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益達二人到了香港怡和集團,通報來意后,該集團的接待人員把他們領到了一間裝修豪華的會客廳里面。
黃鴻年坐在沙發上,一邊翻看茶幾上放著的怡和集團內刊雜志,一邊小口喝茶。
張益達則站起身,雙手抱胸,安靜的觀摩起了掛在墻上的巨幅油畫。
一個年輕的洋人穿著燕尾服外套,系著白色領結,下半身著一條高腰闊腿褲,頭上還頂著一頂白色假發。
就是經常在港劇里面可以看到的那種大法官卷毛假發。
從中世紀開始,歐洲上層貴族都流行戴假發,不僅僅限于法律從業者。
也有說是中世紀歐洲不講究衛生情況,頭上經常長虱子,所以人們紛紛開始剪短發。
戴一頂假發,不僅僅是身份實力的象征,還可以遮蓋不美觀短發和禿頭。
清朝時期,歐洲人開啟了和中國的頻繁交流。
豬尾巴辮子,頭上剃得亮堂堂的的清朝人就成為了歐洲人的鄙視對象。
歐洲人心道:我們禿頭都知道戴一頂假發遮羞,你們倒好,故意剃禿。
所以歐洲人給清朝辮子取了一個雅號“Pigtail”,翻譯過來就是豬尾巴。
根據英國傳教士安德魯記載:有次他親眼目睹一個二十多歲的中國人清洗自己腦后的長辮子,他已經一個月沒洗頭了,辮子解開的時候,一股酸臭味撲鼻而來,忍不住當場嘔吐。
所以,這些都成為了西方人眼里愚昧的象征之一。
怡和集團的大班黎定基走進會客廳后,發現張益達正在觀摩油畫,笑著說道:“這是怡和集團創始人威廉·渣甸爵士的畫像。
他曾經是東印度公司的一名船上醫生,后來開創了我們近200年歷史的怡和洋行。
他是一位冒險家,也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智者和事業開拓者!”
黎定基聽名字以為是中國人,其實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頭發花白的英國老頭。
張益達聽他如此推崇鴉片戰爭的推動者,忍不住皺眉提醒道:“先生,鴉片貿易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給你腳下所踩土地的這個古老國家的人民造成了巨大的苦難。”
黎定基看了眼張益達,收起笑容,淡淡道:“我要糾正一下你的觀點,怡和洋行當時只是在中國允許進行貿易的地方,把鴉片賣給了愿意買鴉片的中國中間商而已。
至于后面鴉片在中國泛濫,那是中國人自己的錯,誰讓他們那么愛吸鴉片?
我們英國當時賣鴉片也合法,但沒多少人吸鴉片上癮,中國怎么那么多?
我覺得這一切歸根到底,都要怪腐朽無能的清王朝。
中國老百姓是無辜的,英國的貿易商人也是無辜的。”
張益達氣極反笑道:“但當時的中國已經禁煙了,英國為此,不惜發動了鴉片戰爭。目的就是使鴉片貿易合法化!”
黎定基說道:“沒錯,英國是發動了鴉片戰爭。但那是因為在此之前,清政府一直歧視外國和外國商人。
另外,當時的中國人不愿意買外國商品,中國對其它國家的貿易一直處于順差狀態,這不是公平的貿易。
還有,清政府查禁鴉片的方式很粗暴,在查禁鴉片的過程中還曾虐待英國鴉片商人及其婦孺家屬。
所以這場戰爭是為保護人權,保護公民財產和貿易而發動的正當戰爭。”
張益達本身就是學歷史的,對這段屈辱史非常熟悉。
黎定基的話有一部分是真實的,但明顯在避重就輕。
他譏諷道:“當時,對華貿易唯一能產生順差的就是鴉片了!這就是一場為了商業利益而發動的戰爭,沒有必要找什么遮羞布。
在英國發動鴉片戰爭之前,英國議會的威廉·格拉德斯通議員就公開將鴉片貿易稱為“不公正而且邪惡的”。
并說當時游說英國發動鴉片戰爭的商人是在用英國國旗“保護其臭名昭著的走私買賣”。
還有同樣因為對華鴉片貿易發了橫財的美國商人沃倫·德拉諾在一封家信里也曾承認鴉片貿易在道德上是站不住腳的,同時他還坦承道:
但作為商人,我還是要對別人說,鴉片貿易是公平、榮耀而且正當的。
這位沃倫·德拉諾也不是泛泛之輩,他是二戰時期美國羅斯福總統的外祖父。”
黎定基見辯論不過張益達,就冷著臉說道:“張先生,我們今天是談寶石銀行股權出售的事情的,可不是來辯證歷史的。
如果你想辯論歷史的話,我想應該去找個歷史學家好好談談!”
張益達本來也沒想噴他的,但看見這群毒販后代公然把毒一代的畫像掛起來,還給鴉片戰爭洗地,他就看不下去了。
作為一個商人,還沒正式談生意,就跟合作伙伴鬧出了不愉快,顯然是不成熟的。
但同時作為一個中國人,看見別人推崇一個鴉片販子,張益達打死是不會去順著迎合他們的。
在中國課本中,“鴉片戰爭”被反復提及,而英國中學教科書卻往往對這一歷史事件“只字不提”。
另外,英國學術界也在給鴉片戰爭洗地,大多像黎定基這樣,認為鴉片戰爭是保護貿易,保護國民,清王朝對此事付有更大的責任。
這就是所謂的英國紳士,強盜后代而已!
黃鴻年一不留神,看兩人一言不合都快吵起來了,趕緊出來勸架。
“不說這個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我們要向前看。”
“黃先生,我給你這個面子。”
說完,黎定基很不爽的看了張益達一眼,心中打定主意:不狠狠宰你一刀,別想我把銀行股權賣給你。
簡單交談以后,黎定基表態道:“銀行一直是怡和很重要的產業之一啊!
二位的這個要求讓我很是為難!”
黃鴻年笑道:“怡和集團接手阿特斯拉的時候,也不就是出于投資的目的嗎?
現在有一個很好的退出渠道,我覺得黎先生應該慎重考慮一下。”
然后黎定基裝模作樣的考慮了半天后,才緩緩說道:“不知道二位能夠給寶石銀行多少估值?”
“5倍市盈率,13.5億美元估值!”
黎定基冷笑一聲,看著張益達,說:“張先生,你確定你沒有在開玩笑?”
“我沒跟你開玩笑,資產質量和業務增速遠勝過寶石銀行的中國民生銀行,市盈率長期只有34倍。
我愿意給予5倍市盈率,已經嚴重高估寶石銀行了。”
黎定基笑而搖頭,“國情不一樣,不可相提并論。要是這個價格的話,那兩位就請回吧!怡和集團是不會如此廉價出售股權的。”
黃鴻年又問:“那黎先生的心理價位是多少?”
黎定基比了兩根手指頭,“20倍市盈率,54億美元!”
黃鴻年收起臉上的笑容,淡淡說道:“這個價格,都可以收購印尼前五大銀行了。”
黎定基沒接話,自顧自的轉動咖啡湯匙,品了一口咖啡后才說道:“54億美元,就是我們怡和集團的最終報價。
低于這個價格,那我還不如繼續持有股權,每年拿點分紅。
這銀行股,就跟香港的房地產一樣,不僅每年有可觀的回報,價值還會長期增長。”
張益達知道這是在“報復”自己了,剛剛因為鴉片戰爭的事情駁了黎定基的面子,后者心里指不定怎么嫉恨自己。
“黎先生,做生意,誠信是第一位的。如果怡和集團不想把寶石銀行賣給我們的話,那你就明說,我們也就不打攪你了。”
張益達也明白了,黎定基擺明把自己當凱子宰了。
20倍市盈率,你怎么不去搶啊?
或許這就是搶,強盜后代血液中還殘留著這種劣等基因。
不過還有個溫杜銀行作為備選項,張益達也不是非要寶石銀行不可。
渣打銀行貪婪,要10倍市盈率,怡和集團更加過分要20倍。
寶石銀行在張益達心中已經不是最優選擇了。
“好,那我也就明說了。”黎定基一臉正色道,“低于54億美元估值,不考慮出售寶石銀行股份。”
黎定基擺明了要宰人,張益達給黃鴻年打了個眼色,兩人直接就告退了。
“益達,出了點狀況。”
張益達剛返回國內,就接到了黃鴻年打來的電話。
“什么狀況?”
黃鴻年苦笑道:“建行印尼也要收購溫杜銀行,你看我們要怎么弄?”
張益達皺眉,建行要收購溫杜銀行,這消息對他沖擊有些大。
要是寶石銀行收購順利的話,放棄溫杜銀行就是了,做個順水人情。
可是現在寶石銀行收購不順,溫杜銀行就成了銳向唯一的選擇。
“消息屬實嗎?”
黃鴻年焦急道:“千真萬確,建行印尼的高管已經跟溫杜銀行高層進行了接觸,消息傳出來后,溫杜銀行股價大漲了18。”
“算了,我們放棄吧!等待下一次機會。”
“這怎么就放棄了啊?國企又怎么了,該爭的還得爭。
你不爭的話,什么時候才能等到下一個合適目標。
還有,收購銀行計劃流產的話,銳向接下來的東南亞大金融戰略怎么落地?
光是Yiminbank的話,別的不說,光資金問題就會成為限制你業務擴張的短板。”
黃鴻年怒其不爭,在電話里開始勸張益達。
“中國國情,黃老你也是了解的。現在建行要收購溫杜銀行,我們能跟他們競價嗎?
要是一競價,那豈不是便宜了外人?
還有,在高層眼里,我是不是成了不團結分子。”
張益達邊說,邊回想起前世王首富的遭遇。
就是因為在東南亞跟國企搶項目,然后被狠狠教育做人了。
“嗯,我知道了!我再給你找找其他目標吧!印尼120家商業銀行,我就不信了,找不到一家合適的。”
張益達在電話里感謝道:“謝謝黃老了!等我解決了國內這攤子事,到新加坡請你喝酒。”
“哈哈!那可說好了!我這人就喜歡蹭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