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捺下心中的種種想法,陸長生手指輕輕點在茶杯之上。
凈室之中清風盤桓,一抹靈氣如長鯨入水般落入茶水之中,泛起點點漣漪擴散。
門外的白蛟瞪大了雙眼。
又來了!
超出他想象的力量,感覺不到波動,但自有靈力圍攏而來!
窺一斑而可知全豹,僅僅是這番道行,就不知超出了他多少級數!
哪怕只能得到半句指點,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一樁好事!
“麻桿打狼兩頭怕......”陸長生看著白蛟的反應,心中暗自感慨。
這招大掃除式的道法,嚇唬人還是很有用的。
廚房內,冬雪正在準備食材。
許秋毫邁步其中,也不掩飾自己的欣喜之色道:“今日多做些美味,陸先生非一般人,要以大禮待之。”
“好。”
冬雪微笑說道,許秋毫身上那浩然氣的波動,她也能夠感受到,這不僅僅是因為靈覺敏銳,更是日夜相伴之下心有靈犀般的感知。
來此地足足半載有余,她傾盡渾身解數都未嘗做到的事情,短短一天之內便有此驚喜,冬雪心中的欣喜之意未嘗比許秋毫更少。
“不過夫君,那陸先生的右眼?”冬雪好奇的問道。
“不要問。”許秋毫微微搖頭,“也不要提。”
冬雪都能發現的事情,他自然也不瞎,但陸先生沒有說,他便不去問。
昨日右目生雙瞳,不得已之下陸長生便只能想辦法把右眼擋住,但這‘擋’也僅僅只是阻隔別人的觀察罷了,對他而言別無二致,甚至對外界的感知遠超往昔。
至于具體的形象嘛......可以參考一下加列比海盜的經典造型。
唯一出乎陸長生意料的便是,這一路走來,竟然沒有一個人問他為什么右眼會帶上眼罩......白白浪費了他一份編故事的內心。
許秋毫擔心觸及陸長生心中痛楚,學生們忌憚先生威嚴......一來二去之下,白瞎了陸長生的準備。
“好的,妾身知道了。”
冬雪還以為這是那位小道爺的難言之隱,立刻點頭說道。
“嗯,你先準備著,我去陪陪陸先生。”
許秋毫點頭,冬雪的作風他是分外清楚的,此番囑咐已是足夠。
許秋毫走后,冬雪遲疑片刻,許郎對那小道爺顯然格外上心,明顯是得到了‘好處’的。
既然如此,自己也不應該太過吝嗇。
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無人之后,冬雪手掌輕揮,一個約莫半個巴掌大小,上面布滿小小牙印的果子出現在菜板之上。
壓下心中的痛惜之情,冬雪暗自咬牙,“權當是為許郎代客了。”
不過想了想,冬雪還是將果子一分為二,收起帶著牙印的小半顆果子,這才放下心來。
這果子甚是神異,若那小道爺真是眼有頑疾,說不得便能痊愈,倒也算是償還了。
許郎開心就好!
一邊想著,冬雪也認真仔細的準備了起來。
另一邊,凈室之中,陸長生將灌入靈氣的茶水遞給許秋毫,有些疑惑的問道:“許兄,私塾內學生七十有六,怎么今日來的僅有六十余九?”
“哈。”
喝了一口茶水,許秋毫無奈搖頭說道:“這是常事......要不了多久,來的人怕是更少了。”
“哦?”
“大多數農夫將孩童送入私塾,不過是想學學名字怎么寫,數怎么念罷了。待得學得一點便是足矣,自然也就不許來了。”
“而私塾之中,余下的學生中總角(八九歲——十三四)之年的學生也是有些的,指不定什么時候便不再來了。”
這還沒完,許秋毫又補充了一句。
“農忙之時,私塾內學生能有一半已是不錯。”
陸長生唯有沉默。
或許孩童們也并非不渴望知識,但家里人對他們要求就是識得幾個數,寫的了名字便已經夠了,至于十年寒窗什么的,是萬萬未曾想過的。
這里也從來沒有一位榜樣能告訴他們,讀書讀得好能做到什么。
“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秋實鎮......發展的還是差了。”陸長生說道。
“許多人終生都難走出去半步,此地衣食果腹倒是足以,但終歸是僻壤之地,繁華不見,哪怕真的走出去一些,也見不得什么東西,說不得還不如這里。”
說起這些來,許秋毫原本的意氣已經消失大半,只余下絲絲無奈之意。
這半載以來他始終都在努力,可惜也僅僅只能算是努力罷了。
努力是想要有好的結果——沒有結果的努力,只叫白費力氣。
“這些東西,是可以改善的。”
思量了片刻后,陸長生方才說道。
“難,難,難!”
一連說了三個難字,許秋毫將杯中茶水飲盡,好似以茶代酒,借酒消愁一般。
“不瞞陸先生,我來此地半載有余,自問盡心竭力,先生之責未有半點懈怠,但......”
又是一聲嘆息,許秋毫已說不出口來。
“或許,是用錯了地方呢?”陸長生看著他道。
“請陸先生指教。”
眼看陸長生不似開玩笑的模樣,許秋毫立刻問道。
此事幾乎已經成為了他的心病,滿腹經綸、無盡抱負在此地無一可施展,許多時候,他都在質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只是一個會讀書的讀書人。
若真是如此,他與那些口中冠冕堂皇,實則百無一用的家伙們有何區別?難不成只當得起一聲不禍害鄉鄰之名不成?
“天下聞名之地,許兄可有了解?”陸長生笑著問道。
“長安?”許秋毫下意識的說道。
天子腳下,誰人不識?
若說最有名之處,非長安莫屬。
“哈。”
陸長生站了起來,連連搖頭,“非也!非也!”
他手指朝著門外一指說道:“我觀此地有真龍騰飛,仙人駕霧,可堪一比?”
“啊?”許秋毫愣神,順著陸長生的手指朝著門外看去。
蒼天白云,空無一物,稱得上潔凈有余,但哪有什么真龍騰飛、仙人駕霧?
倒是門外的白蛟,霎時間雙拳緊握,眼中的激動之情溢于言表,差點就忍不住跳了出來。
許秋毫并不知曉陸長生究竟在賣什么關子,足足看了半晌方才反應過來。
“陸長生說笑了......”
他聲音之中的郁悶,是顯而易見的。
“哪有說笑?”陸長生搖頭,“我且問你,仙人、真龍,可否難見?”
“自然千難萬難。”許秋毫點頭說道。
“是啊,千難萬難。”
陸長生嘴角帶著一絲笑意,“我看到了,許先生未看到,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這......”
許秋毫霎時間恍然大悟,他并非蠢笨之人,只不過沒有瞬間跟上陸長生的思維罷了。
“這好么?”許秋毫心中猛然一跳,嘴中不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