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山的那一邊,毛利陽順著溪水已經找到了兩個火堆。郊區這邊的風景并不是很好,可或許也正是因為托了顏值低的福,來這里郊游的人近乎為0。
在這種前提條件下,殘留在溪水附近的廢棄火堆就尤為扎眼。
“呼…真是個麻煩的犯人。乖乖被逮住不好嗎?一定要費這么大的功夫逃跑…犯人都確定是他了,證據確鑿,還有什么能夠跑的價值?畏畏縮縮活一輩子,值得嗎?”可能是因為線索太過凌亂,也有可能是出于對犯人的不理解,毛利陽難免有些焦躁,“不過這個犯人可還真是會跑…按理來說帳篷也好,房屋也好,應該就在火堆附近才對…但是一點線索都沒有…就連腳印都少的可憐…”
按理來說,這種情況應該是不可能的。人是一種可以改造自然的生物。這家伙即使再厲害,還能飛到天上去?
…等等,飛到天上,飛到天上…
難不成那個家伙一直都在樹上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原本一直在觀察地面痕跡的毛利陽抬頭往上一瞧,就看到了因為季節而顯得尤為可憐的樹枝。毛利陽一跳,右手直接撈住了樹干,手臂用力翻身轉到了樹干上方。他仔細勘察了一下附近的枝干,果不其然有人經過的痕跡。
難怪…如果單單只是一個身手好的家伙,也不可能糾纏了警方這么長時間吧。
“砰”
毛利陽正這么想著,遠處的槍鳴就直接讓他打起了精神。
按照情報嫌疑人應該不會配槍的。那么剛剛發槍的應該就只有坂田警官。
難道坂田警官那里已經有線索了不成?一想到這兒,毛利陽無法再保持冷靜。他直接躍下樹枝,直往槍聲的方向追去。
過去了差不多二十分鐘,毛利陽總算看見了一個小木屋孤零零地躲在樹林深處。如若不是他耳朵靈,根據聲音的遠近以及大小強強算出了距離方向,不然還真是…棘手。
“坂田前輩,你沒事吧?”
毛利陽推門而入,就看到通緝犯已經老老實實地被坂田警官用手銬靠在墻角邊緣。可與毛利陽想象的囂張罪犯的形象不同,真正的沼田雖如照片資料那般精瘦,遠遠地打眼一看仿若一個成精了的火柴。可他卻遠不如警方推測般的那般,因為數次的成功逃竄而得意忘形。
沼田的眼下青黑,頭發糟亂,就連衣服都沾滿了汗漬與灰塵。毛利陽沒有和沼田長時間接觸過,可即使如此他仍是可以看出沼田的精神狀態已經瀕臨崩潰,嘴里甚至還在一直嘟囔著什么抱歉,還有什么不是故意的,根本沒想過殺你,不要靠近我什么的…
難道是因為之前犯下的殺人案而感到懺悔嗎?可是之前他犯下的案子每一樁的作案手法都是用短刀直擊要害。根本就沒有錯手殺人的可能性。
所以說,這個家伙到底在懺悔什么,在向誰懺悔 而且,現在不正常的除了沼田,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跌坐在地板不知在想真么的坂田警官。
“坂田警官,你在這兒啊。我剛剛一直在等你通知我關于沼田的消息…沒關系吧?”
坂田在看到毛利陽推門一入之后明顯臉上閃過了一絲意外,不過在毛利陽望向他的那一刻,他強強收起了自己臉上的表情,硬是擠出了一抹尬笑,“剛剛和沼田打起來就忘了…至于槍聲不用擔心,剛剛只是槍支走火。毛利,你是怎么追過來的?”
“聽聲音就過來了。我恰好就在這附近不遠。坂田警官你沒事吧?”
“沒事的。”坂田警官似嘆非嘆地感慨了一句,“毛利,你的耳朵真靈。”
“沒這種事。”毛利陽將原本拿出來的槍又收了回去,前去查看沼田的情況。坂田看著毛利的背影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悄悄從懷里掏出了手槍,可就在剎那間他閉上了眼睛,再次掙扎地把槍收了回去。
而毛利陽雖說發覺了坂田的動作,可當再察覺到坂田把槍收回去的動作后,他總算長長地吐了口氣。
坂田警官…幸好,你沒有做錯事。
畢竟拔槍射擊這種事…是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難以蒙混過去的事實。
松下了心神,毛利陽悄悄靠近了沼田。而很明顯,如今的沼田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壓根就沒有注意到毛利陽的靠近。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一個人殺的…坂田先生,別來找我…坂田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坂田?坂田!毛利陽聯系到剛剛沼田警官明顯不正常的神情,再聯想到之前那家經常照顧坂田的老板娘,一瞬間他就猜到了一部分真相。
莫不成,坂田警官的父親是因為眼前的連續殺人魔的設計而“意外”身亡的嗎?
而且,似乎殺死坂田警官父親的人,不止一人,莫不成還是團體犯罪?
“沼田,沼田。我是從東京來的警官。你醒醒。”
沼田抬眼,卻在看到毛利之后瞳孔瞬間緊縮,瞬間就尖叫出聲,“啊!你離我遠點,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們!你們要殺我,我要搶先一步,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說著,沼田不知從墻角附近隨手拿了個硬物向毛利砸去。毛利側頭一躲,然后直接抬腳把沼田抵在了木屋的墻面上,“沼田,你睜開眼睛看清楚,我是警察。”
沼田在被重擊之后愣了一會兒,隨后仿若解脫一般流出淚來,“警察嗎?警察嗎…”就在沼田嘟囔間,他又突然說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話,直直地讓毛利皺起了眉頭,“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沒錯。”
“你有錯也好,沒錯也好。這些都與我無關。不過,我希望你能知道一件事情。越是想要超出常理獲得長生的人,就越容易早死。越是蔑視他人生命的人,自己的生命也會變得廉價。”
“什么?”
“…”看著沼田油鹽不進的架勢,毛利陽忽然感覺有些一言難盡。可心頭莫名的火氣如果不發出來,他又會不爽。于是他右手抓住沼田的頭發,強迫讓沼田抬頭看向了自己的眼睛,“我的意思是說,你即使死了,也沒有人會為你流淚,你不覺得很可惜嗎?還是說你聽不懂話?”
“我知道啊…我知道啊…”沼田的眼睛一片虛無,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敬畏,更沒有對生命的熱忱,“所以我才不想死,即使茍延殘喘,我也想活下去,而已…只要能夠再看一眼春的櫻花,夏夜的螢火蟲,秋的楓葉,冬日的雪…我就滿足了…現在就剩下螢火蟲了,警官先生,警官先生,讓我再看一眼螢火蟲,求求你,求求你!!!”
毛利陽看著眼前這個淚流滿面的人,內心沒有產生任何波動。因為他明白,眼前的沼田無論再怎么可憐,他的手上仍是沾滿了鮮血。
沼田可憐嗎?看他淚流滿面的樣子確實夠可憐的。不過可憐有什么用嗎 生命只有一次,可憐與悔意是沒辦法讓生命再度復活的。
車上,坂田坐在駕駛座上,而毛利陽與沼田正并排坐在后座。
可能是因為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放松身心的沼田就那樣靠在車窗上,頭一點一點地睡著了。可能是長時間沒有休息了的關系,沼田的呼嚕聲打得很大。可就是在這樣的呼嚕聲中毛利陽若無其事地和開車的坂田聊著天。
“坂田警官,你今天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不過既然抓到了犯人,毛利警官也快回東京了吧?”
坂田的聲音與神情都很鎮定,和呆坐在小木屋里的他判若兩人。如若不是毛利親眼所見,就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剛剛就是這位警官想將槍口對準同是同事的自己。
“是啊。犯人抓到了,手續往上一交,第二天差不多就回去了。不過說一句實話,這次的案子想象中的輕松多了。這多虧坂田警官的大力支持。”
“言重了,言重了。”二人互相奉承完后,場面一時尷尬。毛利陽不知道如何規勸面前這個心懷仇恨的警官回頭是岸,而坂田則也想找借口蒙混過關。
坂田不把毛利當傻子。雖說他們剛剛相識不久,可就在這幾天里,毛利知道了自己太多太多。甚至就是連服部都不知道的東西,毛利陽都因為一系列的意外從而知道的一清二楚。就連老天爺都不幫他,讓毛利陽從沼田嘴里套出太多有用的信息。只要把線索連成一線,他的事情…暴露無遺。
“毛利警官,雖然你來大阪,但是好多事情你都照顧了我不少。你也明白,人活著,就是要有個活著的動力。工作,也是為了讓人能有個目標。我的目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應該從老板娘那里知道了。我父親是個認真、積極、樂觀向上的好人。這種好人不應該死的。”
“…我知道。”
“法律是為了維護正義,而不是縱容邪惡。”
“嗯。”
“我父親的事情,還勞煩你向服部他們保密…畢竟我不希望他們因為這一件小事兒為我擔心。”
“…”毛利陽透過后視鏡看著坂田的眼睛,神色復雜,“逝者已去。你用多少條命都挽回不來的。”
“…我知道。”
“追訴期雖然過了,可凡事不一定非得需要暴力解決。”
“我知道。”
“我父親曾對我說過一句話,警察是全日本唯一被允許配槍的職業。以后無論做什么,都要考慮胸前那枚櫻花勛章。我能感受到坂田警官對警察這份職業的熱愛。”
“我確實熱愛警察這份工作。可正如毛利警官把父親說的話銘記于心一樣,我父親教給我的一切我也從未忘懷。”
“…坂田警官,你如果這么做了,不會后悔嗎?”
“不會。”坂田的語氣堅定,顯然已經破釜沉舟。可話頭一轉,坂田并沒有掉進毛利陽設下的語言陷阱,“毛利警官,干什么把這件事說的那么嚴重。不過就是拜托你隱瞞我的私事…我不會做傻事,放心啦。”
毛利陽看著坂田的模樣,已經明白自己無論做什么也無法把這個男人從深淵里拉回來了。
可他沒有坂田這種經歷,也沒有體會過坂田這種處于夾縫中的痛苦,他又有什么資格把坂田拉回來?
“坂田警官,如果有機會請務必到東京來做客。東京雖說比不上大阪這般別具風味,可從某種角度來說,還是不錯的。光是那天空樹就可以堪稱壯觀了。”
“嗯。”
“我和坂田警官雖然只是幾天的交情,可卻一見如故。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到府上拜訪您的父親、母親大人,看看究竟是什么樣的人物才能培養出如此優秀的警官。”
坂田本來不太抱有希望。可當聽到毛利這句貌似客套的話語時,他忽然有些哽咽。
“毛利…謝謝。”
謝謝你沒有阻止我。
謝謝你…給了我一次復仇的機會。
我…不會后悔。
即使殺人會讓我摘下我胸前的警察徽章,可如果能夠為父報仇,我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