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云在青天水在瓶
門外白蛟愣愣的看著這一幕，他不知道那是何等的神通會讓這樣一位人物露出這般開懷而極具感染力的笑容，他只知道此刻的自己不愿有一絲一毫的動作，唯恐打擾到那般恬靜而充滿欣喜的微笑。
但這種情況也并未持續太久，仔細的欣賞了一番手中的法印之后，陸長生便是將那枚法印收了起來，看向門外。
臉上的笑意，自然而然的隱去。
“來了？”
陸長生看向門外，開口說道。
“來了。”
白蛟雙手放在身前，交握在一起。從未有過這樣一刻讓他如此拘謹，恍若第一次要上課堂的學生一般坐立不安。
“來，坐。”
陸長生并未起身迎接，而是揮手示意。
他的身前是一片空地——之前為了納涼，他自己搬了個石凳跑到了樹蔭下，此刻身前已無石凳了。
“是。”
白蛟無任何的異議，老老實實的走到陸長生的身前鞠身行禮，方才在陸長生面前的空地上坐了下去。
“修道多久了？”陸長生問。
“自初生始，已三百六十載。”
“難么？”
“......大抵是難的。”
沉默片刻，白蛟答道。
“只是化龍，沒那么難吧？”
陸長生看著白蛟，右目之中有紅芒交替。
右目之中，白蛟變得極為嬌小，卻渾然若一、靈光璀璨，栩栩如生的袖珍龍魂堪稱完美，靈韻天成。
哪怕未曾真正開始求道之路，陸長生心中也明白，如白蛟這般生靈，定然不凡。
“化形而無骨，凝骨不成魂。”
白蛟叩首，對陸長生叩拜而下，“請先生教我。”
“起身，這般大禮受不得。”
陸長生輕輕拖住白蛟雙肩，卻不敢用力。
萬一白蛟就是不起來，豈不是很尷尬？
陸長生有所顧忌，白蛟卻是不敢逾越，聞言重新坐起，雙目灼灼的看著陸長生，千言萬語盡在目中。
“寫的東西，我看看。”
陸長生微微嘆息，伸手說道。
“請先生過目。”
白蛟揮手間，手中便是多了一沓宣紙，雙手奉上。
陸長生只拿起了第一張。
“吾自初生始，觀真龍破海，始知天地之大。”
“修道三百六十載，無惡事，無惡行，無惡果。”
“殺孽不造，凡塵無擾，一心只為化龍。”
“以海入江河，見凡塵萬物......”
陸長生細細閱覽，不發一言。
此刻天色已晚，日落西山，但天地間卻不顯晦暗，明月已悄然間升騰而起，月輝潑灑而下，為天地渡上一層銀白。
陸長生手中宣紙之上的字跡在他眼中也散發著屢屢明光，那是白蛟成道之念，這般細細梳理，對白蛟而言何嘗不是第一次？
宣紙之上字跡如龍，流轉不息，自有蛟龍契機流轉其上，哪怕無甚月輝，在陸長生的眼中也是分外明顯。
除了開頭幾句，剩下所書大多都是白蛟的所見所思，瑣碎了不少。
若是真要細細看起，不知道要花費多少的時間。
所以陸長生僅僅只是看了第一張宣紙之后，便將其放在了自己的身旁，卻不再拿。
蛟龍亦如開始般雙手托舉著宣紙，一動不動。
“無惡事，無惡行，無惡果也就罷了。殺孽不造四字你也敢說？”陸長生似笑非笑的看著白蛟，考教般問道。
“白蛟自初生伊始，未傷生靈半根毫毛。殺孽不造四字問心無愧。”
白蛟微微俯首，聲音卻是鎮定非常。
在陸長生的眼中，白蛟靈臺清明，龍魂穩固，毫無波動，顯然是發自內心。
“那你吃什么？”
“靈氣足以果腹。”
“水中之魚，山間野果，半點未嘗？”
“半點未嘗。”
“......”
陸長生沉默了。
你這比素食主義者還狠啊！
不食主義者？
修仙的人若都這樣......那還修個屁的仙！
不過聽到白蛟這么說，陸長生的心中放松了不少。
這樣的話......如果白蛟發現自己是個神棍，大概也不會殺了他......吧？
“修道之念拿來我看。”陸長生覺得自己應該換個話題。
“先生請看。”
白蛟早有準備，他等待的就是此刻！
陸長生這次仔仔細細的看完白蛟所書的成道之路，其中不乏他在典籍之中看到的、自身領悟的，以及觀閱旁人所見所思所想。
這一看，就看了足足大半個時辰的時間。
世間成道之路有三條。
自天地伊始之時便存在的天道，也是最正統，最常見的大道。
以及后世自行摸索而成的真道，以天地養己身，最開始被稱之為魔道之路，后來逐漸演變，漸漸與天道之修分庭抗禮。
至于第三條，便是人族昌盛之后的神道，以人念養神，也就是俗稱的香火之神。
簡潔點講便是修天道、修真道、修神道。
天道悠久，真道無情，神道難走。
天道是堂皇大道，修行最重天資，畢竟一個“天”字便道盡太多辛酸，一見壁壘蹉跎百年化作黃土著實平常。
真道乃自身成圣，對天資的要求幾近于無，但卻誕生出了太多的邪魔外道，與天道相比，委實不算受人待見，而不求天資，便代表這條路艱難晦澀，一步錯萬法空，一念成魔也是常有的事。
至于神道......這個白蛟自身知道的也并不多，但無非就是納眾生香火，雖有幾分成勢，卻不被眾多修士看在眼中，其中道路無比艱辛不說，還無比依賴旁人，能不選沒人選。
白蛟天道真道具修，這就是妖類的好處了，不到關鍵節點無需做出最終選擇，而人類修士卻必須最開始就選擇一條路走。
這一點神道的優勢無比之大——不管什么時候走神道之路都不晚，但成效太慢，又太過仰仗外物，就算最終無路可走再修神道，也為時已晚。
不止于此，最重要的還是神道并未出現過真正屹立絕巔之上的大人物，雖然出過圣人，但與修天道和修真道比起來，還差了太遠，甚至若非人族過于昌盛，而神道之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能不能算第三條成道之路還兩說呢！
細細的將白蛟所書在心中梳理了一番，陸長生總算是能夠對修行之路有了大致的了解，這樣一來也更好忽悠一下白蛟了。
再次確定自己所想已無疏漏之后，陸長生終于開口說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三條大道皆在眼前，自有萬般變化。”
“你已非靈性未開之野獸，自有一番見解。我若亂語，反倒擾了你的成道之路。”
陸長生站起身來，向前走了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笑說道：“爾來問道何須說？云在青天水在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