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腦與腦的距離

　　歸見風，這個名字李崢自然是聽過的。

　　只不過，龍珠群里，多數時候用的都是“風神”這個代稱。

　　此刻，李崢不禁又回想起了祁英男撰寫的《高手名錄》——

　　歸見風，風神，初三即入選數競國家集訓隊。

　　任何物理題，只需要掃一眼，便可化為數學題，接著隨性一劍，便是答案。

　　其劍法早已舉世無雙，卻對江湖紛爭無甚興趣，遺世獨立。

　　順帶一提，風神今年15歲…

　　這些傳奇到邪乎的描述，使得李崢早早形成了固有印象。

　　一，年紀輕輕腦子就燒這么狠，這逼一定頭發很少。

　　二，虛無縹緲，遺世獨立，從不在群里露面，這人一定很高冷，大概是一個冷峻高配版的歐星灼。

　　三，15歲，怕還是個熊孩子，萬一遇見了，敢裝嗶就揍。

　　想是這么想的。

　　結果，這個人頭發多的一嗶。

　　一點也不高冷，還很傻愣可愛。

　　結合前兩點，這種小弟弟怎么忍心揍呢？

　　李崢呆看著歸見風良久，很努力地從牙縫里擠出字來：“你怎么…看上去學習很不好的…”

　　“哈哈。”歸見風撓著后腦勺笑道，“老師也都這么說。”

　　“我給你介紹一個剪頭的地方吧，可以選15塊錢，也可以選45塊錢。”李崢說著指向史洋，“那是15塊錢的發型，我這個是45塊錢的。”

　　“不要啦。”歸見風嚇得縮了一下，左看右看，都很不喜歡。

　　“毛！”史洋大罵道，“老子98塊錢請總監剪的好嗎！”

　　李崢看著他深淺不一，像是毛團一樣的大圓寸頭，無奈一嘆：“太浪費了。”

　　正說著。

　　門口突然傳來了一聲不輕不重的砸門聲。

　　扭頭望去，一個女生的小半個腦袋從門框邊蹭了出來。

　　“唔。”她很不滿意地瞪了一眼李崢。

　　李崢一個激靈，抱起了一應文具：“不行，我得走了，回頭聊。”

　　“帶我一個。”史洋臭不要臉追了上去，“對題這么裝逼的事能少得了我？”

　　這一喊不要緊，周圍人也都被驚動了。

　　“對題？”

　　“鈷神和李崢要去對題了？”

　　“不愧是龍珠群，又要發表第一手答案了。”

　　“帶我一個帶我一個，免費文書，一個字也不多嗶嗶。”

　　吆喝之間，一堆人都快速收拾起東西。

　　當然，也有一部分人選擇盡快逃離現場。

　　他們驚恐地看著那些準備追隨李崢和史洋的人。

　　活著不好嗎？

　　李崢拎好書包跑到教室門前的時候，林逾靜卻是一動不動，依然趴在門框邊暗中觀察，嘴里嘟囔道：“那誰啊？”

　　“歸見風，群里有名的大佬。”李崢也回身望向教室后排。

　　歸見風想要去柜子里取自己的力學書，但又被一幫人擠來擠去，左右都插不上手，瘦瘦小小也鉆不進去，非常無辜。

　　“他是…男生？”林逾靜盯著這個身影問道。

　　“應該是吧。”

　　“什么叫應該？”

　　“那你等等，我去確認一下…”

　　“別！”林逾靜一把拉住李崢，眼見很多人有意加入，她當即便要拎著李崢往外走，“別理他們了，快走。”

　　“哦。”李崢應了一聲，隨即嘆道，“別看他才15歲，物理實力很可能在你我之上。”

　　“？？？”林逾靜大駭回頭，“‘你我之上’？搞搞清楚，我們之間至少差了100個華。”

　　“少來，最多差20個。”李崢哼笑道，“你啊，還是太年輕了，人外有人神外有神，比你強的人一定存在，只是你還沒遇到罷了。”

　　“存不存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還沒遇到。”林逾靜正色問道，“他最后一道題最后一問得多少？”

　　“…”林逾靜咬起了手指。

　　“你也380？”李崢問道。

　　“嗯…”

　　“果然是我錯了…”李崢苦痛揉臉，“數學，數學，果然還是栽在了數學上。”

　　“渣渣。”林逾靜繼而問道，“他第二題得多少？”

　　“沒問。”

　　“…算了，誰管他。”

　　二人剛要走，史洋舔著臉湊了過來。

　　“老規矩，麥當勞對答案？”

　　“不帶你，一邊兒待著去。”李崢將他一把推開。

　　史洋踉蹌兩步，看著湊在一起的李崢和林逾靜，也只好捶胸一嘆：“罷了，重色輕友，人之常情。”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李崢護著林逾靜，這便要撤。

　　然而這里的情況實在是太復雜了，他們又再次被人攔住。

　　這次是祁英男和段佩佩氣喘吁吁跑了過來。

　　“對答案不？”

　　“一起吧，逾靜，李崢。”

　　這兩位自然是水平夠格，也是熟人，李崢是愿意的。

　　但他并沒有急著表態，而是先行望向林逾靜，打探她的神色。

　　情商高的人就是這樣，一定會考慮他人的意見，而非一意孤行。

　　這次，林逾靜也終于點頭應了。

　　體貼的李崢就此笑道：“那好，一起。”

　　四個人又是剛要走，祁英男忽然又咋呼起來：“風神？你也在這個考場。”

　　回頭望去，才發現歸見風正抱著《力學》被堵在門口，左右為難。

　　看著祁英男，他也是十分不解：“你是…”

　　“我是龍珠群的，看過你的照片。”祁英男忙迎了過來，“一起對答案不？我們這個陣容很強的。”

　　歸見風看著過于龐大的隊伍，往后抽縮了一下：“不必了吧…”

　　“誒，人多力量大么。”祁英男一把擁上了歸見風的肩膀，“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李崢，這位是林逾靜，他們的實力不一定在你之下。”

　　一聽這個，被排斥在后面的史洋就跳了起來。

　　“這里，這里，還有我呢，老子史洋，ICho國家隊大將！”

　　“物理廢人滾遠些。”祁英男也不鳥他，硬擁著歸見風走到李崢和林逾靜面前，“大家大概率實驗考試還會遇到，提前認識一下嘛。”

　　“啊哦…”歸見風朝著李崢擠眼笑了一下，“認識的，還要借我計算器呢。”

　　“慚愧，慚愧。”李崢也回了個擠眼兒，“走唄，對個答案又要不了多久。”

　　“嗯…那就走吧。”歸見風傻兮兮一笑，“決賽可別這么馬虎啦。”

　　李崢不甘道：“就這一次…還被你抓到了…”

　　“唔…”林逾靜突然殺了出來，抬臂橫在二人之間，朝著李崢罵道，“騙人，明明馬虎過很多次，我至少找到過10次。”

　　李崢忙擺手道：“咱倆之間那不叫抓。”

　　“嘁…”林逾靜神色莫名舒緩了一些，轉而瞇眼望向歸見風，上下打量起來。

　　她的目的其實很純粹，只是仔細研究對方是男是女罷了。

　　但歸見風感覺很不好，下意識縮向了李崢身后。

　　“你干嘛啊…”李崢護著歸見風說教起來，“嚇著孩子，人家才15歲。”

　　聽著這句話，每個人基于自己的角度，都會有不同的反應。

　　林逾靜的角度，無疑是最刁鉆的——

　　“你不是不喜歡小孩么？”

　　“那也分人啊。”李崢正色道，“歸見風學習這么好的小孩，誰不喜歡？”

　　“那…如果你有孩子，學習一定很好吧？”林逾靜思索道，“這不就代表你一定會喜歡小孩了么？”

　　“也分科目。”李崢指向被排斥到很遠的史洋道，“萬一生出這種學習好的，我怕是要打死他。”

　　史洋聽到，眼淚險些崩了出來。

　　的確，他小學的時候每周都要挨打。

　　難道都是因為喜歡化學？

　　這就是雙標嗎？

　　一行人走出考場的時候，隊伍已經十分壯大了。

　　自然而然地，根據學習成績，分成了三個集團。

　　第一集團是李崢、林逾靜和歸見風。

　　李崢在中間，歸見風在左，林逾靜在右，一邊走，一邊已經對起了答案。

　　第二集團，是跟在后面的祁英男和段佩佩。

　　他們主動退到后面，倒不是因為插不上嘴。

　　主要是這三個人在一起，有種一家三口的感覺…

　　硬湊進去，就很尷尬。

　　“他媽的，還帶升級的…”祁英男一邊走，一邊苦澀低頭，“我以為，過家家只能兩個人秀…原來…這才是過家家的完全體…我他媽的腦子是不是抽了…惹歸見風做什么…”

　　“別氣，別氣。”段佩佩勸慰道，“進決賽，拿國金，我們也可以樂享天年的。”

　　“啊…”祁英男一顫，“你說…”

　　段佩佩搶先解釋道：“是我們各自和自己的對象樂享天年。”

　　祁英男心頭一悶：“是吧…”

　　“一定可以的。”段佩佩義正言辭道，“你是個好人。”

　　“…”祁英男覺得自己太難了。

　　雙重夾擊就罷了，現在根本就是四面楚歌了。

　　第三集團，是以史洋為首的大部隊。

　　李崢你個重色輕友的逼，不帶我對答案，還能不讓我吃麥當勞？

　　就跟著，就圍觀，就等答案。

　　這個中午，我們全是電燈泡。

　　讓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群星璀璨！

　　幾十人一起對答案，最大的贏家，只能有一個。

　　是誰？

　　是麥當勞。

　　突然賣出幾十份套餐，就很神奇。

　　幾十人一起對答案，最大的輸家，也只能有一個。

　　是誰？

　　還是麥當勞。

　　這幫逼一份套餐吃兩個小時的。

　　兩個小時當然是夸張了，實際上半個小時多一點，李崢、林逾靜、歸見風和祁英男便已還原了復賽卷，段佩佩因為段位差過大，負責統計和記錄。

　　時間主要都耽誤在其后的統一答案上了。

　　其中，第一、三、四、五題基本沒什么爭議。

　　第二題，歸見風和李崢的答案一樣，卻與林逾靜不同，產生爭執。

　　第六題，李崢和林逾靜的答案一致，卻與歸見風不同，產生爭執。

　　第七題，歸見風和林逾靜的答案相同，卻與李崢不同，產生爭執。

　　畢竟，一道題至少有三個小問，變態的第七題更是有六個小問，爭執這么少已經很難得了。

　　其中，第七題的爭端，結束的很快。

　　主要是李崢自己的解題思路和計算過程，都說的很清楚，很快便被歸見風和林逾靜找到了若干錯誤點。

　　第二題和第六題，則陷入了泥潭。

　　因為林逾靜對于解題步驟的描述是這樣的——

　　“就是這樣啊，這里只考慮這個就好了，把那個公式套上去聯立，這不是很明白嗎？”

　　“我都講這么清楚了你們怎么還撓頭？都是渣渣。”

　　而歸見風的描述是這樣的——

　　“這里…就是口算一下么…”

　　“這個，看一眼大概就知道極限是…然后心里微一下子，就是這個答案了。”

　　“這個過程沒法說的…就好比我讓你解釋11為什么等于2…這有什么可說的么…”

　　“別管那些介子和宇宙射線，你們就想像成一堆相對論方程在宇宙里穿梭就好了…本質就是這樣的，一切物理過程的本質都是這樣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李崢意識到，這是一場注定徒勞的對答案。

　　最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

　　而是你是物理腦，我是數學腦。

　　比較可憐的是。

　　這兩種腦。

　　李崢都他娘的聽不太懂。

　　普通腦真的是太難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林逾靜和歸見風的討論，已經陷入枯燥。

　　林逾靜氣喘吁吁，伏桌低頭：“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我也是…”歸見風體力透支，癱在了椅子上，“太累了…給別人講數學…太累了…”

　　“差不多得了。”李崢的大腦也早已處于過載邊緣，“反正…你倆說的我都聽不懂。”

　　“我能聽懂你的…”林逾靜擦了把嘴，“都是小學生都能理解的思路。”

　　“我也是，李崢的思路我聽起來沒有障礙。”歸見風也跟著點頭，“都是最耿直的推導計算，計算器大概就是這樣吧。”

　　“…”李崢有些委屈，“我…該高興么…”

　　“這么有耐心，你一定是個好老師。”林逾靜安慰道，“畢竟你連華都教的下去…”

　　“嗯，你的思維方式，已經形成自己的風格了，而且確實有耐心。”歸見風笑道，“你一定是個好父親，就算將來孩子的媽媽什么都不管，你也一定能耐心負責照顧的很好…”

　　李崢還沒說什么，林逾靜就“唔”了起來，同時眼睛一亮，似乎有種“解放了”的快感。

　　旁邊，祁英男已經生出了黑眼圈：“你們…你們完了沒有…”

　　“沒完，但估計也不會有結果了。”李崢點頭道，“除了二、六兩道題的兩個小問，其它答案應該沒問題了，公布吧。”

　　“已經公布了…”段佩佩無力地趴在桌上，指向周圍對著手機，在草稿紙上瘋狂對題的同學們說道，“不算那兩道小題，你們的分我也算出來了，要聽么？”

　　段佩佩說著，撐起身，對著手中的單子哼笑一聲。

　　你們也有今天？

　　就這一次，就這一刻。

　　告訴我，誰才是命運女神？

　　然而她還沒開始聊，歸見風便擺了擺手：“不必了，已經算出來了。”

　　“唔。”林逾靜振振點頭。

　　李崢一臉懵逼：“？？？什么？什么時候？我多少分？”

　　歸見風笑道：“那兩道小題才是關鍵，現在這個分數沒意義的。”

　　“嗯。”林逾靜樂呵呵地拍了拍李崢的腦袋，“考得不錯”

　　“…”李崢感覺不太妙。

　　全是因為第七題的滑鐵盧。

　　明明全部都理解了。

　　卻在兩個小問犯了低級的計算錯誤…

　　確實可以解釋成馬虎。

　　但從另一方面也可以說，題目的強度太高，才會忙中出錯。

　　就好比足球賽，誰都會有失誤。

　　但面對更強的對手，無疑更容易失誤。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國足的場均失誤率就很穩定，與哪個對手的強弱差距，都是差不太多的。

　　李崢想得太遠，連忙晃了晃頭，湊到段佩佩身旁瞄向對題成績單。

　　因為那兩道小題答案不確定的關系，總分從320分，變成了285分。

　　在這個前提下。

　　林逾靜：280

　　歸見風：275

　　李崢：270

　　李崢眼兒一瞪。

　　差距并沒有自己預想的大。

　　那兩道小題，共計35分的分值，誰都有機會。

　　反過來說。

　　只要李崢自己沒有馬虎。

　　現在的分數應該是…295。

　　“啊…”李崢一拳砸在桌上，又是興奮，又是懊惱。

　　興奮的是結果，在全程沒有開加速的情況下，基本與林逾靜和歸見風是相同水平的。

　　懊惱的是過程，馬虎了馬虎了馬虎了…如果不是該死的計算，自己可以高很多的。

　　而馬虎…

　　永遠不是因為馬虎。

　　“還不夠多…”李崢的眼中，再次蕩出了魔性的光芒，“題…還不夠多…要做更多…更多…更多…”</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