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化競生最終的理論考試正式打響。
全場除了瑟瑟的翻卷聲,再無其它聲響。
雖然李崢早已圣如佛,但對多數人來說,這將是面對名校的最后沖鋒。
李崢本人,則只是期待一場酣暢淋漓的決戰。
與化學,與史洋的決戰。
這種戰役,當然決計是不會開加速的。
他如同以往一樣,首先整體掃了一遍卷面。
四個小時的題量,光掃卷面就要掃兩分鐘。
越往后掃,他眉頭就皺的越深。
全篇掃完過后。
他只捂著胸口,感覺很悶。
縱橫考場多年的他。
還是頭一次體會到如此憋屈的感覺——
媽的。
怎么可以這么簡單???
這可是國決啊。
出這種考普通本科生的題不怕被笑話嗎?
老子辛辛苦苦,平趟了化學疆域后,面對化學大魔王的終極決戰,也太他娘的不盡興了吧。
而且這兩天苦心研究了那個官方指定的計算器。
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
擺在桌上當吉祥物么?
后方,一位年輕的女監考老師已經盯著李崢很久了,發現了這個異樣后,暗笑著湊過來,特意用很嗲的聲音問道:“同學,身體不舒服?”
“沒…沒事…”李崢沒敢抬頭,強挺著翻回卷子第一頁。
女老師依然不放心,輕聲追問道:“有情況跟老師說,老師會幫你的。”
“真的可以說么?”李崢依舊有些猙獰。
“嗯,相信老師吧。”女老師這話說得元氣十足。
“嗯…”李崢選擇了相信她,吐露心聲,“這個題…實在是太簡單了…簡單到引起了我的生理不適…”
女老師最終瞪了李崢一眼,而后逐漸退遠,像看神經病一樣不時回眸。
李崢雖然從頭到尾沒有看她,但也意識到。
盡管她是一位值得信任的老師。
可在那之前,她是一個女人。
當女人說希望你吐露真實想法的時候。
記住,那一定是一個陷阱。
嗯,不知不覺,情商又提高了一些。
這次考試也算沒有白來吧。
李崢逐漸梳理好憋屈的情緒,屏氣凝神,答起了第一道送分題,一道無機結構題。
簡單來說,就是告訴你三個銥化合物的性質,讓你畫出結構圖。
相當于小學語文的造句一樣,閉著眼睛就可以造一萬條。
第二題,也是送分題,不過很耗體力,需要畫出一堆巨復雜無比的結構圖。
相當于小學語文背誦整段課文。
第三題,還是送分題,不過是李崢最喜歡的推理送分題,就是給出ABCDE幾種物質,告訴你相互反應會發生什么,要你猜出ABCDE都是個啥,類似于初賽的門捷列夫紀念題。
相當于小學語文的短作文吧。
第四題,很妙的有機送分題。
妙就妙在,這道題橫看豎看,字里行間,都寫滿了兩個字——
成環。
玩了這么久化競的人,對于周成環出的題,已經有種神經反射般的嗅覺了,面對這類題,盡可能的多成環就對了。
但李崢做到一半,又忽然鼻頭一抽。
不對。
這不是送分題。
是陷阱題。
這道題很可能是周成環出的。
但依據反應條件…
表面上該成的環,并不會成。
反而是無心插柳的地方,連成了環。
好你個周成環,利用大家對你“成環”的固有印象,打了一手反操作拉我們的分?
可以,這道題可以。
第五題,回歸了送分題的節奏。
第六題,送分…
考生們答題的時候,各省的教師和組委會大佬也沒閑著。
就在二層的大會議室,全體教師集結一堂,閱讀理論試題標準答案。
鑒于時間的緊迫性,他們等等會提前吃午餐,用整個下午連同晚上的時間進行交叉閱卷,午夜之前務必要判出理論分數。
孫樂秧、于志強和俞鴻自然湊成一堆,幾分鐘便粗掃試題的答案,展開了組內研討。
“嗯…難度還算適中…”孫樂秧托腮道,“挺適合咱們隊水平的,金牌數應該能有所突破。”
俞鴻點頭道:“去年就一塊金牌,今年怎么都能突破的。”
孫樂秧嘆道:“唉…去年確實是押錯題了,到頭來就我們仁大附的一個學生勉強拿了塊金牌,不走運不走運啊。”
“沒關系,孫老師你放心,今年我們有史洋,咱們都是帶了這么多年化競的人,知道史洋的水平。”于志強抿嘴道,“就是…今年的這個難度,其實不太適合他,拉不開分,稍微馬虎一下就會很麻煩。”
“這倒是其次。”俞鴻揉著額頭道,“主要是這兩天他和李崢太浮了,天天跑來跑去,QQ群里拉人,最后落到這種結果…也怪我,那天李崢一提這事,我們就應該注意到,應該早點做思想工作的。”
“也別光盯著他倆嘛。”孫樂秧嘿嘿一笑,“我們學校的歐星灼和吳數才是真的穩定,還有第十八中的張逸然,雖然實驗一般,但理論很穩,再算上李崢和史洋,我推測能有5金,雖然不是最好成績,但也算尚佳了,至少能從去年的失敗里緩過來了。”
孫樂秧這個推測,倒也合情合理。
國決的獎牌分布,始終都是343規則。
即排名前30的人獲得金牌,中間40的人銀牌,最后30的人銅牌。
今年共計340人參賽,金牌總數應該在100上下。
同時,決賽理論和實驗分數的權重七三開。
最終得分理論分數0.7實驗分數0.3。
所以就算實驗差一些,理論夠強,也有望沖金。
另外,關于試題難度,還有一個小矛盾。
那就是試題越簡單,越利于大部分人。
試題越難,越利于絕對強者。
這個矛盾,在ICHO國際賽上,更加明顯。
一般東南亞國家做東道主的時候,試題會明顯簡單一些,這就會導致中俄這樣的化競強國無法拉開分差,一旦實驗有一點失誤,就容易出事。
上屆在印尼雍亞卡他的總決賽就是這樣。
但這屆應該不會了,因為ICHO回到了它的發源地布拉格,那群東歐化學妖人毫無疑問會血祭出最恐怖的終極題目。
至此,幾位老師的討論重點,也從幾塊金牌,變成了李崢和史洋能不能進國家集訓隊。
作為薊京的老師,他們的期待值其實是沒有那么高的。
能進四五十人的國家隊集訓名單,就等于保送菁北。
這就是萬事大吉了。
因此,史洋和李崢之前鬧那種意見,他們才不聞不問,不想多事。
即便他們深知李崢和史洋的水平,但眼下全國強者集聚一堂,他們也不敢就認為李崢史洋能出個全國前四,更不可能相信出兩個。
簡而言之,進國家隊這個目標太不切實際了,而且也超過了他們往年的格局,根本連想都不太敢想的。
只求盡量多的人拿金牌,能進集訓隊就好了。
大禮堂考場內。
3小時15分,李崢完成了答題。
此時,還沒有一個人離場。
來到這里的人,可不是簡單賭一手的,就算哪道題真的完全不會,也會絞盡腦汁往卷子上堆盡可能多的東西,也許就差那0.5分,就能簽約了。
至于李崢,如果是學校的期末考試,他一定已經交卷子走人了。
尤其是這種普通本科水平的卷子,實在不值得消耗腦力再檢查一遍…
可畢竟是國決啊…
算了,給周成環一個面子吧。
30分鐘后,檢查結束,并沒有任何改動。
李崢偷偷四望,依然沒有人交卷。
這種時候提前交卷,還是有裝嗶嫌疑啊。
之前發生很多事了,他不想再成為眾人的焦點。
沒辦法,再硬耗15分鐘吧。
于是,他開始在草稿紙背面畫畫。
畫一個他熟悉的場景——
某人趴桌睡覺。
就像達芬奇畫雞蛋一樣。
李崢就喜歡畫趴桌。
不好意思地說,畫畫這么久,其實每一次都是在畫這幅場景。
大概已經重畫了兩三百張了。
但李崢還是越畫越開心,完全沒有一絲厭倦。
與打籃球這種膚淺的放松不同。
對于畫畫,他始終不忍投入任何游戲幣。
只求一點點享受鉆研提高的樂趣。
從頭到腳,為每個細節賦予靈魂。
直至畫出最具韻味,無可挑剔的《完美趴睡》。
終于。
主考官大聲宣布,考試結束。
所有人都集體落筆,不落筆會被罰分的。
老師們也開始分組收卷。
那位被冒犯到的女老師,收到李崢卷子的時候,再次一怔。
“全寫滿了…還真沒吹牛…”
“嗯,希望實驗難一些吧…”李崢這才從畫畫中抽離出來,抬頭望向了這位老師。
大眼鏡,嘟嘟肥,心寬體胖又貌美。
不是學姐是誰?
“你啥時候來的?”李崢喜道,“嗨呀你又胖啦!”
“你給老子滾!”沈一云第一反應是罵,罵完又是一慌,在周圍人驚愕的目光中,重又板起臉來,“缺人,過來幫忙的。”
隨后,她拿起了草稿紙。
“你…你這個…”沈一云審視起這張人物趴桌圖,“畫的還挺有感覺…”
“真的?”李崢一瞪眼,瞬間激動起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評判我的畫作。”
沈一云抬了抬眼鏡,認真評點道:“雖然結構技巧明顯不足,肢體有些變形,但總體神韻非常到位,我不相信你是現場幻想出來的,一定是…班里有這樣一位同學吧?”
“啊。”李崢贊嘆道,“高手…學姐是高手啊…”
“嗨,哪個女生沒個美術夢呢”沈一云笑呵呵地收起草稿紙,朝著下一位同學走去,“集訓隊我也會來,你要進去了,我教你畫畫啊”
真是的,本來懶得去國家隊集訓的…
學姐又在挑逗我了。
話說她最近也沒少吃啊,壓力應該挺大的。
收卷完畢,即便主考官催促大家立刻去餐廳,但全場依舊一片鬼哭狼嚎。
“難啊…”
“死了死了…”
“第四題到底成了幾個環啊?”
“我成了四個。”
“不是五個么?”
“我三個啊。”
“媽的這是不是周成環的套路啊。”
李崢聽著這些。
不知是人與人的悲觀不共通。
還是他們過于虛偽。
真的很難么?
但他從林逾靜身上學到了教訓。
這種時候,千萬別多嗶嗶,得罪人。
李崢暗啞無聲,剛收拾好文具準備離場,史洋就干了過來。
“艸…”史洋使勁抓著頭,“我聽旁邊的人對的答案,咋跟我不一樣…咱倆對一下。”
“這題還需要對?”李崢皺眉道。
“我也覺得不用對,可就是不小心聽到了。”史洋當即比劃起來,“第五題的反應速率常數是2.8乘以10的二次方么?”
“是2.9。”
“不對啊,不是三次實驗的平均數么?分別是2.8,2.8,2.9,最后取2.8。”
“是2.9,2.8,2.9。”
“我錯了?”史洋揉了揉頭,在桌上劃拉起來,“那第七題,那個結構式你做的是這樣么?這里是個雙鍵…這里有個CHO,下面是CO2H…”
“差不多,不過CHO應該在這里…”
“誒?…”史洋沉思片刻,忽一拍腦袋,“我操,螺旋結構,共軛體系小啊,我怎么忘了。”
“沒事,小分。”李崢安慰道,“別管這個了,穩下來搞實驗吧。”
“嗯嗯嗯…”史洋使勁捶著頭,“媽的,這兩天腦子還真是亂了…昨晚你睡了,我偷偷查了一下悅神的照片…就特別的可愛…就忍不住給悅神微博發了好多消息道歉,過會兒就掃一眼,可她到早上也沒回我。”
“周院長會后悔給你講這個故事的。”
餐廳就餐時,大家依然在對答案,一邊吃一邊對。
最快對出整套的,無疑是湘南隊。
魏東陽始終都覺得對不住史洋和李崢,第一時間便拿著答案,拉了把椅子湊到李崢和史洋中間。
“來來來,誤差不超過5分。”
“牛逼啊兄弟。”史洋這便要接。
“別。”李崢當即阻攔道,“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提前估分,先穩住,明天做完實驗再搞。”
“啊,這個…”史洋呢喃片刻,也終是拒了,“東陽兄,我現在有點弱智,腦袋犯迷糊,還是聽李崢的吧…”
“怎么,沒考好?”魏東陽忙合上答案,擰巴著臉問道,“還是聯名信那事兒搞的?艸…真不應該,我跟你們一起去分擔仇恨就好了。”
“別的事…”史洋動了下騷眉,試探道,“悅神的事。”
魏東陽想也不想說道:“簡悅?我們學校上屆去ICHO那個?”
“嗯…”
“她礙你毛事了?”
“我在網上噴過她…現在很后悔。”
“嗨,艸,誰沒個失誤啊。”魏東陽當即掏出手機,“你要還過不去,你發語音給她道個歉。”
“你有她好友?”史洋立刻又搓著手來勁了。
他曾經網上噴悅神的時候,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悅神,是一位化學萌妹。
千萬里挑一,一輩子也不會碰到了化學萌妹。
放在今天,被李崢訓練過的史洋,是決計不會再噴的。
眼見可以語音道歉,成個善緣,怎么想都令人興奮。
魏東陽顯然沒有悟到這一層,發信息簡述了情況后,這便憨憨地把手機遞給了史洋,“她人很好的,你說吧。”
史洋醞釀了半天,終是憋出了長達30秒的道歉。
沒想到的是,對面沒兩分鐘就回話了,聲音很清脆,滿是大學大姐姐的成熟——
“早就沒事了,我都不知道你是誰。”
“好好考試,和魏東陽一起拿回團體冠軍吧。”
“加油,史洋!”
史洋一聽這個。
當場就炸了。
這也許…不,這就是他與異性交流的人生巔峰了。
“吃飯,吃飯!”史洋一拍桌子,開始加速吃面條,一邊吃一邊唔唔,“實驗,實驗,現在開始什么都別跟我說,我就管實驗。”
魏東陽和李崢相視一笑,終是對這家伙放心了。
李崢也便隨口問道:“話說,你跟悅神關系這么好的?”
“嗨,風言風語也聽了不少,我們那屆湘南去集訓的,都自稱是送悅神登基的炮灰。”魏東陽起身嘆道,“我肯定也不爽,但搞成這樣,明顯不能怪簡悅吧…所以,你們一提聯名的事情,我不就應了么…可惜啊,還是沒成。”
“下屆就好了,不然就是下下屆。”李崢拍了拍魏東陽道,“好好考試,咱們都別想這個了。”
“嗯。”魏東陽也指了指史洋,“那你盯著點豬仔仔啊,理論丟幾分沒關系,實驗好好做,能進集訓就成。”
李崢笑道:“呵,24小時監控,禁止接觸一切油辣生冷。”
魏東陽滿臉欽佩:“可以,你這又當爹又當媽的,可以…”
“哎,但愿他將來會懂吧。”
看著全力吸面條的史寶兒,李崢終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