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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女皇名下,權重如山

  花生看了看已經昏睡在床榻間的老伯和老婦人,又看了看眼含緬懷之色的女鬼,一時之間沉默了下來。

  陸先生在給她上課。

  來之前她便是曾問詢過陸先生,如永和鎮這般自作孽之下產生的鬼魅,自食苦果罷了,何必要選擇此處?

  便是真的要斬妖除魔,那也應該先殺真正為禍蒼生的那一類才是,萬萬沒有道理來永和鎮先解決給自己報仇的女鬼。

  可是當她真的接觸過永和鎮的人——比如老伯和老婦人這般,真真實實生活在永和鎮之中的人后,這樣的話花生卻是說不出來了。

  老伯和老婦人并未做錯什么,可能他們上一輩、上上一輩的人做的孽,活該他們去償還嗎?

  女兒嫁入他鄉,逢年過節也不能回來看看。

  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兒子,因為永和鎮有女鬼的原因更是離家不知多少里,少有歸程。

  如今破屋殘凳,僅有一老伯和瞎了一只眼的老婦人在此地相依為命,劈柴挑水。

  這份苦果——是否過了?

  這件事,是否真的是理所應當,冤有頭債有主呢?

  人總會被一面之詞所打動,越是凄慘越是可憐越是如此。

  當一個人的善心被激發之時,便會無限的擴大,乃至包容其間所有的瑕疵。

  這個道理,現在的花生還看不明白。

  陸長生搬來了一張凳子,坐了上去,緩緩說道:“人吶,報復心其實是很重的,仇怨更是記得真切。”

  “秋實鎮中,有一戶人家,男丁數代都是獵戶。但其實數百年前他們一家人也并非是獵戶,只不過祖爺爺的爺爺被老虎給吃了之后,后來人要報仇,便做了獵戶。”

  “百年過去,世世代代的一直沿襲了下來,他們一家人也始終都是獵戶。也從未有人告訴過他們,當年那頭吃了他們祖爺爺的爺爺的老虎,早已經死了。”

  “可這有什么關系呢?那份仇怨,依然被一些人記了下來,口口相傳。見到老虎、見到猛獸便是有仇。其中猛獸傷人、老虎噬人,殺也就殺了。”

  “若換成人又該如何?”

  陸長生看著花生,卻是指了指魏沉冰。

  花生不語。

  秋實鎮那戶人家她并不認識,可陸先生居住在清風山不知已載有余,既然能從陸長生的口中說出,應當是真的。

  但這其間的道理,花生想不明白。

  陸長生也沒指望花生現在就能想明白。

  畢竟,花生實際的年齡還不足二十歲,本是青蔥歲月、活力四射盡展芳華的年紀,卻又如魏沉冰一樣,背負著仇怨。

  他以猛虎傷人為例,以獵戶做比,花生能夠聽懂,便已是足夠了。

  現在,花生便是那個獵戶,而他要面對的猛虎,卻是如日中天的大乾!

  無論是虎吃人,還是人食虎,都不是三言兩語之間的事情。

  “仇怨,是類似的。人也好,虎也罷,皆是如此。但道理卻是不同的!”陸長生又揚聲說道,“虎不通人性、不識教化、不知禮節、不識善惡,餓了吃人還是吃鹿對它而言都一樣。”

  “可人不同,人有共情之人。看到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便能想象到發生在自己身上又該如何,從而誕生出憐憫之類的情緒,這是一件好事兒。”

  “人生天地間,看似沒有牽連的人,便能從萬萬里之外的一個故事之中得到相同的感悟,這便是別的存在無法取代的優勢。”

  “俗世有諺語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因為有共情之心,便知道了民生多艱。他們知道向上爬就是好的,哪怕付出一些代價也在所不惜,哪怕身死也足矣,所以天下間才會有那么多的貪官污吏、那么多的奸佞之臣互相包庇。”

  “也有一些人,看到了民生疾苦便要做嚴黨清流,要做百姓的父母官。人之復雜,便可見一斑了。”

  陸長生的臉色變得嚴肅了起來,盯著花生又道:“但你不同。你要做大靖女皇,你想重振山河,你想要讓大靖再傲立世間,所以一些道理你必須要懂!”

  “既然你始終以師禮待我,那我也就做一回你的老師。”

  “第一,切不可因眾人之言而人云亦云。”

  陸長生再次指了指屋內昏睡的老伯和老婦人,“外界的人都說永和鎮善惡有報,自作孽不可活。你說他們兩個,他們的子女,便真要擔了這一份的罪責不成?”

  花生沉默著搖了搖頭。

  或許永和鎮的確有一些人該死,的確有一些人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可招待他們的老伯,便理所應當的承受這份罪孽?

  理所應當的承受著外界的非議與白眼?

  甚至在倒霉時被人拍掌叫好?

  最終只有瞎了一只眼的無人愿娶的老婦人愿意嫁給他?

  “第二,審時度勢,切不可以株連之名假行仁政!”

  陸長生再指向魏沉冰。

  這句話他很早以前就想說。

  株連之罪,委實是人與人之間最大的惡。

  株連不廢除,人性便無法真正的覺醒。

  人與人之間是一個個私密的個體。

  大部分情況下,用“人”這個大體的稱呼來形容。

  可若是具體下來,每一個人都是不同的。

  人可以聚集在一起生活,可以一起努力奮發,卻不能因噎廢食,一人有過族譜升天!

  所謂的株連,不過是為了發泄怒火,以刑之名泯滅良知的手段。

  “這第二點,我卻是無從教你。只有你自己想明白了,才算是完滿。”

  在這個世界,還不存在“人權”這種東西。

  陸長生也實在沒有那么深厚的功底去給花生詳細講解那五千年文明歷代“摸著石頭過河”的血淚史之下的一番番事跡,直至真正的覺醒到來。

  他能做的,只是給花生一些啟示。

  這樣的話,未來花生若真的成為了大靖的女皇,這個世界是不是會變的更美好一點?

  女皇名下,權重如山。

  絕不是現在的花生所能承受的。

  陸長生也只能盡力的帶給花生一些微不足道的提點。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每一個男人刻在骨子里的欲望。

  只不過大部分人看的清楚,知道自己能力的極限。

  陸長生也是。

  他只是想安安穩穩的修仙而已。

  在這個程度上,讓世界變的更好,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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