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授課
秋實私塾。
這就是秋實鎮私塾的名字，簡單直白。
從清風山趕到秋實私塾，四人一蛟花費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的時間，也難怪許秋毫會五更來清風觀，真要細細打掃，若不早來，怕是趕路的時間都不夠用了。
此時來到秋實私塾前，天色已然大亮，繞是如此，許秋毫抬頭看了看東升的日頭，頗有幾分感慨的說道：“若非陸先生好意，今日怕是要遲了。”
陸長生卻是不答，無論是清風觀還是清風觀外，他全是兩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的水平。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除了一些假大空的話，還是少說為妙。
不過秋實私塾倒也并非陸長生所想的那么簡陋，起碼并非是小小的茅草屋，而是用泥巴、枯草、石頭混制的土培墻，起碼遮風擋雨蔽日納涼的作用還是有的。
“遮風避雨已是足矣。”
待得欣賞了秋實私塾的外貌后，陸長生方才回了一句。
“哈哈，那是。”許秋毫點頭，顯然也并未對其貌不揚的私塾有什么不滿。
“陸先生來，今日我也做一回學生，衡量一二？”
許秋毫拉著陸長生的手腕走到私塾內，看著底下一片年齡不一的孩子，卻是帶著幾分笑鬧的語氣說的。
雖然他和陸長生認識的時間仿佛昨日，但君子之交，從未聽說要按時間來算的。
與陸長生交流的那些時間，足以讓許秋毫明白陸長生并非是一個只會將繁文縟節掛在嘴邊的人，開開玩笑未嘗不可。
那干凈無匹，連一絲灰塵都無的清風觀足以說明一切。
“那倒是榮幸了。”
陸長生拱手，“還請先生手下留情，小的只想討口飯吃。”
二人對視，哈哈大笑。
“來來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陸先生，也是你們的另一位私塾先生了。”
許秋毫走到講桌前站定，聲氣十足的說道。
“今日由陸先生代我授課，我會陪同你們一起旁聽。”一邊說著，許秋毫已是讓開了身位，看向陸長生。
陸長生自然而然的走到了講桌前，看著臺下一大片小腦袋，倒也無甚怯意。
“既然今日由我講課，長話短說，那便先從報數開始吧。”
陸長生微笑著說道。
他估摸著這里應該也不流行做什么自我介紹，在來的路上他便是努力回想過幼年之時老師教課的第一件事，可不就是報數么？
于是陸長生對上了一雙雙茫然的大眼睛。
“嗯？”
陸長生不明所以，偏頭望向許秋毫，卻見許秋毫也是略顯驚詫的看著他。
“咳咳。”
手放在嘴邊咳了兩下，陸長生方才說道：“從第一排左邊第一個開始，報一、二、三......以此類推，直到最后一個。”
尼瑪！報數他們都不知道！
陸長生隱隱感覺手心都冒汗了，冒充懂得學問的老師很難啊......看來得想個法子換種方式才行。
不然就算他肚子里真的有點存活，也頂不住這一雙雙懵懂的眼神啊！
“啊？”
左邊第一排的是一個約莫一十二歲的姑娘，愣了片刻方才明白這位新來的先生說的是她，立刻喊道：“壹！”
她右邊的小胖子又是愣了幾秒，方才急匆匆的接道：“貳~”
此時哪怕稍微不靈光的學生也立刻明白了這位新來先生的意思，這次再未有半點遲疑：“叁。”
“肆！”
“伍！”
至此，報數總算是走上了正軌。
陸長生感覺自己額頭上汗都快冒出來了，難不成報數這種事在這時候也顯得很格格不入不成？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放下懸著的心，到了十六的時候，卻又卡殼了。
卡殼的是一個約莫六歲左右的孩子，整張小臉憋得通紅，左顧右盼，欲言又止。
但他身邊一個個同伴卻是目視前方不敢有任何的小動作。
不行，再呆在臺上怕是真的要忍不住了！
陸長生走下講臺，緩解心中的不妙之感，直至走到那孩子身前不遠，方才和聲細語的問道：“怎么？”
“嗚......嗚嗚......我......我不會！”
聲未起，哭先至，那孩子眼淚刷的就流了下來，哽咽的伸出小手掌，努力憋著哭腔說道。
“.......”
陸長生狠掐了自己手心一把。
他到底還是疏忽了。
哪怕是在上一世，有某個發達國家的語言已經傳遍世界，但其國家竟然還有極多的民眾連乘法表都背不出來，每年因此損失掉的錢財都是一個觸目驚心的數字！
這并非是玩笑，而是再真實不過的事情。
試試就逝世，脫盟不就因此而來的么？
“手放回去，哭什么？”
陸長生竭力維持著先生的人設，起碼這里揍熊孩子家長應該是大力支持的......吧？雖然眼前這個孩子也并未犯什么錯，但陸長生還得保持著先生的威嚴，才方便日后授課。
“不，不打板子么？”
哭花臉的小屁孩連忙伸手擦拭掉眼淚，聲音中已然帶著一絲驚喜。
在許秋毫沒來之前的那位先生，可是動不動就要打板子的。
“不打。”
陸長生到底沒忍住笑了，不知道眼前這小屁孩是可憐還是可愛。
“哦哦。”
小屁孩連連點頭，又忍不住問道：“先生先生，拾伍之后是什么？”
“十六。”
陸長生轉身就走。
“好了，今日報數就此作罷。”
回到講臺上，陸長生翻開今日許秋毫已經特別為他翻開的書籍。
“我們今天來講......哦？咳咳。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
要講“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在清風觀翻到隸書所寫之典籍的時候陸長生便已經有所預料，沒想到當頭碰上的就是這篇孟子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全文會背的人可能沒那么多，但其中兩句真真是千古名言，想忘都忘不掉的那種。
這應該算是天助我也吧？陸長生暗暗的想。
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將原文念了一遍之后，方才目光環伺整個私塾內。
果不其然，學生們還是那一臉懵懂的樣子，估計和他小時候有的一拼吧？
說實話，這篇文固然是極好的。
但想要讓私塾內至多也不過十三歲，最小的尚且五六歲的孩子理解，還是太難太難。
而且按圖索驥之事，他也不會啊！
既然如此.......
計上心頭！
“是不是很多人好奇這么多句話湊到一起是什么意思？”陸長生走下講臺，開始他曾經最討厭的老師巡游環節。
“他的意思是說，農民要想得到好的收成，就要風調雨順、無災無禍。而農民若是無地可種，便要自己去找地方，可以是荒野、可以是山間。”
陸長生眼角余光瞥了許秋毫一眼，果不其然，這位真正的先生手掌已經緊緊握住，臉上的表情極其復雜難掩。
“如果自己的地好，莊稼種了下去，但是暴雨傾盆，或是山洪傾瀉，那地再好，糧食也是沒有的。”
“糧食種了下去，天氣又好，終于是迎來了豐收。但突然間要打仗，所有糧食盡數充公，那糧食是有，還是沒有？”
陸長生的目光掃過這些學生們。
不少學生都糾結了起來，有的點頭，有的搖頭。
“你說。”
陸長生隨手指了一下，正是第一個報數的姑娘。
“啊？”
小姑娘愣了一瞬，左顧右盼，發現陸長生的手指紋絲不動，才明白說的是自己，趕忙站了起來。
“先生，我沒有說話啊！”
她聲音急促，看樣子也快要哭了出來。
“......我的意思是說，你來說說你的看法。”陸長生深吸口氣說道。
“啊？哦哦！”
小姑娘回過神來，凝眉苦思，陸長生也不催促。
過了片刻，她才咬牙說道：“我覺得沒有。”
“嗯？為什么沒有？”陸長生眉頭一挑，小姑娘心中卻是猛地一跳。
難道，說錯話了？
“不著急，你細細想想，有沒有覺得有的？可以舉起手來，就我這樣子。”陸長生示范的舉起了胳膊。
“不要害怕，先生不會用戒尺訓你們，只要你們說的是真話，便不會有半點怪罪。”
陸長生用鼓勵的目光示意，也不著急，靜靜的等待著。
學生們哪經歷過這種陣仗？
一個個屏息凝神，頭都恨不得縮在脖子里。
陸長生也不催，默默的渡步，腳底踩在地面上的聲音清脆可聞，簡直像是響在每個人的心底。
被陸長生點起來的小姑娘身子都開始發抖了。
“我！”
猛然間有一位勇士舉手應聲，陸長生還沒來得及說話，便響起了一大片吸氣的聲音，估計憋了這么長的時間，一個個也都快憋壞了。
“好，你來。”
舉手的是迅哥，這個陸長生總算是認識的。
“我覺得有。”
迅哥咬牙說道。
之前小道爺挑眉的樣子他可是看的分明，顯然不滿意小依的答案嘛！
那反著來準沒錯！
“一個有，一個沒有。”
陸長生終于回到了講臺前，目光看著迅哥和小依二人，“各自說說你們覺得有、或是沒有的原因吧？先站起來的說。”
站了半晌的小依后背都快濕透了，此刻終于是松了口氣，身子一軟差點摔下去，不過手扶著桌子終于還是勉強站穩了。
雖然先前先生可能不太滿意，但話已出口，再改口恐怕更不好，小依也只能咬牙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