回道,“但臣也有句話想說,如果不是看在潞王爺的份兒上,以胡逸仙的欺詐行為和騙錢的數目,雖然罪不至死,但估計終其一生也難出監獄之門。”
對此,朱翊镠沒有說話,表示贊同。胡逸仙犯下的罪確實不小,以《大明律》判他死刑也不為過。
在典獄長的引領下,朱翊镠和嚴清一道進了衙門。
監獄里的潮氣特重,本來陰森森的氣氛就讓人感覺恐怖,越往里走越覺得死亡之氣撲面而來,仿佛這就是走在鬼門關的道兒上。
胡逸仙被關在一個單間。
他沒有說謊,真的來自首了。
見到朱翊镠的那一刻,胡逸仙笑了笑,說:“潞王爺,這次老朽沒有騙您吧?”
繼而,他猜度地道:“潞王爺旁邊這位老先生一臉正氣,老朽沒有猜錯的話,應該就是刑部尚書嚴清嚴大人吧?”
嚴清點了點頭,道:“正是。你送給我投案自首的有關資料與文書,我已經收到并認真看完了。”
胡逸仙欣慰地道:“好好好!收到就好!”
嚴清接著又道:“可是,我有個問題想不明白,既然你自愿到刑部自首,為什么從你的資料與文書上看不到一絲懺悔之心呢?”
胡逸仙微微一笑,笑中充滿了不屑之意,“我為什么要懺悔?應該懺悔的是這個世道,是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官員。”
“…”嚴清被懟得一愣。
胡逸仙接著說道:“你們忝居高位,卻將世道與人心引到一個好人變壞人,壞人變得更壞的惡性循環當中。如果世道與人心允許,誰愿意做壞事當惡人呢?所以應該懺悔的不是你們嗎?即便我們懺悔,只能救助我們自己,對國家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你們這樣的人才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