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湘縣的府衙內,代理太守王從水,召集了其余幾家大姓,唯獨少了張家的話事人。
糜威也被邀請在列,他自是曉得他們這次沒有把張家從事請來的意思。
少將軍在益陽縣大勝,當真是讓糜威興奮不已,若不是因為讓他在臨湘縣防守,焉能會在旁邊干看著。
當初熱血頭,跟在關平身后沖殺曹軍奪船的時候,那道沖在最前面的身影,深深的感染了他。
糜威就想著自己何時也能帶頭沖鋒!
這次聽到關平親自選了三百敢死之士與他一同沖陣,這場面,想想就覺得刺激。
跟在少將軍身邊撿功勞,既刺激還有功勞分潤,這次倒是便宜了邢道榮以及那個懷有二心的蔡中。
搞得現在糜威也想著要拿起長槍去臨縣剿滅山越去,可惜那是江東的地盤,不好越界主動搞摩擦。
若是臨縣的山越叛亂,糜威想著自己倒是可以出兵,為江東平叛,反正他們如今皆是壓在前線,無暇顧及后面。
身為盟友幫助他們去平叛,順便擄掠人口回來理所應當。
在看眼前的這些聚集的幾家臨湘縣大姓,不過就是為了搜刮張家的浮客當做,進獻給長沙郡太守關平的政績嗎?
此前他們幾家商量清查流民浮客以及土地的刀子是落在韓家頭的。
今日,定是要重新商議,在張家身狠狠的割一刀。
糜威眨了眨眼,定國曾經說過,若是戰事沒有機會,便要主動制造機會。
莫不如派人去挑動臨縣的山越叛亂吧?
這樣我不就是有機會去帶兵平叛,甚至可以趁機擄掠人口返回臨湘縣啊!
如此一來,嘿嘿嘿。
“諸位都接到消息了吧?”王湘率先開口問道。
眾人皆是點頭,郡守關平他以微弱兵力大敗來勢洶洶的數萬蠻兵,并且斬殺蠻王洛比柯。
此等戰績,當真是讓人倍感意外。
誰都清楚,此次五溪蠻人發兵的幕后主謀是誰。
就是張家!
若是五溪蠻人贏了,那張家依舊能做他的老大哥,肉肯定是割在別人身。
郡守關平身死,說不定也不用如此麻煩了。
可現在的事實是五溪蠻人敗了,而且還是慘敗,甚至想要卷土重來,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用來緩解。
他們本就是被拉著來縱兵搶掠益陽縣的,如今卻落得這個后果,讓這幫五溪蠻人,會怎么想張家?
代理太守王湘見眾人皆是點頭,看見一旁太守的心腹糜威更是不言語,面帶笑,遂心下大定。
于是王湘從矮案拿起竹簡笑了笑:
“先前因為戰事而耽誤了送到郡守那里的奏報,我覺得有些小紕漏,需要改改,幾位覺得如何呢?”
“理應如此。”
“我同意!”
“次我就覺得不妥,必須要改。”韓家人冷聲道。
幾人發表完意見,只見代理太守王從水直接把竹簡扔進了炭盆當中。
大家都是墻頭草,誰都別笑話誰。
關平率軍隨沙摩柯一同前往他的老家,幫助他穩定新王之位。
從益陽出發,沿著沅水出發,前往沅陵縣。
沙摩柯此時難掩心中的激動,站在漢軍的戰船,扶著船幫,望著身后僅僅跟隨的族人小船。
關平同樣握劍站在船頭,此次前來就是為了打通交通要道。
沅陵縣位于沅水旁邊,也就是在中游的位置,后世稱之為湘西門戶,也是湖藍面積最大的縣,境內水資源更是全省之首。
礦物質儲存豐富,黃金位居首位,其中茶葉、水產、板栗、竹木是四大特色農業。
板栗的種植已經很長時間了。
如今五溪人不善種田,大漢更是未曾開發這片土地,經濟落后。
“沅陵縣以前是洛比柯的地盤。”沙摩柯扶著船幫,一時有些感慨。
“你不住在沅陵縣?”
關平有些詫異,沅陵縣地盤可不小啊。
“好叫少將軍知曉,我這支族人居住在酉溪,也就是酉陽縣。”
“酉陽縣?”
關平瞪著眼睛,一時有些詫異。
酉陽縣可是在益州山城境內,沒想到在大漢的時候竟然被劃分在荊州武陵郡。
酉陽縣是出渝達鄂、湘、黔的重要門戶,素有“渝東南門戶、湘黔咽喉”之稱,境域不比沅陵縣小。
“對,酉陽縣在武陵山腹地,倒是個隱藏人的好地方,一部分在巴郡,一部分在武陵郡。
按照中原劃分,是巴、楚兩國的交界之地。”
沙摩柯笑了笑,對別人提起老家所在,總是心中會露出一抹笑意,絲毫沒有聽出來關平語氣當中的詫異。
巴國、楚國!
聽到這詞,關平更是點點頭,這些人的繁衍生息至少可以追溯春秋。
肯定也是在此之前,要不然他們怎么會賽龍舟紀念戰國的三閭大夫呢。
關平倒是覺得這兩個地方異常重要。
交通要道!
他們繁衍生息這么長的時間,肯定也會以物易物相互交流,否則沙摩柯他們也沒機會可以弄來黔馬。
世本沒有路,但走的人多了,也就有路了。
關平相信他們會走出一條交易的道路來的,可就是有道路,但總歸一句話,依舊是窮的可憐,沒什么產出。
漢武帝因為想要征服夜郎西南小國,故而修道,但沒有修完便停止了這一個政策。
要想富,先修路是沒錯的。
離了水運,終究是要走路,走路,還得修路。
那這次就要用利益開道,得想個法子,把他們這些人,全都變成利益共同體,拉他們車。
這次關平來既是幫沙摩柯穩住局勢,也是想著實地考察一番,瞧瞧怎么發展經濟,順便整出一條進入蜀中的道路。
關平望著兩岸的景色:“我看這周遭景色,可是山巒重疊。”
“少將軍所言是及,沅陵縣,溪河縱橫,地形復雜,沅酉二水納百川。
呈現兩山夾一谷,高山連綿近百座,漢人輕易不會踏入。
只是近些年來,中原大戰,荊南四郡也時長發生叛亂,倒是導致些許漢人遷徙至此。”
“一年當中的氣候又如何?”關平裹了裹身的披風,開始的時候還覺得頗為炎熱,可隨著進入山區,溫度竟然下降了。
莫不是這里是垂直立體氣候?
沙摩柯回憶了一下,摸著發辮道:
“四季分明,熱量充足,雨水集中,嚴寒期短,暑熱期長,夏秋多旱,就算下雨也是干旱。”
“哦。”
關平隨即點頭,那就是留不住水,可是這里溪流縱橫,不像是缺水的地界啊!
“缺水嗎?”
“說來慚愧,沅水大小溪水千余條,可田里依舊是缺水。”
“平日里如何澆田?”
“挑水。”
“哦,全族人挑水也澆灌不過來?”
“田里留不住水。”
沙摩柯也是一籌莫展,千余條溪流,竟然會在夏秋時節缺水,抽穗的時候自然會受到影響。
他們在種田這方面,當真不如漢人。
這個時節有沒有雜交水稻,田里一旦歉收,根本就吃不飽飯。
“嗯。”
關平記下了,并沒有立即說出來建造水車,幫他們的忙。
沙摩柯隨即又變得歡喜起來了:“承蒙少將軍幫助,沅陵縣,從此以后就是我要說了算的。”
“老沙啊!”
“在。”
沙摩柯倒是習慣了少將軍這樣喊他,就如同少將軍喊他麾下第一猛將邢道榮一樣。
對此稱呼,沙摩柯是歡喜的。
“你以后準備帶族人遷到沅陵縣嗎?”
“歷代五溪人的王,皆是在沅陵縣。”
“不妥。”
“為何不妥?”沙摩柯面露不解。
“沅陵縣大概有多少族人?”
“男女老少,不下五萬人。”
關平望著兩側的景色,按下自己心中的驚訝之色,原以為沅陵縣雖然面積大,必然是地廣人稀的結果,當真沒有料到會有如此多的人。
難道夜郎強盛之時,有十萬兵,不是假的?
關平對于西南的歷史知道的不多,出土文物,雖然是漢朝的大墓比較多,但也多是漢人的墓,西南民族的古墓留存的不多。
更是沒有料到他們竟然會有如此多的人,比益陽縣這個萬戶縣的人口差不了兩三萬。
此次就把沅陵縣攥在手中,給這千余戶的人戶口,讓他們合法交稅之后,在告訴他們如何改進種田的方式。
人口是何其重要的一項指標,現在發現了這么多沒戶口的人,關平心中當真是難掩激動。
“老沙啊,仔細想想,你殺了洛比柯投靠我們,而洛比柯的根基在沅陵縣,你的根基在酋陽縣。
若是冒然遷動,老家留多少人,這里留多少人?
你的勢力若是平分,更是落入了下乘,洛比柯的其余心腹難道不會找機會殺了你?”
沙摩柯一路竟想著自己要當王的事情了,而且巫的阻力已經被他給暗中消除了。
關平的話,讓他驚醒過來,洛比柯是死了,那些被少將軍俘虜的族人,皆是看他親自殺了大家的王。
但洛比柯的根基在沅陵縣,若是他們想要反叛,依舊是不小的麻煩。
“還望少將軍助我!”沙摩柯急忙行禮。
“老沙,你覺得我能在這里留下多少兵力助你?是助你一年,還是助你三年?”關平握著劍柄道:“我們遲早得北收復中原的。”
沙摩柯聽老邢說少將軍之謀不是常人能夠達到的,若是事情不決,問他便可。
“還望少將軍教我!”
“老沙,你是否說你當王是想讓你族人吃飽飯,不在餓肚子?”
“是。”沙摩柯斬釘截鐵的道。
“如此便好。”
蔡中靠在一旁,支棱著耳朵,心想關平他又開始忽悠人了。
不過這地界,自己還真的未曾來過,景色倒是不錯,只是距離自己老家北三郡之一的襄陽郡越來越遠了。
關平松開了劍柄,單手放在船幫笑道:“接下來我就給你安利安利,你如何治理五溪人。”
“多謝少將軍。”沙摩柯大喜,雖然有些詞聽不懂,但依舊能理解少將軍的意思。
“你可知我等漢人最擅長的事情是什么?”
沙摩柯不假思索的道:“砍人!”
關平猛的咳嗽了兩聲。
沙摩柯說出這種話來,當真是從心底發出來的感慨。
畢竟他的祖先就開始與漢人抗爭,結果次次被暴揍,重新縮回大山里積蓄力量,妄圖繼續抗爭。
結果直到今日,依舊不見希望。
以前這里是夜郎國的屬地,實力強橫,在遠處更是有滇國,結果全都被大漢給滅了。
如今,西南遍地,如此多的人,皆無一國再立。
就算五溪人這些年實力有些膨脹,又跟著長沙郡太守張羨反叛荊州牧,可是依舊沒有族人提出立國的想法。
故而漢人在五溪人心中的印象,什么最厲害,就是砍人!
而且砍的還賊厲害。
他聽聞大漢有個叫冠軍侯的人,率領八百人就打的比他人數多出幾倍的匈奴人鬼哭狼嚎的。
聽聞中原人都說是一漢頂五胡,少將軍用五百人就擊敗了兩萬己方的族人,那一漢頂幾個五溪人?
應該是一百個吧?
沙摩柯暗暗心算出來這個結果,心中慌個不停。
他接收的漢文化越多,就覺得大漢是何等的強大。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他不愿意與大漢為敵,臣服大漢也能活得更好。
聽聞夜郎滅亡了,夜郎王反倒去長安當了侯爺。
關平聽到沙摩柯回答砍人,認真的眨了眨眼睛,自己也沒有舉起屠刀殺俘啊!
怎么這印象就變成砍人了?
關平一直覺得漢人愛好和平,只要人不犯我,我就安心種田過日子,誰要是犯我,那就別怪我拿刀子跟你講道理了。
所以漢人最擅長的就是種田啊!
不管是平原還是高原,都能給你種出花來,甚至連懸崖都不放過,甚至還想著要在沙漠里挑戰一下呢。
這是一種什么精神?
“老沙,我們其實是愛好和平,也喜歡能吃飽飯,裹著自己的小日子,尋常時候是不砍人的。”
關平拍拍沙摩柯的肩膀,想要糾正一下這種固有印象。
沙摩柯瞥了一眼關平腰間的長劍,贊同的點頭道:“少將軍說的對!”
少將軍他尋常的時候是不砍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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