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一個巴掌拍不響
“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事情……”
網吧老板‘急中生智’，決定先喊住警察拖延時間，自己好能一邊錄口供一邊慢慢想。
想到了什么就說什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肯定能把事情完完整整的交代清楚，爭取給自己從輕判決。
可剛回來的幾名男性警察一見網吧老板靠近，頓時慌張的向后撤了一步，站在最前面主事警官抬起胳膊對著網吧老板做了一個停的手勢，面色凝重的說道：“說話歸說話，可別動手動腳啊！”
網吧老板徹底慌了：“不是，我是要交代事情，我沒要動手動腳啊！”
“我們知道你沒要動手動腳，所以保持距離。”警官說道：“另外事情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你不用為了配合故意往自己身上增加罪名，我們會嚴格按照法律執行對你的判決。絕對不會袒護你，但也不會冤枉你。”
“加罪名？我沒有啊，我都如實交代了啊，我怎么可能往自己身上加罪名啊！”網吧老板也被搞的一頭霧水。
他又驚又疑的看向警官，警官也奇怪的看向他。
僵持了數秒，最終警官有了個提議。
“我建議你還是看下我們搜集到的視頻吧。”
“好好！”網吧老板急忙說道。
雖然那些視頻他都看過…也不對，不能說都看過，男的都自動被他過濾了，他只看女人的。但終歸也是看過的，這讓自己看是什么意思呢？
他不敢說，更不敢問，只能按照警官說的再把之前看過的錄像都刷一遍。
然后，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肚子里開始有點反胃。直到最后錄像全部播放完畢的時候，他才艱難的指著屏幕上趙帥的大頭照，對警官說道：“這…這不對啊！不應該只有他一個人啊，我錄了很多人啊！而且他是個男的，我怎么可能只錄他一個……”
“你不用解釋了。”警官制止了網吧老板的辯解，與他保持距離，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的特殊取向呢，我們也都理解，雖然不提倡，但也不反對。只是你的方法有問題，你喜歡人家你可以直接去問啊，干嘛偷拍呢？
這可是犯法的！不管你偷拍的是男人還是女人，從你裝攝像頭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是一名罪犯了。”
“不是的警官，你們聽我解釋，我真的……”
“不用解釋了，具體判決結果一周之內會出來，這段時間我們得暫時拘留你。還有你的網吧，也的整頓停業，具體什么時候再開，這個就看你最終的判決結果了。”說完，警官轉頭看向了身邊的同事：“帶走吧。”
“警官！警官！你聽我解釋啊，我真不是…”網吧老板一邊被人架著走，一邊迫切的朝警官大喊，可警官充耳不聞。
最后他也只能向身邊的年輕警察解釋：“你們聽我說，我真不是…玻璃，那都是誤會，我真的還錄了女的，真的！”
兩名年輕警察也都假裝沒聽到，強忍著把網吧老板帶到了拘留室，往里面一推，碰的把門關上，逃也似的離開了現場。
只留網吧老板一個人在拘留室里生無可戀。
由于系統里登記了備案信息，蘇澈直接就找到了趙帥，照片，職業，身份證信息，一樣不落。
其中‘小學老師’的這個身份讓蘇澈覺得很有意思，也很方便。
平日里越是正經的人，搞起來就越容易。像那些本來就無賴的人，在不動用武力的情況下反而拿他們沒什么辦法。蘇澈在警察發現并開始調查案件的這段時間里，他自己也沒閑著。
先是盜了趙帥的號把自己的帖子刪了，然后用趙帥的口吻在貼吧里忍了錯，只是一直沒有公布個人信息，畢竟當時蘇澈手里還沒有。
現在好了，個人信息有了，蘇澈毫不猶豫的就放在了貼吧里。
當時這貨是怎么扒蘇澄的，他就連本帶利的還了回來，把趙帥的身份證信息，職業信息，以及平時愛去的網吧全都放在了上面。
同時還有這件案子的調查過程，以及他自己在網吧廁所方便時的錄像截圖。
當然這些截圖都是比較和諧的，什么都沒露，不然嚇到貼吧里的小朋友，甚至花花草草都不好，還有可能被河蟹巨獸吃掉。
于是，事情就開始發酵了。
這周圍住的有很多都是他的學生，連帶著那些學生的家長他也就都認識了。
這種現象在小學老師的群體中是非常挺普遍的，畢竟小學不像初中高中，學生很多都是外地住校或者通勤的，學生家長大都不在當地。
小學生上學都會選擇離家最近的學校，所以基本學校的所在地就是他們老家的所在地，父母自然也大都住在當地，跟老師認識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種現象放在平常也算是好事，哪怕不為了討好老師，只想讓老師不要針對自己的孩子，家長也會對老師表現的熱情一些。
不必逢年過節都要送禮，但偶爾也會收到一些來自家長的善意，路上遇到了也會有熱情的打招呼。
不過現在的話，當趙帥遇上了被偷拍這種事情，那他在當地認識的人太多就反而成為了一件壞事。
首先趙帥被帶到警局這件事情就被某位好事兒的家長看到了，然后這位家長就充分發揮了自己的職能，短時間內迅速的把這間事情給傳開了。
“什么？趙老師被警察帶走了？”
“不會是犯罪了吧？他可是老師。”
“我看不像，他被帶到警局一會兒就出來了。”
“也對，要是犯罪肯定就直接被關起來了，我看警察也沒把他怎么樣。”
“可我看當時趙老師出來的時候好像挺生氣的，臉色不太好。”
“要不去問問趙老師？”
“拉倒吧，這事兒還能直接問老師本人？我聽說老李家跟警察局的人認識，打聽一下不就得了。”
結果就因為這一句話，因為‘打聽’兩個字，家長們便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八卦本領。
原本生活里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卻在面對八卦，尤其是自家孩子老師的八卦時，化身為福爾摩斯，把家里各種神通廣大的親戚朋友都挖了出來，開始打聽趙老師進警察局的原因。
很快，就有消息流了出來。
某位最先得到消息的家長找到了自己比較熟悉的其他家長：“我跟你說，趙老師是在網吧上廁所的時候被人偷拍了，才被叫到警察局協助調查的。”
“誰偷拍他啊？哪個網吧？”
“就藍天網吧，你兒子不也總偷偷跑去嗎。”
“那網吧老板不是男的嗎？難道趙老師……”
“噓，別瞎說，趙老師也是受害人！”
“對對，不能瞎說！這事兒咱可不能亂傳。”
于是第二天。
“啥？你說趙老師是玻璃？”
“千真萬確！警察局里都有備案！還有視頻呢！”
“可我聽說趙老師是受害人啊。”
“一個巴掌拍不響，趙老師要是沒問題，咋那么多人都不偷拍，就拍他？我可是聽說那個網吧的攝像頭是二十四小時一直開著的，但警察去調查卻發現里面只有趙老師的視頻。你說，趙老師能沒有問題么？”
“那怎么辦啊？我可不能讓我兒子被教壞了！這事兒我得去學校反映。”
“對，得去學校反映！”
家長的力量是強大的，你永遠不可能知道，他們會為所謂的‘孩子健康’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你唯一能知道的是，當他們凝聚在一起的時候，所有人都要退避三舍。
這天，十幾名彪悍的家長聯合在一起闖進了東山小學的校長辦公室，聯名要求學校開除趙帥這名作風有問題的老師。
校長剛開始還是一臉懵逼的狀態，畢竟他不像家長八卦能力那么強，暫時還不知道趙帥的事情。
不過他好歹是一名校長，腦袋轉的還是很快的。
他首先做的就是先安撫家長的情緒，態度十分誠懇的高聲喊道：“各位家長先靜一靜，別激動，有什么事情慢慢說，我肯定會代表學校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領頭的家長主動站出來，義正言辭的說道：“我們要求學校馬上把趙老師開除！我可不能讓我的孩子在認個玻璃當老師。”
“這位家長，還麻煩你把整個事情的經過說一遍，我也好著手調查不是。”校長陪著笑臉說道：“咱們不放過任何一個壞老師，但也不能冤枉一個好老師。趙老師有什么問題你慢慢說，他怎么就成玻璃了？”
“我怎么就冤枉他了？警察局都有備案，視頻照片都有，我怎么就冤枉了？”那家長仿佛只聽到了冤枉兩個字，馬上就急了。
校長只能一臉苦澀的繼續安撫，然后慢慢的引導家長把事情都交代清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期間家長們又集體大聲吵了幾次，校長最后總算是艱難的把事情的經過給了解清楚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
這都什么事兒啊？趙帥明明是個受害者，怎么消息在家長群體里傳開之后就變了樣？
是消息的源頭出了問題，還是傳播的過程中出了問題？
校長不知道，其實都出了問題。
消息源頭很定不是從警局里傳出來的，那些個說在警局有認識人的家長也不可能從警局得來什么消息。
這種事情雖然不是什么機密，但警察叔叔一般也不會隨便跟人說起。
所以家長們能夠了解事情原由的途徑就只剩下了一個——貼吧。
當然，家長們本身是不會上網的，這事兒還有另外的說法。
最開始家長們是去警局問了，沒有結果，又去找趙帥旁敲側擊，趙帥作為這件事的受害人，本身就惡心的不行，自然裝聾作啞的把家長都給糊弄過去了。
但他顯然低估了家長們的好奇心，既然問本人沒有結果，那可就別怪他們通過其他途徑詢問了。
于是在這個時候，那些在網吧里跟趙帥熟識的網癮少年就發揮了作用。
作為上網愛好者，他們不僅對趙帥的遭遇感到好奇，更對藍天網吧的被封的原因好奇。
而其中便剛好有一些人在懷揣著疑惑的時候看到了那篇帖子。
蘇澈盜了趙帥的號以后發的那篇帖子。
因為大家都認識趙帥，所以趙帥的貼吧帳號他們也都知道。
當他們看到了那篇帖子以后，仿佛在趙帥身上籠罩的一層迷霧，就被解開了。
“哦，原來是這樣。”
知道的人恍然大悟，然后就把消息傳開了。
至于說他們一開始有沒有扭曲事實？
有，也沒有。
說有的話，實際上確實沒有。最初看到帖子的那個人，就是如實的把事情告知給了第二個人。
但說沒有的話，又不完全準確，因為人的腦子總是愿意聯想。當第一個人跟第二個人說完之后，哪怕他是如實說的，事情都會在第二個人的腦補之下變了味道。
比如之后家長之間議論時說的那句話：“一個巴掌拍不響，為什么那么多人不拍，偏偏拍趙帥？”
這話乍一聽確實沒問題，而傳播八卦的人也就只是乍一聽，他們才不會過后細細品呢。
況且這話不也是老師經常說的么？
大多數人都是上過學的，都被老師這么教育過，這話也就根深蒂固的刻在了他們的腦子里。
他們聽到這句話不會覺得有任何的不妥。
于是呢，當消息傳給了第二個人之后，就變了一點點味道。然后再傳給了第三個人又變了一點點的味道。
一傳十，十傳百。盡管最后故事的大綱沒變，開頭和結尾都沒變，但經過卻變了。
趙帥依然是受害者，但他是個活該的受害者。
趙帥即便是受害者，但他也不配再當老師了。
別說這會兒還是05年，就算是19年，家長們的思想也不可能這么開放。
‘同性戀’三個字是比上網，打架斗毆，早戀這些字眼更加能夠刺痛他們神經的詞匯。
就像張海濱，他帶著同學跟混混打了群架，現在仍然是學校的主任。但如果有傳言說他是玻璃然后傳到了家長的耳朵里，哪怕僅僅是傳言可能都要被擼掉主任這個職位。
校長是理智的，但家長是不理智的。
校長明白這事兒趙帥是徹頭徹尾的無辜，但家長們都一口咬定趙帥不配再給自己的孩子當老師。
所以校長能怎么辦？跟家長解釋肯定是沒有用的，他以前試過。
當初他費盡口舌，喝了幾大瓶礦泉水講道理，最終換來的就是家長盛氣凌人的一句話：“你別跟我說那么多有的沒的，我不想聽你們找借口，我就問你這事兒能不能給我解決！”
并且后面還會補充一句：“今天不給我解決肯定不好使！”
很多時候家長都會覺得自己孩子冥頑不靈，不懂事，怎么講道理都不聽。可家長又何嘗不是頑固不化，固執己見。當他們覺得自己看穿了一件事的時候，別人在說什么都沒用了。
可能老人們說的一個巴掌拍不響用在這里挺合適的。
校長甚至都能想像得到，當自己費盡唇舌跟大家把事情講一遍之后，家長能說出什么樣的話。
“你不用替趙老師開脫，反正我兒子肯定不能認他這種人當老師。今天咱們這么多家長在這，我就把話撂下，趙老師必須撤，不然咱們就鬧到上面去！”
聽到這話，校長愈發的無奈了。
這不是他的想象，他還沒來得及想象，家長們就提前把這話說了出來。
如果這事兒真的只是謠傳，他絕對不可能任由家長們胡鬧。但問題是這卻有其事，家長們只是在真實的事件上增添了自己的想象而已。
所以他沒有辦法了，他只能先把家長們安撫住，讓家長們回家，并承諾自己三天后會給出一個滿意的答復。
家長們這才冷著臉離開。
等辦公室徹底安靜下來，校長嘆息著把趙帥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將整件事情說給他聽。
趙帥越聽眼睛瞪的越大，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四個大字。
他出聲質問校長：“我是受害人啊，憑什么我還要被調走？”
“這是家長們的意思，他們都鬧到我辦公室來了。”校長無奈的說道：“如果沒有這件事也就算了，事情是真的，不是憑空來的謠言，我這也壓不住的。”
“可…可我本來就是受害者啊，就算他們繼續鬧，也不占理啊。”趙帥有些激動的說道。
“你當老師的年頭還少不清楚，咱們教育行業名聲是很重要的。哪怕你是受害者，但你這次卷進的事件確實有點不光彩，肯定會對你有影響的。真鬧大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只會越來越糟。”校長語重心長的說道。
趙帥委屈的都快哭了，他不甘心的說道：“憑什么啊！什么叫一個巴掌拍不響，憑什么我是受害人還要被懲罰。”
“可能這就是報應？”校長突然沒由來的說了一句。
趙帥無語了。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當老師的這段時間好像沒少說這句話。每次學生鬧矛盾來找他評理，他都會用這句話來堵住孩子的嘴。
其實一開始他也明白不能用這句話來糊弄學生，但他每天有自己的教學任務，他要考慮怎么提高孩子的成績，要考慮怎么糾正孩子的思想。
他沒那么多精力在孩子鬧矛盾的時候真的去調查誰對誰錯，況且就算調查，也不一定會有結果。
孩子們雖然小，但是會撒謊，又沒有監控，事情永遠不會水落石出。
于是‘一個巴掌拍不響’便成了打發孩子最上手的利器。不管什么矛盾，只要這話一出，兩個孩子一塊兒罰，事情保準解決。
多省事兒。
一開始趙帥心里還有點過意不去，但用著用著，他就打心底的把這話當真了。
只是沒想到，有一天這話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他也終于體會到了自己明明是被欺負的那個，卻要被人說一個巴掌拍不響，還要受處罰的委屈。
“我不服氣！”但他還是堅持著說道：“這件事情我沒錯！”
“這事兒我稍后會向上面申請，把你調去東山二小，你準備一下吧。”校長也懶得跟趙帥多說了，他下了最終的判決。
趙帥先是表情一僵，而后憤然離去。
校長看著被重重關上的辦公室門，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其實他本人也早就對趙帥有意見了。
網吧是什么地方？學校一再禁止學生去網吧，你一個當老師的沒事兒往那跑，成何體統？
自己不以身作則還怎么要求學生呢？
校長都不敢想，要是學生偷去網吧碰到了趙帥會是怎樣一番情景。
是偷偷溜走，還是說聲老師好？亦或是直接坐在趙帥邊上，挑釁的說上一句：“來把CS，單挑？”
那畫面太美，美的辣眼睛。
現在這個處理結果也好，雖然東山二小條件比這里差了很多，教學設施還停留在十幾年前，但總歸趙帥還能當老師，不至于被除名。
離開學校的趙帥沒有回家，而是去了網吧。先玩了一會兒夢幻，然后掛機登上了自己的貼吧帳號。
在這種極度不爽的時刻，唯有在貼吧里指點江山，才能發泄心中的憤懣。
然而，當他登錄到自己的帳號，看到自己最熱的那篇帖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片帖子時。原本就壓抑的情緒瞬間就崩潰了。
那帖子里有他的個人信息，也有他被偷拍這個事件的詳細描述。
描述的話語沒有一點添油加醋，完全貼合事實，甚至讓他覺得這帖子是哪個給他錄口供的警察發的。
但他馬上就打住了這個念想，因為右下角的企鵝響了起來，有人跟自己說話。
他點開閃動的頭像，看到了對方說的話：“你總算上號了，帖子應該看到了吧？”
跟他說話的是蘇澈，網名死魚非咸魚。
他駭然問道：“帖子是你發的？”
“對啊。”蘇澈承認的十分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