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實鎮外,許秋毫拱手送別。
“此路行遠,許兄便莫要再送了。”目光看向遠處那已無云霧籠罩的清風山,陸長生緩緩說道。
這一去,就不知道何時能夠再回到清風觀中了。
都說山中無歲月,世上已千年,如今他終于要邁出清風觀,去看這莽莽大世。
“陸兄教誨,我定銘記于心。如今朝上有令,已命我為秋野郡左巡史,不日便也要啟程了。”許秋毫再度拱手拜謝。
從白蛟和東海龍君口中,他已經得知事情的起末,對于自己這番際遇,連他自己都沒有料到。
“左巡史?不錯,位僅在郡王之下,可勘察萬職,實權在身。”還有一句話陸長生沒說,那便是如今的秋野郡郡王已死,左巡史這個位置,便已是秋野郡的無冕之王了。
“此職在身,許某定當明言善辨,不負先生囑托。”許秋毫臉色鄭重,如同立誓。
“許兄,莫要將眼光落在一城、一郡之中。天下浩大,便是潮州都有十三郡。秋野郡左巡史固然已是不錯,但想要完成心中所思所想,教化萬民,仍是不夠的。”
輕輕拍了拍許秋毫的肩頭,陸長生指了指后面的龍君。
“你看,這世間之事,自有無數目光匯聚,你的身份也必將引來注目。我能贈與你的,已在清風觀中說過。如今龍君尚有一禮,你且拿著。”
一邊說著,陸長生拿出一枚龍鱗,放到了許秋毫的手中。
“潮州毗鄰東海之地,便有邪祟,也不敢在龍君之畔作祟。有此物在,你行事便無懼,若真有難,東海助你。”
陸長生拍了拍許秋毫的手掌,笑著說道。
龍君對許秋毫自然是沒有這么在意的,這枚龍鱗還是他厚著面皮找老龍要的。
身居清風山中數月,友人僅僅只有許秋毫一個,更何況許秋毫自有浩然之氣在身,未嘗不能做得一番事業,若是葬身在一些不明不白的家伙手中,未免也太可惜了。
讀書人,圣賢書便已是通天之道,無需修行之法便可明辨天地,直至功參造化立地成圣。
橫渠四句的期望,便是陸長生的期望。
“有書一封,若許兄心中有難,無可解之時,可將此書信拆開。”陸長生又拿出一封書信,放在了陸長生的手中。
“切記,莫負心中所學。”
“多謝陸兄!”許秋毫鞠身一禮,情難自禁,熱淚盈眶。
遠離豫州萬萬里,在這天下僻壤之地,在這東海之畔,得此一友人,又有何求?
“他日再見,望許兄一展宏圖!”
陸長生點了點頭,轉身便走。
前方,敖海、白蛟、熊二,以及那位大靖未來的女皇花生都在等著他。
許秋毫望著那緩步向前走著的陸長生,猛然間想起了第一次相見之時,這位清風觀小道爺的模樣竟已然模糊。
那是另外的一片天地了,這次的別離,當真有再見之期?
看著手中書信,許秋毫喃喃自語:“定不負先生囑托,定不負平生意氣。”
......
云霧之上,龍君縱云飛馳。
“陸先生,那許秋毫......在你看來可有圣人之姿?”突然間,龍君問道。
“哦?龍君為何如此問?”
“若沒有圣人之姿,便是至交好友,也不過百年,這個道理陸先生必是明白的。”微微頓了頓,龍君才復又說道:“便是情投意合,可為知己,但仙凡有別,未免......”
“沒想到這些話竟然能從龍君的口中說出來。”
陸長生笑了起來,指了指身旁的花生,“在龍君看來,凡塵百年不過是云煙一場,轉瞬即逝。可對有些人來說,便是畢生所求。”
“如今人道洪流掩蓋四方,天機混沌,誰能知道以后呢?龍君若始終認為尋常人不值得入眼,這天下之爭,也就無大靖之事了。”
“......陸先生說的有道理。”思量片刻,敖海微微點頭。
在他的心中,在意的也僅僅只是大靖的山野之龍,余蔭之下包括大靖,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他的眼里只有龍姨。”花生抱著門板,冷冷的說道。
自從知道龍君打牌都使詐,她就再沒給過龍君好臉色了。
“誒誒誒,花生你怎么能這么說!”龍君臉都愁了一起,這小姑奶奶也太難伺候了。
身為東海龍君,天下有幾日敢對他不客氣?
大靖女皇除外。
手持承國之脈,便是受了山野之龍的傳承,承接了大靖的國運,哪怕如今花生年紀尚小,還只是個小丫頭。
但在龍君的眼中花生卻如同女兒,女兒嘛,不聽話也不能打不能罵的,更何況現在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又沒辦法出手,心中更是愧疚。
不管是人還是龍,心中一旦有了愧疚,便會束手束腳的,有什么脾氣都得收起來不是。
看著眼前鬧劇,熊二委屈巴巴的躲在云彩一角,眨巴著銅鈴大的熊眼一個字都不敢說。
前些天陸先生同意他出去玩玩,這一去就忘了回來,結果昨天被白蛟給抓了回來,一頓毒打,還綁到了樹上。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偏那龍君被花生收拾的時候,他還一不小心笑出了聲,又被龍君給狠狠收拾了一頓。
現在的他深切明白自己在這三個人之中絕對是最底層的,笑都不能笑,做熊真的是太難了,太難了。
如今他連這些人去哪都不知道,就被抓著一起去了,還不敢問,只能躲在角落希望大家不會注意到他。
但,有人說過,你越是不希望見到什么,越是有可能發生。
陸長生的目光,便已經鎖定在了他的身上,若有所思。
“龍君,若是要到那會談之地,尚需幾日?”陸長生問道。
“距離不遠,大半日足以。”
老龍摸著胡子,一臉傲然之色。
“切,我更快。”抱著門板的花生撇嘴說道。
“......內傷還不夠重?承國之脈被你那樣用,你龍姨都能氣死!”龍君臉都快黑了。
以大靖承國之脈,自可馭無盡地勢,一步踏出千里之遙都不在話下。
但如今的花生根本無力真正承受那種力量,內傷極重,偏偏又有血海深仇在身,他也不好真的訓斥。
“我龍姨沒氣死,被囚了!”
花生猛然起身,抱著門板盯著龍君,目光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