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家主,他來做什么?
是來通風報信的還是來打探風聲,亦或者是想要兩面下注?
一瞬間,關平腦子中冒出好幾個想法。
“讓他進來。”關平拿起竹簡裝模作樣的瞧了瞧。
“喏。”士卒自是退下前去召喚他。
劉敏倒是沒有料到,被監視的劉家的家主會親自前來拜訪,難不成是派去盯梢的人,被他發現了,他覺得瞞不住,所以要來故意匯報一聲,想當忠臣的角色?
劉家家主小碎步走的極快,進入廳中站定后,直接拱手躬身道:“小人見過關太守,冒昧來訪,實有要事要向太守說明,還望太守能夠見諒。”
“哦,你有何事要向本太守稟報,難不成也是受了包奎的冤屈?”關平放下手中的竹簡。
劉家家主瞥了一眼旁邊的劉敏,抱拳道:“關太守,此事法不傳六耳,還望太守能讓旁人退卻。”
“無妨,云亭乃是我心腹,你盡管說。”
劉家家主瞥了一眼站在關平旁邊的少年人,這才鄭重的抱拳道:“啟稟太守,小人得到消息,一兩日后。
五溪蠻人會帶領數萬人來攻益陽縣,還望太守能夠及時撤走,帶領大軍前來圍剿他們。”
“哦?”關平騰的站起身,盯著劉捷道:“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小人不敢哄騙太守。”
劉家家主確信關平沒聽到這個消息,心中暗暗得意,再次抱拳道:“五溪蠻人派人尋到我這里,讓我作為內應,到時候趁機打開城門,里應外合,擒住關太守,以此向劉皇叔索要軍糧器具等。”
劉捷說完之后,便是躬身不在言語,等著長沙太守的回話。
此次他就是刷個好感,這內應他當定了,數萬蠻兵來襲,在瞧瞧益陽縣的城墻,瞅瞅關平的根本就守不住的。
提前讓關平撤走,就已經算的上是完成目的,順便還能在劉皇叔那里刷一波好感度。
對于五溪蠻人能夠在益陽縣站穩腳跟這件事,劉捷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這荊南四郡遲早是劉皇叔的。
關平扔掉手中的竹簡,倒是明白劉家家主前來的意思了,兩方下注,沒有全盤脫出,定是想要取巧投機。
真正的線人是張家派人來尋他的,可他卻說成是五溪蠻派人來尋他當內應的。
腳踩兩只船,自作聰明,也不怕劈叉傷到自己。
“你在五溪蠻人之中可是有人?”關平直接發問,潛臺詞就是為什么他們會找上你。
“好叫太守知曉,自靈帝以來,朝綱混亂,王室衰微,刺史、太守盤剝百姓,又加之兵連禍劫,為躲避戰亂。
吾幼時有一好友,乃是當地豪強,他家便是合宗入山,與五溪蠻人友好相處,互相通婚,遂此次出兵也叫上了他家部族,故而小人才會提前知曉。”
關平點點頭,劉家家主說的倒是合情合理,是符合漢末的宗族情況的。
在北方的徐無山中,田疇就是率領其宗族,且耕且守,躲避兵禍,數年間發展了五六千家人,還自立法度,約束眾人,儼然就是山中小國一般。
在華北平原上,甚至有大族不進深山,只在平原上多筑鄔堡,連綿萬家,共同抵抗兵災人禍。
而南方多是把自家院子修建成為軍事宅院,生活防御為一體,以此來抵御來犯之敵。
只是沒有料到,真有狠人帶領家族會進入深山躲避災禍。
“竟然會有這種事情!”
關平頗為焦急的在廳中走了幾步:“五溪蠻人他為何會突然發兵,你可知曉?”
“啟稟太守,某猜測是因為糧食的緣故。”
“糧食?”
關平眨眨眼,這跟糧食有什么關系?
“五溪蠻雖然種田,可是更加不擅長,故而糧食有些短缺,經常打獵過活,但是每年都會從包奎這里拿到一批糧草度過冬日春荒。”
關平頗為嚴肅的點點頭,現如今正是春荒的時節,五溪蠻人出來找糧的理由也說的過去。
既然五溪蠻人聽從張家的吩咐,那是不是說明張家會給五溪蠻人糧食上的資助,雙方達成一種共識,互惠互利。
關平可不相信光憑一個傳聞中的“兄弟情分”就能綿延兩代,張家一招呼,如今的首領洛比柯他就率領幾萬大軍前來,雙方必定是有共同的利益。
若是張羨跟以前的五溪蠻首領,如同劉關張三人的情義一樣,歷經風雨幾十年,還不離不棄,那就當關平沒說。
關平看向一直躬身的劉家家主,原來五溪蠻人也是種田的,那這就好辦了。
只要有種田的地方,那他們就跑不了,否則那么多人靠什么吃飯啊!
“劉家主有心了,你且回去,我自派人去查清楚。”關平攥著劍柄沉聲道。
“喏。”
劉捷自是轉身離去,聽太守那意思,竟然還有些不相信似的。
反正話已經帶到了,若是他找死非得留在益陽縣,那可賴不著自己,只是若是關平死了,那自家還如何能夠在劉皇叔那里討得先機?
張家想要與劉皇叔掰手腕,還得靠這五溪蠻人,劉捷相信自己的判斷,五溪蠻人他長久不了,那么多人,張家是喂不飽的。
最重要的是劉皇叔連百萬曹軍都擊潰了,這些五溪蠻人只靠著蠻力,終究沒什么腦子,若是關平他帶來五千人馬,劉捷就敢全盤托出,把張家供出來賭一賭。
可惜,現在不過是五百人,晾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來。
劉敏瞧著同姓之人走遠了,這才開口笑道:“少將軍,此人怕是不老實,還想做個兩面三刀之人。”
“數萬蠻兵與五百士卒,想想都曉得怎么選擇。”關平站在原地,笑了笑:“這個劉家家主能給咱們提前報個信,也算是可以的了。”
畢竟三兄弟社團在荊南四郡一點根基都無,地頭蛇還得屬他們這些世家豪強。
至于普通百姓與流民,那是從來都沒有話語權的。
劉敏雖然氣憤他們的投機行為,但不得不承認,他們憑什么要站在自家這邊?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像他們這種心中有自己的價值觀的人,才會在劉皇叔困頓之時,前去投奔,而不是等塵埃落定之后,在擇優而上。
關平倒是能夠理解劉捷的此番做法,家國大義,首先家在前面,任憑郭嘉動亂,只要家族能夠延續下去,那便無所畏懼。
就像王謝南遷時,曾經有一段時間國力強橫,北伐可成,但祖狄身死后,很少也有北伐的聲音,就連繼承祖狄軍隊的弟弟,也是忙著爭斗奪權。
“少將軍,我等還要做一些什么準備?”
“不用做什么準備,船上的箭矢可都搬進城了?”
“已經搬進城了,還要那一千多名的郡兵也遣散了大半,僅有極少數的士卒身體強壯,可吃的好的士卒也是包奎的爪牙。”
“郡兵就不要留了,該遣散的遣散,該抓起來的抓起來,反倒會成為帶路黨,包奎為禍益陽十載,爪牙少不了,埋伏敵人,信不過的不要帶,會壞了大事。”
“明白!”
劉敏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士卒又進來說,縣衙外有人求見,遞上拜帖。
關平一瞧拜帖,是方家家主,怎么,難不成組團來告密了?
劉方鄭三家家主皆是造訪關平,言五溪蠻人作亂之事,希望太守能夠及時撤走,免得被困在益陽縣,待到叫來了援軍,在殺這些蠻兵一個回馬槍。
三家皆是兩頭下注,既不得罪張家,也想要賣給劉皇叔一個好。
關平自認為在益陽縣干的可都是不利于他們這些豪強的事情,他們為什么不聯合起來,對付自己,反倒是要告訴自己五溪蠻人來了,趕緊撤走?
是張家的掌控力度在下降,還是他們想要讓自己放松警惕?關平一時有些想不明白。
第二日,被關平撒出去的哨騎回報,境內城外果然出現了零星的蠻兵。
關平立刻命人擂鼓召集士卒,關好木質城門。
五百精銳士卒站在一側,五百新編士卒站在另一側。
“我得到哨騎回報,說有五溪蠻人作亂!”關平站在府衙門口大聲嚷道:“求援信我早就已經差人送出去,今日就要應戰蠻兵。”
“喏!”
軍中早有聲音洪亮的士卒大聲復述關平的話,爭取讓這些士卒全都聽的清楚。
關平往左側走了幾步,對著戰斗力強悍的五百士卒大聲嚷道:“爾等建功立業,獲得賞賜的機會就在今日。”
“吾等愿誓死追隨少將軍。”
關平又返回往右側走了幾步,對著新編練的士卒嚷道:“臨陣,卒逃歸,斬之,一日家人弗捕執,及不言于吏,盡與同罪,田地皆沒!”
對待老兵,關平要的是鼓舞士氣。
對待新兵,關平要的是建立威信,若是誰做了逃兵,家里的人一天之內不把作為逃兵的人抓起來送到官府,那全家要整整齊齊的被殺掉。
不光如此,他們可都是因為當兵家中才多了十畝良田,若是當了逃卒,不光命沒了,連地都沒了。
這些新卒沒有經歷過戰爭,沒見過殘酷的場面,難免心理素質不行,迫使他們服從命令,要不然逃走一個,就能連帶逃走百人。
余得水捏著長矛咽著口水,大聲喊著吾等愿誓死追隨少將軍!
關平鼓舞威脅了一番新老士卒,這才率先帶領這幫士卒往城墻上走去。
走到一半,跟在隊伍后面的五百老卒,在劉敏的帶領下,到了臨近城墻的街道上,便開始一伍一什的上了屋頂,帶著弓弩埋伏起來。
關平則是繼續新編練的士卒上了東門的城墻,又分出二百人派周魴把守西門,免得被真正的內應打開城門,放蠻兵進來。
“蔡將軍,命令士卒二十步一崗,全都持矛站在城墻上,多立旌旗。”
“喏!”
蔡中應了一聲,開始分散士卒,對于關平的此番做法,他心中清楚,不過是為了加大己方兵力充足的錯覺。
人家五溪蠻人幾萬人出征,不會看你在城墻上站崗立旗子就不會來打你。
這來回路上的糧食消耗可不少,最重要的是他們本來就是為了糧食來的,可不會輕易放棄。
“邢將軍,一會若是敵軍來了,你便單騎出城迎戰。”
邢道榮的胖臉立刻就便的枯萎了,單騎出戰?
雖說自己夸口萬人敵,但是見識過什么叫真正的萬人敵之后,邢道榮可不會認為自己單騎出戰就能嚇退五溪蠻人。
“少將軍,我怕。”邢道榮立刻就從心,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夠逞能,什么時候不會去逞能。
“不要怕,拿出在武陵郡迎戰我的態度來。”
“少將軍,我還是有些怕,其實少將軍的身手定能來一個斬一個,來一雙斬一雙,要不這種小事還是少將軍親在來吧。”
親自來?
關平望著城外零星兩三個跑得快的蠻族士兵,笑了笑:
“邢將軍,一會若是他們的先鋒到了,你就出了城門去斗將,先打一打,若打能得過便殺了敵人,若是打不過,就跑進城內,我親自接應你。”
“當真可以?”邢道榮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只要少將軍不讓自己去送死那就行。
“假打詐敗會不會?”
關平自認為自己的功力不足,假打這種事還把握不好分寸,容易玩脫了手。
“這個我老邢倒是擅長。”邢道榮頓時變得戰意滿滿。
就這么一會,入眼望去,已經有許多蠻兵出現在視線之內。
劉家家主劉捷聽到自家仆人的匯報,說城中大門緊閉,聽住在街邊的人說,關太守他訓話來著,說什么建功立業就在眼前。
劉捷揮揮手讓仆人退下,真沒想到關平他竟然有如此膽色,數萬大軍來襲,他不趕緊連夜跑了,反倒要與蠻兵干上一場。
就憑借他手中的千余人,扔進人堆里連什么像樣的浪花都翻不起來。
那自己這個內應且不急動手,先看看關平他到底是何種主意?
張家管事此時正在女閭之中,聽到手下說益陽縣的縣城已經關上了,嘿嘿一樂。
他斷定,堂堂名將之子,關定國就要死在這益陽縣了!
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手筆,焉能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