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周一的中午,都是唐知非與同學們的交流時間。
需知,班主任也是分類型的。
有胡春梅一樣的經典威懾型班主任。
也有朱洪波一樣的放羊管理型。
當然,也少不了唐知非這樣的親民型。
只是,一般親民型都會死的比較慘。
只因親著親著,學生就不怕你了,甚至會反過來欺負你。
因此,無論是學校的班主任,還是公司里的領導,親民型的存活率都會非常低。
唐知非能混到今天,自然也有她的手段,那便是。
要控制一般班級,其實只需要控制5個核心人物就夠了,這5個核心人物,至少能輻射超過20人的團體,這樣一來,基本盤就穩住了。
現在,班里的五個核心分別是江青華、李崢、張小可、劉月軒以及紀律委員。
他們全部。
都是唐知非的人。
此外,班里自然也會有無論怎樣都無法控制的人。
比如英語課代表陳瑾瑜,別看她只是十七八歲,實際心態已經堪比社會中年婦女了,心高氣傲,誰都不服,好似學生隊伍中的俞鴻。
這種學生,盡量井水不犯河水,你好過我好過。
其他的,諸如張月之類的麻煩,剛好在江青華的魅力輻射范圍內,通過班長間接管理就夠了。
教室如戰場,課間午休都是心術。
唐知非只管布好自己的套路,然后親民就夠了。
這招也的確有效,每個周一中午,同學們都會圍成一團聊東聊西。
就算沒得聊,江青華和張小可也會做氣氛硬聊。
比如現在。
唐知非正坐在李崢的位子上,旁邊張小可盡全力扮演出期待的樣子:“圣誕節就沒有什么活動嗎,唐老師?”
“校長不主張過圣誕節,而且咱們今年跨年,不是要和市一學校一起辦晚會嗎?”唐知非轉而問道,“對了,咱們送去選拔的兩個節目,排得怎么樣了?”
“一說這個就來氣,他們都不報啊。”張小可數落過周圍的人后,才嘆了口氣說道,“沒辦法,最后只好我和青華硬頂了。”
后方劉新搭話道:“我記得,青華是吹簫獨奏吧?”
旁邊,江青華只一甩頭,伴著飛揚的發絲輕笑道:“《認真的雪》,已經練好了。”
“很期待哦。”唐知非撣掉衣袖上的頭發,認真評點道,“不過吹簫的話,可能更適合《發如雪》吧?畢竟更適…更偏古風一些。”
“我…不喜歡那首歌…”江青華面色一僵,轉而對向張小可,“小可你準備什么了?”
“嗨呀,我就隨便排了一個單人舞蹈”張小可舔著嘴唇,敲了下自己的腦袋,“這么粗糙的節目,怕是要被淘汰啦。”
“誒,不要妄自菲薄么。”江青華向后擼了把頭發笑道,“我們都努努力,爭取兩個節目都出線吧,可不能被市一中壓了風頭。”
正說著,張月湊過來瞥向了窗邊的空位:“話說…校長不是讓林逾靜出個節目嗎,她不是號稱什么都會嗎?”
“就是。”坐在對面座位修指甲的陳瑾瑜也哼笑道,“明明什么都是第一名,就是每次給學校爭面子的時候,都沒有她。”
唐知非眉色一緊,這種挑唆班級矛盾的閑話,就很煩了。
但身為親民型班主任,既然選擇與同學們聊天,就不方便刻意壓制。
這種時候,就需要藏在群眾中的喉舌出場了。
唐知非火速沖江青華使了個眼色。
江青華當即會意,也是收緊了眉頭道:“林逾靜本人就不愛出風頭,還要準備物理競賽,就不要再聊她了。”
張月反問道:“你不也要準備?”
江青華聞言,只臉一繃:“嗯?”
這下子,還頗具威嚴。
張月見狀,頓時臉一紅,擺了擺手縮了回去:“算啦算啦,不管林逾靜了。”
“嗯。”江青華完成任務后,不忘向張小可遞了個眼神。
下一棒,上!
張小可當即抓住了唐知非的胳膊,搖晃著撒起嬌來:“唐老師啊,期末考試到底是哪一天啊?”
“沒定呢,1月15號前后吧。”
“這次是理綜大卷了吧?”
“嗯嗯嗯。”
一番配合下來,話題很快被轉移,唐知非的套路再次奏效。
她也不含糊,借機交待起期末考試的事宜。
“這次期末考試是全區統考,你們可要認真對待。”
“最后的排名非常有參考價值,甚至可以側面反映出大家在全市的排名。”
“而且咱們學校的名次,對于明年評示范也有一定影響。”
“你們也希望自己的母校成為市重點對吧?”
唐知非一通話說完,本來已經準備好了回答同學的提問,卻沒人說話。
教室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安靜了下來。
每個人都呆呆地望向了一個地方。
唐知非能感覺到,他們在看自己的身后。
什么情況?
唐知非猛一回頭。
只看到了一張帶有淡淡胡茬的猛男臉。
還有皮衣和皮靴。
這…這是學生?
“李崢?”唐知非驚叫起身。
“不用管我,剛剛您說全區排名?”李崢不禁搓手舔唇,“也就是說,可以與四中,實驗,師大附這些學校一起排名了?”
“對…”唐知非連忙讓開,“不好意思坐你座位了。”
“沒關系,您坐,繼續聊。”李崢干脆坐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而后下意識望向了窗邊。
林逾靜書包和羽絨服都在,但人不在。
眼兒一瞪。
該不會是趁我不在。
霸占花園涼亭了吧?
媽的好虧。
他瞪眼的功夫,江青華也起身瞪起眼兒來。
“你怎么…又…又…又換造型了…”
“哦,這個啊?”李崢輕輕擼了一把翹立的短發,“這個嘗試,還要感謝張太…”
“哇,師父!”張小可突然一個飛身,再次用出了失憶沖撞。
李崢也再次被撞飛了,直倒入劉新懷中。
還好,劉新是個合適的肉墊。
倒下去,很舒服。
“小可你…”唐知非使勁拍了下張小可的腦袋,“高興也不能這樣啊。”
“啊哈。”張小可忙又吐了吐舌頭,上前伸手去扶李崢,“對不起對不起,太激動啦。”
別人不知道,但李崢看得清楚。
張小可說這話的時候,面容僵硬,眼神似刀,好像在說“殺了你哦。”
李崢咽了口吐沫,勉強起身。
劉新卻沒看到這眼神,只問道:“張太是個啥?為什么要感謝他?”
“…張太百貨,很出名的。”李崢硬答道。
“喂。”對面陳瑾瑜放下了指甲刀,故作隨意問道,“跟市一學校合辦跨年,你不出個節目?”
“哦?市一學校么?”李崢頗有些驚訝。
華山派竟然委下身段,與我櫻湖漁幫聯名舉辦弟子大會?
“還不是因為你。”陳瑾瑜笑道,“因為幫了那個史洋,他們校長一定要還個人情,說是聯合跨年,其實場館費都是他們出的。”
“那也挺好。”李崢點頭道,“節目就算了,我這人除了學習,也沒什么特長。”
“會什么樂器么?”陳瑾瑜側過頭接著說道,“我會鋼琴…要是你想出節目的話,可以跟你合作一下。”
“不會。”
“唱歌呢?”陳瑾瑜追問道。
“不會。”
“實在不行…詩朗誦?”陳靜瑜有些按耐不住,“反正比吹簫要強吧…還認真的雪…”
江青華頭一抖,感覺被冒犯到。
這種時候,還是張小可蹦到了李崢身前,抬臂攔截保護。
“好啦,你放過我師父吧,明天就選拔節目了,時間也來不及了。”
“我就隨便問問…”
正說著,一個稀有人物突然刷新在教室門口。
“呵,李崢,回來了也不說一聲。”劉曉東笑呵呵地揮手喊道,“快快快,快來,小唐你也來。”
校長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李崢也只好與唐知非一同出去,隨著劉曉東走向校長室。
劉曉東一面走,一面擁著李崢聊了起來。
“那個,俞鴻都跟我說了。”
“國決第一,集訓第二,不丟人!”
“感謝你為學校創造了歷史。”
“icho,這就是個命,沒有就沒有,別放在心上。”
“他們那個每省一人的狗屁規矩,你也別管,我想辦法。”
“不過爭取的機會也不大,你沉下心,按照你的節奏學習就對了。”
“然后…”劉曉東說著轉望唐知非,“物理競賽,咱們也一定全力支持啊,有必要的話可以停課培訓。”
“嗯,我這邊也會和所有老師打招呼的。”唐知非應道。
“不用的。”李崢推辭道,“我還是比較喜歡學校的環境,在這里學習更舒適。”
“這當然可以啦。”劉曉東大笑著拍了拍李崢,“我懂,我全懂,畢竟,只有在學校才…對吧,哈哈!”
“才…什么?”
“哎呀。”劉曉東再次轉望唐知非,憨憨笑道,“你瞧,還裝呢。”
“…”唐知非頭一扭,想罵人。
當初,讓我抓早戀的是你們。
現在,拼命助攻的還是你們。
從同學到家長。
從男方父親,到女方母親。
從副校長到正校長。
全是你李崢的人!
連孫秀斌都打醬油去啦。
反正就我是反派對吧?
那我也不管啦。
你們隨便吧。
與此同時,一層圖書館。
一個穿著大號白帽衫的女孩正在趴睡。
大號不是重點。
白色也不是重點。
甚至連女孩也不是重點。
重點全部在于兜帽。
確切的說。
是貓耳兜帽。
因為兜帽上兩只翹立絨貓耳的存在。
這必定是一次里程碑式的趴睡。
對林逾靜來說,每個周一中午,教室都很吵鬧。
為了躲避唐知非,她才不得不來圖書館趴睡。
聽著耳機,套著兜帽趴睡。
睡著睡著。
兜帽的左貓耳突然被揪了一下。
不管。
扭個頭,繼續睡。
很快。
右耳,又被揪了一下。
“唔…”她很煩躁,又扭了個頭。
接著,左右同時被揪了一下。
她生氣了。
她直坐了起來。
她看著對面的老爺子,揉了揉眼睛,又瞪了過去。
滿眼都是起床氣。
“回來了哦。”老爺子往椅背上一靠,默默削起了蘋果。
“他,回來了哦。”老爺子挑了挑眉。
“關我什么事。”林逾靜一臉糊在桌上,套好兜帽,繼續趴睡。
“唉…好歹要關心一下同學么。”老爺子抿嘴嘆道,“男人,也有脆弱的時候…這種時候,往往最容易…算了不說了。”
林逾靜趴著不說話。
老爺子也不再說話。
僵持了一分鐘后。
林逾靜突然摘掉了耳機,趴在原位,斷斷續續問道:“最容易…什么?”
“我也說不太清…反正就是很需要人關心。”老爺子繼續吹風,“我能想像到,他現在一定在假裝堅強,其實內心比誰都期待著安慰吧…唉,可惜啊!”
“可惜什么啊…”林逾靜趴著問道。
“來,起來吃個蘋果。”老爺子把削好的蘋果遞了過去。
“…”林逾靜糾結片刻,這才一伸手摸到蘋果,隨即抓著椅子180°轉身,背對著老爺子,這才“啊嗚”“呲嚓”啃了一口,“到底可惜什么啊?”
“嘿嘿”老爺子又拿起了另一顆蘋果削起來,“這小子,集訓成績是第二,領先第三很多,但因為一省只能有一人進國家隊的關系,還是被淘汰回來了,怕是去不了icho嘍。”
“”林逾靜身子一震,叼著一大塊蘋果驚喜回頭,“唔,真的唔?”
“你這么高興做什么?”
“嘁!”林逾靜又扭了回去,用更大的勁兒啃了起來,“討厭化學唔。”
“你討厭你的,關他什么事啊?”老大爺不解道。
林逾靜大口啃著蘋果,哼哼唧唧說道:“唔去了icho,會被國外學校盯上的唔,萬一沒頂住,不就去鎂國了嗎唔?鎂國化學,討厭之中的討厭唔。”
“啊,原來你已經想到了這一層…”老大爺吧唧著嘴道,“可他…或多或少會有些失落吧,這種時候,你幸災樂禍,怕是不好哦。”
“又不讓他看見唔。”
“是…最好還是安慰一下吧。”
“不管!誰讓他非要考化學的,活該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