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趣。
人總要靠樂趣支撐著,才能活下去。
可以是美食,可以是游戲,可以是賺錢,也可以是裝嗶。
因這些樂趣的存在,人才能克制懶惰的本能,追尋更高級的歡愉。
于李崢而言,最大的樂趣,無疑就是學習。
學習中最大的樂趣,無疑就是學習物理。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樂趣,也是有起有伏的。
對李崢來說,最興奮的時刻,便是化競后物競前的那段日子。
那種想超越林逾靜而不得,近在咫尺卻又觸不可及的狀態,大約是他一生中無法再觸及的樂趣之巔了。
一個小小的知識點提升,都會讓李崢激動良久。
一次再普通不過的模擬考滿分,都能讓李崢笑上一個禮拜。
他就如同一個情竇初開的男孩,一個眼神,一次對話,都能回味千百次。
每天醒來,都充滿著對這一天的美好期待。
每次呼吸,好像空氣都是甜的。
只可惜,初戀總是酸澀而又短暫。
且用力過猛。
李崢很快便吃光了物理競賽的內容,并且在理論考試中小勝了半招。
確定自己贏了的那一刻,確實有種很釋放,很解脫的爽感。
但接著,便是索然無味,與漫長的寂寥。
那些公式不妖了,習題也不香了。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苦惱的往復,就連與林逾靜斗題,也逐漸成為了例行公事。
學習,還是那個學習。
物理,也還是那個物理。
只是李崢自己,漸漸沒了樂趣。
他甚至想過,提前進入專項學習階段,結束基礎學習內容。
但看著那些未竟的任務,與卡住的魔化等級,又狠不下心。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化學不再是那蚊子血,物理那顆朱砂痣,也不再那么鮮艷了。
搞不好,自己還真是個渣男。
帶著這樣的迷茫,李崢來到了集訓營,雖然名義上是學習物理,但其實潛意識里,在暗中期待著一場與數學的邂逅。
結果,歸見風直接把李崢給誑了,導致李崢直接出走。
好在,快樂守恒,面對史洋在遙遠的布拉格的化學問候,李崢似乎又拾起了一些激情,最終又回到了集訓營。
這一次,他撞上了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手,解其紛。
他將物理進行了全新的解構,繞過了熟悉到麻木的路徑,開拓了新的徑庭。
與解其紛共度的那個下午和晚上,學習樂趣到達了第二次高峰。
然而這一次,來得快,去得也快。
之后解其紛再也沒有出現過,就如同一場數理春夢一般,了無痕。
取而代之的是物院正規的培訓老師,梳理那些李崢早就嚼爛的知識,講解那些李崢早就干吐了的習題。
和三十來個寸頭男一起。
即便這一堂實驗課,是由搞粒子對撞機的鐘院長親自上的,李崢卻也提不起太大的興趣。
只是麻木、高效、且毫無錯漏地完成每個步驟。
莫得感情,像個機器。
不知何時,他面前突然傳來了慈祥的嗓音。
“你不用做這個了,隨便做點什么吧。”
李崢一抬頭,正是鐘院長那張溫和的笑臉。
“謝謝鐘老師。”李崢點了個頭,不快不慢地整理起儀器。
鐘院長也沒多說什么,而是走到李崢旁邊,陪著他一同收拾起儀器。
李崢一愣,看著鐘院長的手指,終究是被刺激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
這可是按高能粒子對撞機的手!
鐘院長卻不顧李崢的驚愕,一邊清理一邊自顧自說了起來:“你這種情緒是很正常的,我也有這個階段,不過多數人都是在讀研的時候才會出現的,那會兒會有大量的重復性試驗和很多枯燥的工作。嗨,其實后面也一樣,博士,博士后,教授,院長,都一樣,科研哪兒有那么多激情的發現,多半都是無數次重復后的總結。”
李崢對此深以為然,沈一云大概就是這么胖起來的吧。
鐘院長接著說道:“要說研究生或者教授,好歹有個職業、身份上的約束,撐一撐也就過去了,高中生早早就到了這種程度,還真不好辦…我也沒什么好辦法,不然你就自由實驗吧,別給我搞出事故就行,后面理論課也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需要協助的地方,每個老師都可以為你解答。”
“謝謝鐘院長。”李崢真心誠意點了點頭。
“好了,我也就給你們上這一節課,馬上要去忙別的。”鐘院長擦了擦手笑道,“我其實有請解其紛再來講課的,但他的意思是,需要的東西已經全部告訴你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探索才有意思。”
李崢驚問道:“探索什么?”
鐘院長沒有回答,只拍了拍李崢,便又走向旁邊的桌子指導了。
李崢呆滯原地,稍稍一想,便頭皮一麻。
是啊,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
既然我已經領悟了獨孤九劍,便也不需要師父了。
瞬間,一陣清風吹過,李崢豁然開朗。
他看到了整個物理江湖。
接下來的日子,李崢完全處于獨來獨往的狀態,無論是走路還是吃飯,他都在想,在用心想。
如果說物理是一座大廈。
那么李崢此前的學習,始終是在臨摹它的外觀,偶爾也走進室內看看裝修。
但在解其紛的指引下,他逐漸打開了這座大廈的結構圖。
它的鋼筋結構,完全是由數學構建的。
物理圖像則是墻體的材質,瓷磚和水泥。
現在,解其紛只帶著李崢構造出了屬于流體力學的一角。
“剩下的要靠你自己探索才有意思。”
李崢回味著這樣的話,回到了思維的最深處,來到了物理學習的起點。
從地基開始,他架起了第一根鋼筋。
樂趣,終于又回來了。
李崢自己沉迷于思維和心算不能自拔。
但在外人眼里,他已經渾身上下透出了神性。
“美神又突破了…”
“集訓營都有奇遇么?”
“我又拿出解老師那節課的筆記讀了讀…不像是有什么神功的樣子。”
“放棄吧,那個是神的思考領域,把吳數請來可能還能品到一些東西。”
這個狀態,一直持續到了最后的理論考試結束。
當老師公布分數的時候,前幾名并沒有李崢的名字。
雖然沒有人真說什么,但很多人都在想,這個逼裝了一個禮拜,到頭來也沒啥貨啊。
李崢自己卻全然不在乎,依然沉迷在自己的思維世界之中。
講完卷子下課后,集訓營成員紛紛起身,互相擁抱道別。
當然還有不少人窺向李崢的方向,想瞅一眼他的卷面,但又沒有勇氣直接過去看。
倒是講卷子的男老師,一下課便直挺挺走到李崢面前。
“李崢,你這個卷面,我真沒法給分。”
卻見李崢一抬手,呆視著前方道:“等等,就快好了。”
“啊?”
半分多鐘后,李崢才抒了一口很長的氣。
那漠然的眼神,也逐漸充盈了一些煙火的氣息。
“好了…我全懂了。”
說過這句話后,李崢茫然四望,好像很不理解自己為什么在這里一樣。
祁英男看著李崢的變化,從隔桌湊了過來,有些干啞地說道:“你…終于說話了。”
“啊,很久沒說話了么?”李崢撓頭道。
“六天了,你都不理我。”祁英男晃著李崢的肩膀罵道,“我拉屎沒紙叫你拿你都聽不見!”
“完全不記得…”李崢傻笑道,“現在沒事了,都想明白了。”
“先不說這個。”老師點了點桌子上異常整潔的卷面道,“你所有答案都對,但我真沒法給分…”
聽了這話,旁邊的人也都湊了過來,齊刷刷望向卷面。
確實沒法給分。
因為…
只有答案!
每道題,李崢都只寫了一個答案上去。
“啊…”李崢自己也很驚訝,“不記得了,好像看到了一些題,就心算了一下,把答案寫上了…完全沒過腦子。”
十幾個寸頭男,連同老師本人都是后脊一涼。
這他娘的又是什么境界?
條件反射解題?
李崢自己也抓起了卷子,面帶疑惑:“當時就感覺…心里微一下子就出來了,這有什么可寫的…簡直不可理喻…”
“可…過程不是寫給自己的,是寫給判卷老師的…”老師顫聲道,“你這樣,決賽就算全對也得不了分的。”
“我知道,我現在當然知道,我可以努力還原出過程,好讓別人看懂。”李崢放下卷子說道,“但當時,真的完全沒想到這些,只是單純的輸出一個答案罷了。”
其他人或許還有一些懷疑,但對老師而言,他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這套題是自己出的,完全不可能有漏題或者作弊的可能。
就算作弊,李崢自己才是全對的那個,他抄誰去?
“你之前也這樣么?”老師問道。
“不是…集訓才學會的…”李崢點著腦門道,“順便重新梳理了一遍我學過的物理,現在不一樣了…所有的物理知識好像建立了某種聯系…說不清這種感覺…很妙就對了。”
“好了…我知道了…”老師的臉色并不太好,“就梳理到這里好了,暫時不要想太深,后面決賽答題的時候,務必寫出過程。”
“是,我完全明白。”
“另外,千萬要注意…”
說到這里,后面的話李崢一句也沒聽進去。
因為一個許久未見的信息突然出現了。
檢測到學運上升 李崢:58→79↑↑
獲得天賦——數學大腦 數學大腦:可在思維中,將問題盡可能地轉化為數學問題,并以恐怖的神經效率,完成可能的計算。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突然到李崢連瞪眼都來不及。
這什么?!
吸的誰?
這種能力怎么看都是歸見風那類人的吧?
還是解其紛?
可明明什么都沒有吸啊。
李崢立刻又打開了與學運有關的說明。
開啟學運功能后,可學習到他人的學運,領略他人的思維方式、腦洞靈感。
就是說…這一次并不是直接得到的學運。
而是領略了解其紛的思維,自己硬生生挖出的學運。
每天上百個小時的砸,本來只是為了學習的樂趣。
竟然還有這種程度的提高?
好啊!這個好啊!
李崢興奮起身,恨不得抱住老師親上一口,草草說了再見后,便拎起書包奔出了教室。
同學們倒也見怪不怪了。
神,偶爾瘋癲一下子,實在是太正常了。
只是祁英男,再次委屈了起來。
你就這么走了…
怎么又把我給忘了…
5月13日,李崢再次踏入櫻湖中學的大門,已不再是不怒自威。
而是威風堂堂。
大概就是那種大圣歸來的感覺吧。
這一次,變強的真不是一星半點。
雖然,已經嘗過了戰勝林逾靜的滋味。
但還沒有領略過碾壓的快感。
如今,數學物理,雙劍合璧。
天下,可還有我的敵手?
逾靜小兒!你也是時候嘗嘗被碾壓的感覺了!
懷著如此愉悅的心情,李崢走進了高二四班的教室。
還是老樣子,百無聊賴的清晨,吃灌餅的吃灌餅,抄作業的抄作業。
李崢與同學們打著招呼,一路走至桌前,看著一面擺弄頭發,一面低頭背單詞的張小可,突然很不爽。
每次回班,張小可都有熱情歡迎的,怎么這次好像沒看見一樣。
或者真的沒看見?
李崢重重落座,證明自己的存在。
張小可卻是頭也不抬,只抬了個手:“Yoo。”
“…”李崢更加不爽,轉過頭認真說道,“小可,你看看我,是不是變強了。”
張小可默然抬頭,上下打量了一圈:“有么?頭發倒是少了一些。”
“啊???”李崢大驚,慌忙抓起頭發。
一個個數學天才的大頭像,隨即在他腦中劃過。
好像頭發都挺多來著。
“逗你的。”張小可搖頭一笑,繼續低頭背單詞。
“…”李崢僵了片刻,獰著臉說道,“發生什么事了?”
“沒。”張小可用手指卷起頭發,答過之后,又默念起英文單詞。
“怎么這么…冷淡?”
“還好吧。”張小可翻了個頁,隨口問道,“你想我了沒?”
“…”李崢愣了一下子,瞅了眼林逾靜的座位,確認空曠后勉強說道,“有一點想。”
“哈!!!”張小可忽然一跳,回身汪汪大笑,“收盤收盤,我贏啊!!”
“靠!李哥你也太慫了!”劉新拍案怒起,“我看錯你了李哥!”
“李崢,你這樣…是不對的…”江青華恨恨咬牙,將自己的周記本遞向了張小可。
張小可一把抽過周記本,沖劉新招手道:“你的,你的。”
“我找找啊…”劉新痛苦低頭。
“算了算了,我也懶得看,你自己摳指甲吧。”
李崢這才反應過來。
以看周記為賭注的賭局?
“這TM也有盤?!”李崢罵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哈哈哈!”張小可拉著李崢的胳膊使勁搖晃起來,“別罵了別罵了,我也想死你啦,師父。”
“所以…”李崢獰目道,“盤口是什么?”
“不說啦,不說啦”張小可眨眼舔唇,揉肩捶背,“師父坐,師父坐,我早上有好好幫你擦過座位的。”
“想不到啊李哥…”劉新在后方捶胸頓足,“你竟然會對可姐說‘我想你’…你實在是太惡心了…”
“豈止是惡心。”江青華孤自搖頭,“你說話之前的那個小動作,小表情,我也全部都注意到了。”
“哦?什么小動作?”劉新期待地問道。
“你沒注意到么?”江青華剛要說,便感受到了李崢肅殺的眼神,忙擺了擺手,“…算了算了…給…他留個面子吧。”
之后,張小可哄了好久。
“師父我錯啦…”
“以后不玩這個了,再不玩了。”
“每次都是我歡迎你,我想死你了,你就想我一次也不虧嘛。”
“不鬧啦,不鬧啦。”
“給你巧克力酥…”
“給你一盒新筆芯。”
聽到這個,李崢才緩和了一些。
接過一盒晨光筆芯,確認全新后,才問道:“真沒看出我變強了?”
“真沒啊…”張小可說著轉望林逾靜的空座位,“倒是靜靜…突然說要突擊一下數學,就失蹤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李崢眼兒一瞪。
高中兩年都沒見她這么積極過!
這緊迫感夠強的啊。
正說著,門口一陣妖風吹過。
循風望去,正是游學回來的林逾靜。
頭發更規整了一些。
眼神都鋒利了一些。
面帶輕笑,嘴角微揚。
輕輕吐出了兩個字——
“渣渣。”
張小可頓時張圓了嘴驚道。
“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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