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拜別了學長們,走出麥當勞的時候,已是午夜。
雖然街上滿是張燈結彩,此時卻也人煙稀少。
在模擬了流浪星球計劃后,此時再抬頭望向那些星星,感覺就像是一個個遙遠的希望,遙遠到絕望,但依然是希望。
對大多數人而言,大概只在很少的情況下才會思考這些事,更多的時候,都在去努力成為令人羨慕的、令人欽佩的、重要的人。
但至少這四個人,還在仰望星空。
他們比誰都清楚,電影固然美好,但流浪星球計劃只是徒勞。
當那一切真實發生的時候,不會有奇跡,不會有英雄,木星無法被點燃,甚至連推動地球靠近木星都做不到。
能讓地球避免死亡的路只有一條——
科學。
在災難發生前,儲備足夠的科學理論,才是唯一的路。
這需要一代代人的努力,而非幾個超級英雄臨場打雞血。
屬于科幻迷的電影,早已散場。
屬于他們的征途,才剛剛起步。
歐星灼呆呆抬著頭嘆道:“話說…我們這代人也沒戲的吧?”
“呵。”李崢輕笑道,“又一個悲觀主義者。”
“又?”
“林逾靜覺得這輩子連再次登月都看不到,所以只想進天文專業看星星。”
“這個選擇挺對的啊,已經比很多天才都要強了。”歐星灼苦嘆道,“宇神你們知道么?”
李崢和林逾靜齊齊搖頭。
神太多,記不過來。
吳數舒了口氣介紹道:“我們學校的一個傳奇,比我們早幾屆,高一就拿了IPho冠軍,沒多久就去了普林斯頓。”
李崢嘆道:“神還真是多啊…”
“對,神其實每年都有,經常還不止一個,在我國的這個人口基數和基礎教育體系下,這類神級人物甚至都可以說是成百上千的。”歐星灼苦笑道,“只是,過不了幾年就銷聲匿跡了…”
“所以宇神后來怎么了?”吳數問道。
“他去華爾街了,一家對沖基金公司。”歐星灼面無表情地說道,“名字我忘了,反正也不重要,就是那種隨隨便便能給你幾百萬美元年薪的公司吧。”
“這樣啊…”吳數只是淡然一嘆,并沒有什么特別想說的。
李崢想說什么,但還是沒說。
林逾靜干脆連想都沒想,還在抬頭看星星。
這種事,確實說不出什么來。
全國最頂級的大腦,選擇去最富有的國家,得到一份收益最高的工作,這個流程非常合理,無可爭議。
也正是因為如此,大家才無話可說。
尤其是于李崢而言,總不能用自己的價值觀,把那些神全都綁架了吧?
沉寂的氣氛中,挑起話題的歐星灼又耍起了憨憨。
“我聽過一個真實的故事…就是有一個學長,去一個華爾街公司面試,自我介紹的時候說,‘我是全國數學競賽銀牌’,然后面試官就回過頭隨便指了幾個人說,那兩個是金牌,那三個是集訓隊的,其余都是IMO金牌,哈哈…哈哈…”
吳數還勉強配合笑一下,李崢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林逾靜看星星ing。
“我不管…”李崢沉沉搖頭,“反正我不走,你們幾個,誰走我就跟誰絕交。”
歐星灼笑呵呵地捶了下李崢:“不要說這么絕,我以后不談這些事就是了。”
“該絕的就得絕。”李崢瞪眼點頭道,“對,我就價值觀綁架了,走就是合不來,合不來就絕交。”
“那要是留學一圈又回來了呢?”吳數笑問道。
“這種情況…到時候再考慮復合吧。”李崢傻兮兮擺了擺手,“這種情況也要分開討論,一種是想留下人家卻不讓你留下,一種是學習好了回來建設祖國,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您這交友標準比政審還嚴格。”吳數笑著伸了個懶腰,“行了,都回家吧,下次見面可能就是在大學里了。”
“等等…”李崢皺眉苦思,“我記得今天本來是要指導我物競的吧?要不我們再單約一天?”
聽聞此言,林逾靜也不看星星了,歐星灼也不說笑話了,齊齊瞪向二人。
“哈哈。”吳數大笑擺手,“別跟我這兒裝了,你根本不需要我輔導,該聊的化學集訓的時候都聊過了,走你自己的路去吧。”
李崢也只有笑呵呵應了。
是啊,該吸的學運都吸了。
眼見要散,歐星灼略顯急切地問道:“這點兒也沒地鐵了,你倆打車?”
“嗯。”林逾靜點頭過后,拿起手機擺弄起來。
李崢卻是眼兒一瞪,發現了什么:“你倆呢?”
歐星灼立刻緊張起來:“我倆…坐車吧。”
“坐什么車?”李崢追問道。
“坐…轎車…”
“保時捷轎車?”
“嗯…”
“能坐幾個人?”
“艸…”歐星灼捂頭罵道,“你每次蹭車的時候咋都這么機靈…”
蹭歐星灼的車,是不需要理由的,誰讓他非要開車出來裝逼呢。
按照路線來說,本該先送吳數的,但歐星灼堅決要求要先送學弟學妹,最后送吳數。
李崢也是很感動,明明那么不想被蹭車,到頭來還是很關愛后生的嘛。
這個時間街上也沒什么車了,車速很快,十幾分鐘便開到了林逾靜家院子前。
與歐星灼吳數道別后,二人慢悠悠走進了院子。
出了麥當勞后,林逾靜基本就沒再說話,一直到走進小區都沒說。
眼見就要到樓道門口了,她才突然開口:“真到那一天,你真的會一頭扎進實驗室拼命研究么?”
“啥?”李崢想了很久才說道,“這不是上上上上個話題么?”
“嗯,我還停在那里。”
李崢沒想到,林逾靜原來一直在想那句話。
當時在麥當勞里,物理系學長質疑“太陽系旅行過家家”是不是太小資了,自己送上的這個回答。
“應該…會吧…”李崢思索道,“我效率很高的,搞不好能突破。”
“那太陽系旅行呢?”林逾靜背著身子問道。
“也可以搞。不過真到末日情境,想著玩可以,真來還是不太合適,跟個童話似的。”
“可你不覺得,這個童話才是最接近我們的現實么?”林逾靜抬頭道,“只有在寫這段童話的時候,我才能感受到真實的質感。”
“我靠…你認真了…”李崢咽了口吐沫,“真要搞?”
“…算了。”林逾靜嘆了口氣,抬著手走向樓道口,“還是當它是個童話吧。”
李崢頓了片刻,看著林逾靜失落的背影,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腦袋一熱追了上去,一把拉住林逾靜,“搞,必須搞,先定個小目標,太陽系旅行。”
林逾靜僵了一下,停住腳步,也沒看李崢,只低著頭顫聲道:“誰求著你了…你算老幾,口氣這么大…”
“嗨,有目標總比沒目標瞎看星星強。”
“行了…我知道了…”林逾靜聲音更顫了一些,“你先…松開手行不行…”
“啊!”
李崢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拉上手了。
嚇得他“嗖”地縮了回來,手足無措。
“不…我這…沒注意…”
“好了。”林逾靜抓了把頭發,背著身輕聲道,“晚安。”
“晚…晚安安…”
林逾靜快步躥進樓道門后,李崢才呆呆抬起了手。
話說…
她手好涼。
回頭讓老李給把把脈吧。
春節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李崢都進入了一種規律化的生活。
每天100多個小時的學習時間,60分給物理,30分給數學,語文、生物各占5。
化學,上大學之前他大概再也不會碰了。
英語在閱讀外文資料的時候就可以鞏固。
信息編程偶爾來一下子,完善一下學習系統,也算是一種調劑。
與此同時,對徐夢溪、張小可和江青華的學習輔導也沒落下。
作為中學老師,再強也不可能通悉每個學生,每個知識點的掌握情況。
但老程序員·究極題庫·李崢,完美做到了這一切,并且總能反饋出個性化的習題。
他的學習指導就像是在打補丁,一層層往外打,永遠只針對現階段的短板,時間越久,打的越多越厚,也就越趨于完美。
在一次次學習小組的活動中,短暫的寒假像水一樣過去了。
因為整個假期都在學習,李崢對于開學也就沒了太多的感覺,節奏不變,該看書看書,該畫畫畫畫。
與此同時,龍珠群里的物理江湖,已是愈演愈烈。
培訓班成為了主旋律,哪里有名師培訓,立刻傳開,而后一窩蜂報名。
李崢和林逾靜自然早就渡過了那個階段,此時的他們,甚至連陶菲菲的辦公室都很少去了,而是在放學后,直接拿著鑰匙去學校的物理實驗室。
要說劉曉東,也確實是個干事兒的人。
雖然天時、地利、人和、運氣好,他都占了,但總還有發揮空間。
他硬是在寒假期間,斥巨資(20萬),全面升級了學校的物理實驗室,用鈔能力,打造了一個堪比物競決賽環境的實驗臺。
毫無疑問,這完全就是為李崢和林逾靜單獨打造的。
別人就算想用,也看不懂,插不上手。
有了這間實驗室,李崢和林逾靜也再不需要任何培訓班。
只要他們想,可以一天泡十幾個小時過家家。
不過那樣的話,實驗耗材經費怕是夠劉曉東吃一壺了。
此外,劉曉東還真的挖來了一個壯年化學教師,作為代價,他放走了一位生物教師。
新老師一來,還真就在高一抓起了化競,硬拔出了三五個有望沖擊省獎的苗子。
另一邊,高三進入了最后的高考沖刺階段。
徐夢溪在新學期的第一次摸底考試中,再次蟬聯第一。
這次,原第一是怎么都哭不出來了。
當然,高二年級的正課也即將講完一輪,逐漸進入備考階段。
張小可心無它物,體重穩固增長。
可媽媽有苦難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女孩子的體重也許比成績更重要。
但說這些都已經太晚了,從轉學進班的那一刻開始,早已覆水難收。
江青華背水一戰,真就一直沒再跟杜詩童見面,但每晚還是要互道晚安的,偶爾還會互相發送自己的演奏音頻,再用軟件合成一曲,隔空合奏。
在這樣的學習節奏下,時間過的很快。
不知不覺,天已轉暖。
4月的第一個周末,學校里櫻樹的枝頭,又生出了新芽。
但李崢沒有看到。
因為他正站在師大附中門前。
門上掛著大條幅。
第36屆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預賽,西市區考點 與之前化競不同的是。
這一次,他是穿著校服來的。
櫻湖中學四個大字,赫然印在他的身后。
頭發,也剪成了翹立的性感短寸。
外加長期健身。
他現在是個當之無愧的校服猛男了。
而且學習一定很好的那種。
他面露輕笑,杵校門正中,負手而立,不怒自威。
這次,還有誰敢瞧不起我李崢?
這話還沒問出來,就被人杵了下后腰。
“你站崗呢?!”林逾靜鄙夷地上下打量起來,“也沒規定穿校服啊。”
“你不懂。”李崢揉著腰子冷笑道,“我失去的,一定會奪回來。”
“你看。”李崢瞇眼掃視著周圍入場的競賽生們,“你看他們的眼神,全部都是敬畏。可你知道,上一次化競,他們是怎么看我的么?”
“那你繼續嚇唬人吧…我進考場了…”林逾靜看著準考證道,“我在13考場。”
李崢也趕緊看了眼自己的:“我在7考場。”
“那下禮拜見吧。”林逾靜就此擺了擺手,崩顛兒地往里走去。
“哎呀急什么嘛,最后再進去就好了。”李崢也不裝了,趕緊收拾收拾追了上去,拍著書包說道,“這種預賽咱們用腳都能通過的,不如打會兒籃球。”
“你還真帶了…”
“走走走,投幾個籃去。”
“…那,我綁一下頭發。”
于是。
接下來入場的競賽生們,都一邊眼睜睜的看著這打籃球的二位,一邊非常迷惑地走向教學樓。
尤其是一對大小眼鏡男,看的是最入神的。
“那倆人干嘛的?”
“我看帶著書包呢,應該是來考試的吧。”
“這像是要考試的人嗎?那呆逼男的我就不說了,這姑娘…憑什么也打這么好?”
“等等…那逼校服上好像寫著櫻湖…”
“難道?!”
“傳說中的…”
二人正聊著,突然,一個聲音冰冷冷地出現在他們身后。
“對,就是他們。”祁英男冷眼望向籃球場,“櫻湖雙煞,又來這里害人了。”
旁邊,段佩佩也只輕嘆一聲:“勸你們最好少看,成績一定會受影響的。”
“啊,你這么一說。”祁英男連忙收回目光,揉了揉眼睛,“不該看的,艸…”
此時,大眼鏡兒才想起來問道:“這位大佬…看你校服是四中的吧,我就問一句,這櫻湖雙煞,真有傳說中那么神?”
小眼鏡兒跟著問道:“真拒了菁華的合同?放眼天下,敵手只有對方?”
“嗯…”祁英男想了想說道,“如果這是你們能想像到的最夸張的境界,那我告訴你們,再提一個境界就差不多了。”
“唔艸…”
“還沒出山就全國無敵?”
祁英男搖頭一笑:“全國我不知道,但薊京,他們應該是有敵手的。”
“哦?”
“難道說…仁兄你?”
“哼哼。”祁英男嘴角一揚,“我他媽的,還差的遠呢。”
“…那還有誰?”
“能擊敗傳說的,只有另一個傳說。”祁英男只留下這么一句話,便拂袖而去。
“好了,別理他。”段佩佩連忙解釋道,“他們群里瞎玩,玩傻了,你們別受影響啊,再見。”
話罷,段佩佩便追了上去。
大小眼鏡面面相覷。
“他嗶嗶那么多,你信么?”
“不信。”
“對,準是在裝嗶。”
“嗯,我不信打籃球這么好的人學習還那么好。”
“不管他們,咱們兄弟好好考,攜手進復賽!”
“必須的!什么雙煞,什么神,都是虛的。”
“加油!天道酬勤。”
“我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