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二章:盤水加劍

　　很快，在輕微的腳步聲中，吳崇甫手持鎏金折扇，不急不躁的走了進來。他的身上，仍舊穿著在死牢中那身青白相間的棉袍，并沒有刻意換一身衣衫。

　　“吳崇甫拜見主公！恭賀主公一戰功成，順利拿下豫章！”

　　還沒等陳子云看清他長的什么模樣，吳崇甫就開口一個“主公”搶先定下了君臣名分，繼而彎腰拜服行禮。

　　旁邊剛剛進來不久、協助陳子云處理公務的李智賢，還從沒見過這么干脆的人，被嗆了一下，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陳子云也有些愕然。

　　起兵之初，自己每逢出面招募人才的時候，哪次不是絞盡腦汁地想說辭。

　　什么時候，自己竟然有了傳說中的天命之氣，可以讓對方看都不看，直接納頭便拜了？

　　陳子云一時間沒有開口，吳崇甫竟然也不動，大有你不應承、我就不起身的意思。

　　面對這樣奇葩的人才，陳子云也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了，干咳兩聲道：

　　“你且起來說話吧。”

　　“遵命！”

　　吳崇甫等的就是這句話，立即順坡下驢，起身站到了李智賢的旁邊，得意的搖了搖鎏金折扇，儼然已經以陳子云的心腹自居。

　　這讓李智賢暗暗翻了個白眼，不動聲色的往一旁挪了幾分。

　　不過，無論如何，對于白袍軍、或者對于陳子云來說，吳崇甫的出現，無異于是雪中送炭了。

　　此刻，陳子云才看清吳崇甫的面容，只見他相貌不凡、儀表堂堂，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不由暗暗點了點頭。

　　雖然心情大好，不過有些事情陳子云也不能不弄明白，問道：“本將還要多謝你的援助，只是，不知你因何緣故投奔我白袍軍？”

　　“屬下冒昧了。”

　　能當上趙遷翰幕僚的吳崇甫，察言觀色之能自然不差，當即介紹起自己的跟腳來歷：

　　“家父乃是湘州桂陽郡人，二十五年前來到豫章”

　　大概是知道義軍初入豫章城，事務繁忙，吳崇甫用了盡可能簡短的時間，把自己身世，還有今天的來龍去脈說明了一遍，立即就讓陳子云對他有了一個詳盡的了解。

簡單的說，吳崇甫是趙遷翰的幕僚，因為參與了一些不便見光的事，再加上同僚的暗中陷害，被趙遷翰拿下死牢準備滅口。結果前腳被關進監牢等待秋后問斬，后腳自己就在尋陽縣那邊發動起義。在十五路聯軍進攻豫章之后，臨時得到消息的吳崇甫，設法勸降了薛田，從死牢中殺出來，帶了一支隊伍假冒官軍，尾隨襲擊了世家　　短短時間內就能定計做出全盤謀劃，更能將這個計劃切實執行下去，并且很有耐心的蟄伏等待，找到了最合適的時機動手。

　　此等手段，很不簡單！

　　就憑吳崇甫的能耐，和這次立下的功績，足以讓陳子云重用他。

　　不過，跟吳崇甫上演明主得良臣戲碼的同時，另外一件讓陳子云不得不面對、且又難辦的事隨之而來。

　　薛田！

　　身為江州軍的一名千夫長，也算是一州的高級武官了，身份比郭子興也不遜色。愿意投靠白袍軍，本來是件大好事。可問題在于，他正是因為陳子云的設計陷害，才會淪落到被拿下死牢，又遭到了拷問毒打這個地步。

　　陳子云也不敢保證他是不是真心投靠，又或者內心里還有怨恨。

　　反正，設身處地，自己被人設計陷害，事后還要裝作沒事人一樣投靠對方，心里是很難一點疙瘩都沒有的。

　　“主公可是在為了薛田的事感到為難？”

　　吳崇甫似乎看出了陳子云的想法，主動開口點破。

　　其實，不僅僅是陳子云，薛田的心里也在犯難，擔心陳子云因此懷疑他的忠心。好在，吳崇甫來之前有提點過他。

　　見陳子云默認了，吳崇甫一搖折扇，建議道：“薛田現正在營帳外候見，主公不妨召他詳談？”

　　就在外面？

　　陳子云微不可察的猶豫了一下，隨即點頭同意。

　　這個曾經的江州軍千夫長，看上去極為精壯的軍漢，現在包裹的如同粽子一般，滿身纏著麻布帶。盡管身體仍舊虛弱得連走動都費勁，但進來后卻毫不拖泥帶水，當即跪下，請罪道：

　　“罪人薛田，先前不知天將軍神威，竟敢帶兵抗拒，還請天將軍責罰！”

　　薛田布滿鞭痕的雙手，捧著一個盛有半盆清水的銅盆，盆上置有軍用的長劍。

　　“這如何使得！薛兄快快請起！”

　　只看了一個開頭，陳子云就知道薛田要唱的是哪一出戲了。這方世界當然也是有負荊請罪這種請罪方式的，然盤水加劍用在薛田身上卻更加適合。

　　因為這說明了他以身為白袍軍之人的角度出發，而且銅盆中的清水，也代表了他的心，雖說有些老套，但不得不說這一出很好用，兩邊都不會尷尬。

　　聞弦歌而知雅意的陳子云，起身來到了薛田面前，將他用力扶起，勸慰道：

　　“薛兄當時還是官軍，只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就算有些許過錯，隨后反戈一擊、立下大功，也足以功過相抵。反倒是本將的不對，害你妻小盡數被拿下獄，不過所幸無恙。如今你我同歸一家，過去之事一筆勾銷，萬勿再提！”

　　薛田不清楚陳子云是真心還是在假裝心胸寬廣，把銅盆舉過頭頂，堅持要陳子云按軍法懲罰。

　　見狀，陳子云臉色板了起來，像是要生氣的模樣，當即一把奪過銅盆放到了一邊，大聲道：

　　“先前本將與先鋒二營郭營統各自帶兵于陣中敵對廝殺，本將都沒放在心上。現今薛兄主動加入我義軍，些許小事更不算什么。若是薛兄還不放心，本將今日就把話放在這里，若是日后有誰再提及此事，就是意圖挑撥，其心可誅，當以四斬令論處！”

　　這殺氣騰騰的一番話說出來，吳崇甫暗暗叫好，薛田也終于放下心了。

　　有這么一個態度和保證，日后他也可以不用擔心被翻舊賬了。

　　更讓薛田感動的是，陳子云見他上身只有纏著的麻布帶，不惜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軍袍給他披上。雖說也暖和不到哪去，但別管如何，一軍之主的態度擺在了這里。

　　隨后陳子云又表示，一旦豫章這邊初步平定，白袍軍的先鋒營會再次擴充。薛田以前統領多少人，以后仍舊統領多少人。

　　這無疑是重用和信任的訊號。

　　就算薛田心里真的有什么怨言，被這么厚待了一番，基本上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恭喜薛老弟了，得主公看重，你前程指日可待啊！”

　　吳崇甫和李智賢紛紛送上祝賀。

　　一時間，軍帳中滿是魚得水、臣遇君的和諧情景。恰好這個時候，一直沒吃飯的李智賢，肚子咕叫了出來，陳子云、吳崇甫、薛田幾人也都一天沒吃飯，君臣相顧，隨之大笑了起來。

　　“幾位寧耐片刻，本將命人弄些吃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