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都是一樣的人

　　教琥珀識字算數，這些事情都很容易，彌勒在城鎮里弄了冊萬葉集，教他識字，然后又教他怎么加減乘除，計算得失。

　　作為退治村的孩子，琥珀的基礎差，并不是先天，而是后天缺少教育，即便彌勒使用的是填鴨式教育，他也進步迅速，只是性格還是一如既往，沉默寡言，什么事情都藏在心底。

　　面對悶葫蘆一樣的少年，彌勒想了個辦法，暫留在退治村的期間，專門把這小子往窮苦百姓所在的市集村落帶，希望能夠通過民間民間疾苦，人生艱難，來激起他的同情憐憫，以此開發他的內心。

　　彌勒的想法是很成功的，琥珀雖說是部落民，但在退治村內部，到底還是村長家的傻兒子，村里人都是不出五服的親戚，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比較照顧他，也因此，他才能無憂無慮，而在外面就不一樣了。

　　在外面的城市里，琥珀跟著彌勒，看到了很多很多，落魄跋扈的浪人，野蠻吝嗇的武士，謹小慎微的商工，還有可憐悲哀的農民，心中升起憐憫之心，可惜沒誰會在乎他。

　　在社會百態之下，琥珀頻頻碰壁，部落民的身份泄露出去后，更被人叫過幾次‘穢多’，被人拒之門外，受了許多委屈，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變得更加謹小慎微。

　　雖然在彌勒身邊的時候，琥珀還是像以前一樣，不過偽裝的外表之下，他的心已經起了波瀾，直到某天傍晚黃昏時分，兩人返回退治村，看到山邊的村莊里傳來哭喊與煙光。

　　雖然被歧視了，但是琥珀還是很善良的，聽到情況后，以為是強盜，立刻抽出鎖鐮，打算趕過去救人，結果跑過去一看，打劫的根本不是什么浪人強盜，而是身背指物旗的正經武士，在村民們的哭喊聲中，燒了他們的屋子，搬走他們的糧食。

　　那些武士在動手打人，并沒有直接殺人，村民們的哭喊是肉疼心疼，因此，彌勒將還要上前的琥珀攔了下來，告訴他沒有人被殺，這大概是武士在催收賦稅，但是小少年還不肯，想要過去仗義一把。

　　“琥珀，你如果要過去的話，我不會阻止，但你必須要知道，那些武士背著的是武田家的四割菱旗。”彌勒強行把琥珀攔下，給他指遠處武士身后的指物旗，上面是一個菱形，被交叉線分成四塊小菱，很有標志性，這是甲斐國主武田家的家紋。

　　“武田家你知道吧！如果你現在沖下去，殺掉打人的武士，或許，你可以逃，但是你的父親和姐姐逃不掉，一旦被追查，以武田家的勢力，絕對會討伐你們。”彌勒給琥珀說了情況，一時沖動沒有問題，但最好想好沖動的后果。

　　“到時候，你的父親，姐姐，還有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會被殺掉，因為武田家不會允許挑恤他們的人在甲州生存。”

　　面對彌勒的敘說，琥珀的熱血被澆了盆涼水，緊接著喉嚨發干，雙眼發直，半晌之后，看著遠處哭喊的平民，不由沉下了目光，收起了鎖鐮，開口問：

　　“子彌大人，為什么，為什么我會被叫穢多？為什么平民要受武士的欺負？”琥珀吸了吸鼻子，忍住委屈，提出了憋了很久的問題。

　　“因為他們認為你們身體里的鮮血是污穢的，至于平民受武士的欺負，自然是因為武士想欺負他們，而且又有欺負他們的能力。”彌勒終于等來了琥珀的問題，自然回答。

　　“啊？”琥珀幾欲哭泣，面對彌勒的回答，不由傻了眼，抬起泫淚的眼睛，目光茫然，這種回答算什么！

　　“怎么樣，可有什么想法？”彌勒笑著問道。

　　“為什么我們的鮮血被認為是污穢的？”琥珀對于彌勒的回答不滿意，甚至有點不悅和憤怒，大家都是人，長得都是肉，流得一樣的血，憑什么說我的血臟，憑什么說我不是人，難道這些都是生來的么？

　　“這個說法就多了，有人說，因為你們殺生。”彌勒老神在在的為琥珀解釋，穢多非人的由來，說法有很多，其中最多就是佛教戒殺生，而日本是佛國，人多素食，對屠宰為業的部落民，自然有所歧視，退治村的人們就是專以殺妖怪為生的。

　　“可是，那些武士跟和尚，不也吃魚么？我們殺妖怪，也是為了掙取報酬。”琥珀不服氣，和裔說得好聽，但是他們也不是什么素食主義者，難道吃魚和吃肉有什么不同？

　　“可不是么！佛經里說，一水中有十萬八千蟲，可見喝水也是殺生，但他們就這么說，神道教，武士，都認為你們是穢多，是非人。”彌勒對琥珀搖了搖頭。

　　“什么呀，為什么要這樣…”琥珀的臉變得扭曲起來。

　　“因為他們掌握著權力。”彌勒見琥珀神色扭曲，用手在他的腦門上拍了拍，讓他冷靜下來。

　　“權力？”琥珀被彌勒在腦門上拍了兩下，又被話題所吸引，冷靜了下來。

　　“是的，武力、財富、話語權，這些綜合在一起，就是權力。”彌勒收回手掌，對琥珀點頭。

　　“可這樣也不能…”琥珀變得難過，他感覺，即便是有權力，也不能這樣侮辱別人。

　　“理論上是不能，但并不是每個人的品德都能高潔。”彌勒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為什么品德不高潔的人，能夠擁有權力？”琥珀感覺權力不應該被那些喜歡欺負、侮辱別人的人所掌握。

　　“因為他們有能力。”彌勒自然而然。

　　“能力？”

　　“武力、技能、口才、學識、財富、威望，這些都是可以獲得權力的能力，比如你的父親。”彌勒為琥珀解釋。

　　“我父親才不會欺負別人。”琥珀很是慪氣。

　　“我又沒說白車大叔欺負別人，我是說，他是一個有能力的人，因此才能率領你們的村子。”彌勒有點為琥珀的孩子氣好笑。

　　面對彌勒的話，琥珀沒了聲，對于老爸，他自然是充滿崇拜的，因此覺得這話沒什么毛病，但稍后，他突然想起來，看向彌勒：

　　“子彌大人，你認為，我們是真的穢多么？”琥珀的雙眼中透出認真。

　　“什么是污穢，什么是潔凈，都不過是人們心中的看法罷了。”彌勒搖頭。

　　“什么意思？”琥珀又不懂了。

　　“意思就是，我不認為有什么穢多，大家都是一樣的人，雖然有高低不同，但都活在這個世上，兩個肩膀扛個腦袋，誰怕誰啊！”彌勒帶笑的話，讓琥珀的臉色透出了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