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強盜之事?”關平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句縣長為何這般說,我可是做正經買賣的人。”
句枝嘆了口氣道:“關小將軍昨日到達漢昌,我便已經接到消息,千余人馬在城外安營扎寨,頗為精銳,怕是能夠橫趟漢昌縣。”
“不對,你說的不對。”關平站起身來走了兩步:
“三巴七夷王的實力,豈是我千人就能敵的過的。”
句枝心下了然,知曉了關平不是來對付尋常過往的商人的,而是專門來探路的。
七夷王全都臣服于漢中張魯,劉玄德若是想要兵發漢中,必要減其羽翼。
“關小將軍,七夷王世代生活于此,能歌善舞之外,還悍不畏死,怕是難殺。”
句枝也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小聲道:
“我勸關小將軍勿要動手,否則怕是走不出這巴西郡。”
“我都說了,我是來做買賣的,正經買賣!
句縣長怎么就不相信呢?”
句枝瞅著關平,認真的看了兩眼:“關小將軍,勿要誆我,正經人做買賣,哪有人要來做賠本買賣的!”
“大斗出,小斗進,算不算正經賠本買賣?”
句枝一下子就愣住了,這是田家代齊的手段。
關平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單純抬杠,沒別的意思。”
“抬扛是何物?”縣長句枝詢問道。
“額,不重要。”關平重新坐回席子上笑道:
“還是想要向句縣長討教一二七夷王的消息,還望勿要推辭。”
“關小將軍客氣,我對劉皇叔仰慕已久,否則也不會出聲提醒關小將軍。”
句枝知道自己猜測對了,什么經商就是個幌子,他就是沖著七夷王來的。
“哦,敢問貴公子可曾出仕?”關平倒也沒藏著掖著,直接就打蛇隨棍上。
你說仰慕我大伯父,那我就要你兒子出仕。
句枝倒是沒想到關平如此直接,遂搖頭道:“犬子頑劣,至今未曾出仕。”
“我大伯父聽聞句扶為人忠厚,忠誠勇敢,故而派我來征召他的,不知句縣長,意下如何?”
句枝愣住了,隨即笑道:“此事還需問犬子的主意。”
關平點點頭,倒是無所謂的道:“那貴公子他在嗎?”
“來人,把孝興喚來。”
笑星?
關平點點頭,這個字好,諧音好記。
句扶身著蜀錦制成的衣服,走進廳內,相互見禮。
關平打眼一瞧,年輕人長得倒是很精神,走路活蹦亂跳的。
句扶聽完自家老爹的話,這才正視看了一眼坐在席子上的年輕人。
長得劍眉星目,倒是一副好皮囊!
“閣下是曹操所言生子當如關定國的關平?”句扶拱手問道。
“解良關平!”關平拱手還禮。
“出仕劉皇叔之事,倒也不是不可以。”句扶走了一步,轉身道:
“只是不知道關小將軍的身手如何?”
“老邢,陪人家過兩招,別傷著。”關平直接喊了一聲。
句扶指了指關平道:“我倒是想與關小將軍切磋。”
“子魚,人生三大錯覺,最重要的是哪一個?”
“回少將軍的話,是我能反殺!”
周魴看著句扶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牙。
關平同樣笑了笑:“句扶,且先試試我麾下第一猛將邢道榮的身手,再說其他也不遲。”
“呵,有意思。”
句扶心想大抵是先打過關平的人,再與關平比試一番,萬不可讓人小瞧了。
“我若贏了,關小將軍可就不要怪我拒絕出仕劉皇叔。”
“放心,我方絕不率先出動核武器。”關平笑嘻嘻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邢道榮憨厚一笑,當即轉身出去,在仆人的服侍下穿鞋,叫親衛把他的開山大斧拿過來。
句扶自然是沒認慫,拿著一桿大刀就出去了。
“我覺得五個回合。”周魴擠眉弄眼的笑道。
“雖然老邢腦子有時候不好使,但我相信他的實力。”留贊笑了笑,伸出手指道:“我賭三個回合。”
“誰輸誰給大家洗七天的足衣。”馬鐵笑嘻嘻的道:“要是這樣,我就賭了。”
“好啊。”習珍點點頭:“我信子魚的。”
習宏想了想:“大哥,少將軍經常說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保險起見,我選留贊。”
習珍白了自家弟弟一眼,就你聰明是吧。
縣長句枝聽到關平身旁這幾個年輕人的話,心說也太不把我兒奔雷手句孝興放在眼里了。
要曉得,我兒被夷人成為奔雷手,那可不是吹出來的。
然后句扶順利的被邢道榮打趴在地。
邢道榮走進廳內,沖著關平伸出兩個手指,露出憨厚的笑容。
“不是吧!”馬鐵有些不可思議大吼道:
“兩個回合,老邢,你就把他打趴下,那這小子也忒不禁打了。”
這幾個人都跟老邢打過,屬于單獨開小灶的訓練,有時候少將軍會與他們對打,磨練他們的斗志。
就像當初張三爺在軍營當中,在眾人面前軍訓關平一樣。
邢道榮慢悠悠的走過來道:“這小子恃勇,想要硬接我兩斧子,那我自然就給了他一個教訓。”
周魴這才理解了,看來句扶也是有些驕傲的人,結果被老邢兩斧子,就把傲氣給劈沒了。
縣長句枝瞧著一步一顫走過來的鐵塔漢子,心下有些突突,兩個回合就把自己兒子打趴下了?
句扶走進廳內的時候,雙臂還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
“我兒,可是有事?”縣長句枝見自己兒子顫顫悠悠的進來,頓時有些慌了。
“老邢,怎么回事,不是告訴你收著點嗎?”
關平瞪著老邢,給人家找臺階。
邢道榮頓時瞪大了眼睛:“少將軍,這可不怨我啊。
我還沒怎么用力呢,他就倒下了。”
關平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老邢他怎么該靈光的時候,腦子不靈光啊!
句扶臉唰的就變紅了,羞愧!
關平見這臺階沒給人找補下來,遂站起身來,走了兩步,捏了捏句扶的肩膀:
“沒什么大問題,少年人修養兩三天就好了,實不相瞞,我麾下第一猛將,他腦子里都是肌肉,下手不知輕重。”
“少將軍,我知道。”老邢還想為自己辯解一二,被周魴拉了拉,便不在言語了。
馬鐵頗為同情的瞧著句扶,這孩子真勇啊!
竟然還硬接老邢的兩斧子,若是在戰場上,早就跟劈豬一樣,給你劈開了。
還沒出山,就接受了社會性死亡,老邢一下子就讓他體會到,如今這個社會是有多么的險惡!
馬鐵有時候都想不明白,這張屠夫和邢屠夫,殺豬的怎么都這么厲害?
一個在北邊殺豬,一個在南邊殺豬。
可惜,西北怎么就沒有多少殺豬的呢?
都是一群殺羊的!
“是在下輸了。”
句扶臉上再也不見了翩翩少年的從容之色,這大概是他第一次敗的如此徹底。
躺在地上,他甚至在想,若不是切磋,那自己怕是死在了戰場上。
“句孝興,我不會強迫讓你出仕的。現在只想問你一個問題,是想要一輩子在漢昌活著?
還是想要出去走一走,闖蕩一二。”
關平看著句扶的眼睛道:“要知道大漢很大,故而才會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興許當你老了,你就會發現原來自己繞了一個圈,才回到故鄉。
那個時候你坐在大榕樹下,回味一生,發現認識了很多人,經歷了許多事,想到什么興許能會心一笑。”
句扶眨了眨眼睛,沒想到關平會說出這番話來,而不是好好嘲諷他一頓。
畢竟他連邢道榮都打不過,方才還想著要與關平一較高下。
“關小將軍,我愿意跟著你走,出去闖蕩一番。”
聽到這話,縣長句枝有些著急。
關平他的話可不是亂編的,而是有備而來的,一開始就想要誆走我兒子。
要不然那個什么邢道榮能兩個回合就把我兒奔雷手給打倒在地嗎?
“好。”
關平渾然不在意句扶他老爹的意思,拍了拍句扶的肩膀道:
“我就知道你是個有想法的年輕人,跟著我好好干,將來給你找個好媳婦。”
“關小將軍,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
句枝直接就被關平給轉移了視線。
句扶也沒想到,就扯到娶媳婦的事情上了。
這事就算這么岔過去了。
“句縣長,我們還是先說說板楯蠻的事情吧。”
關平把話題轉到了七夷王的事情。
句枝想了想,決定從漢高祖說起:“關小將軍應該知道,
高祖平定三秦之地前,招募了一批板楯蠻作為先鋒,這些人勇猛善戰,又善于舞蹈。
這些板楯蠻手持長矛、弩箭,身著盔甲,敲著銅鼓,唱著歌,成為了宮廷之舞。
這些人被蕭何鼓動,十六歲到六十歲的男子皆是上了前線,后來高祖為了獎勵這些賨人的貢獻。
特意下詔書,說七姓夷王從今以后,不用交賦稅。
其余賨人只需上繳些許租賦,口出四十文。
自光武帝重塑漢室,羌人數次攻打漢中,朝廷皆是派遣板楯蠻出擊,被羌人號稱神兵。”
關平點點頭,這說明大漢朝廷對于這些板楯蠻還是很好的。
一年只收取四十文的賦稅,那可真是幾乎等于沒有。
而且這些板楯蠻也是真的為大漢拼命,干掉羌人,保護漢中。
講道理,這些人應該心向劉姓皇室,而不是漢中張魯,這個傳教頭子啊!
“但是桓帝開始,朝廷改變高祖詔書,加重賦稅之外,又被抓捕板楯蠻作為奴隸發賣。
有的人賣妻賣女上繳賦稅,甚至有人自殘身體,逃避賦稅,蜀郡官員對此情況皆是不理。
故而板楯蠻心生怨恨,數次反叛,與蜀中黃巾軍勾結在一起。
后劉焉入蜀,繼續實行高祖策略,才穩住了板楯蠻。
待到張魯占據漢中,派人暗中游說七夷王,他們這才相約背叛益州牧劉季玉,投靠張魯。
劉益州數次派人收服一部分板楯蠻,用來攻打投靠張魯的板楯蠻,
可惜這些板楯蠻不知怎么就開始信奉五斗米教,故而多遷往漢中過活。”
關平點點頭,原來板楯蠻反叛大漢,不再一條心了,根子出在了桓帝身上,這都過去半個世紀的時節了。
“這么說,現在的七夷王家族也不用上稅?”
“自然。”
“樸胡便是盤踞在漢昌附近的夷王之一。”句扶補充了一句。
關平摸搜了下自己的手指,現在還要不要干七夷王一下?
“賨人可是會說漢話?”
“大多人都會說,只是不識漢字。”句扶面對關平還是有些拘謹。
對于反洗腦這事,關平一時間也想不出來有什么好辦法。
況且他們這些人本就是信仰山神,各種圖騰崇拜什么的。
而且被張魯洗腦了不知道多少年,想要拉出來,倒是有些困難。
“樸胡此人可是有什么嗜好?”
關平覺得還是先從就近原則開始。
從南征出發,沿著宕渠水可以直達漢昌。
說明樸胡這個夷王是連接點,先把這個連接點跟漢中的斷掉試一試。
“貪財好色好玩。”
縣長句枝嘆了口氣,對于這個夷王,他也是頗為無奈。
任誰的地盤上有不受控制的力量為所欲為,都是任上官員的痛。
“他多大了?”
“四十來歲了,算是賨人高壽之人了。”
關平點點頭,賨人勇猛好斗,又沒什么文化教育的熏陶。
就跟外國戰區小孩玩俄羅斯轉盤差不多,說死就死。
更何況此時漢人的壽命也一點都不高!
“得想個法子先探探他的底。”關平敲了敲矮案,隨即問道:“可是聽過趙達的名號?”
“半仙趙達?”縣長句枝聲調都變了。
“怎么?你見過他?”關平瞇了瞇眼睛問道。
句枝搖搖頭道:“雖未見其名,但總是聽過路的商旅提到他的名字。
近些日子半仙趙達,已經成為五斗米教的治頭大祭酒!”
“治頭大祭酒這個名頭,在五斗米教很厲害嗎?”關平一時間有些疑惑。
“關小將軍哎,這不是厲害不厲害的問題。”句枝頗為激動的說道:
“大祭酒很特別,在五斗米教只有一個位置,僅次于張魯這個師君。”
“什么?”
關平也頗為激動的站起身,沒想到趙達臥底竟然臥成了敵方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