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海外仙山
那名文士三十幾歲的樣子，形貌沉靜文雅，穿著一套布衣。
富貴人家穿綾羅綢緞，麻、葛布衣歷來是平民標志。雖然文士的衣裳做工精致，洗得也很干凈。但布衣就是布衣，必定是不貴的。
信天游也喜歡布衣，頓時起了好感。仔細觀察，細心發現對方袖口的下沿磨得透亮，用手腕壓在桌面進行掩飾。
我勒個去，寒酸到這步田地，真的是賭魔？
小胖子馮程對他介紹過情況。
千陌嗜賭如命，如同犯了魔怔，把它當成了自己修行的”道“。
瀟水劍派的掌門人丹丘生曾講，可惜一個天資卓越的修士，走歪了路…
靠賭術騙錢，便違背了道心。去賭館鎮場子，便得混跡俗世。他沒有門派家族支持，又缺乏來錢的路子。加上修行要消耗海量資源，所以很窮。
主要收入是替人出手，收取一點勞務費。自己不管輸贏，不管彩頭，卻從未輸過。隨著名氣越來越大，最后連這點收入也被掐斷了。因為人家一看見是他，就不玩了。
信天游越瞧越心驚。
千陌赫然是化丹九重，只差一步到圣胎。
真氣柔綿，顯然戰斗力不強，勝在極小范圍的空間控制。神識細膩，有極度靈敏的感應。
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有人練出一身疙瘩肌肉是為了打架，有人是為了泡妞，有人是為了耍酷。還有人什么也不為，純粹出于喜歡。
這貨練到這么高境界，竟然是為了賭博，簡直是神經病一樣的男子！
信天游扭頭問：“兩局賭什么？“
廖明道：
“信公子起步的那三千兩黃金，是在樂游坊用骰盅押點數贏下的。因此，這回較量的是搖點數，一比小，一比大。“
信天游又不是職業賭棍，只在虛境中見識了一些場面。
想了想，覺得神識完全可以透入咫尺之遙的盅內，再激發能量控制點數。不就是比大小嘛，最大的豹子十八點，最小的豹子三點，大不了打成平手。
但，他不能這么接受周平的條件。
賭局與黃金，說重要，也不重要。即使輸了，只要最后斬了周無羊，就可以將后黨統統抄家，頂多是外界傳言不太好聽而已。
他要拿下的，是千陌這個人。
華文抱怨，傳送陣的一些法器他可以設計粗胚，卻做不完美。
一是眼下沒進階化丹境，法力不夠。二是缺乏極度柔綿的真氣與細膩的神識感應，難達到最佳效果。當今的修士全追求戰斗力，誰肯在微末處做文章？請人都找不到地方。
眼下，可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千陌先生，樂游坊多少錢請你，我出十倍。“
一聽這話，周平氣急敗壞，起身罵道：
“你個雜門野修，懂不懂規矩？“
千陌竟有點不好意思，道：
“對不起，信公子。平安侯才請我做供奉，為期三年，不能言而無信。“
信天游眼睛一亮，覺得有戲了。往千陌的對面一坐，道：
“好，我接受條件，先賭兩局。”
這貨的思維與華文相通，一定可以成為好搭檔。
一般人認為，盡管不沾彩頭，不管輸贏，可只要上了賭桌，還不是賭博？
千陌卻認為，那是修行。至于別人利用自己出手達到什么目地，他是不管的。好比一個做菜刀的，務求鋒利。至于被買去切菜還是砍人，與他沒關系。
待侍女端上賭具，信天游樂了。
深海硅木做成的骰盅，最能阻隔神識。
他從小接受科學的精神訓練，又學習了神女的《步虛煉神訣》，手段遠比一般修士高明。正如當下，探測了千陌的修為，對方卻不曉得。
即使千陌的神識細膩，也能夠滲透進骰盅，大家還是打成平手。
廖明檢查完骰子，落下盅蓋把點數搖亂送至八仙桌中央，斜退兩步站立，大聲宣布：
“第一局，比大。既然是樂游坊出題，便由信公子先搖。”
先搖的當然要占便宜。
比方說你先弄出十八點的大豹子，他再搖出也只是拾人牙慧，氣勢上弱了一籌。
“不，讓樂游坊先搖。”
信天游直覺，千陌不可能出大豹子，否則就辜負了他“賭魔“之名。比大豹子還大的點數是什么？總不可能三六一十八，結果搖出了一十九點吧。
千陌一言不發，伸手端起了托盤。
手指修長柔軟，皮膚白皙細膩，指甲修剪得短而整齊，比少女都漂亮。
托盤上，倒扣罐子似的一個盅蓋。搖骰一般要用雙手端起托盤，比方說像樂游坊的女荷官那樣，擰腰扭臀，身姿妙曼如風中擺柳。
也有高手用盅蓋把骰子快速抄入，或舉或提，凌空搖晃。信天游在棲云郡賭館遇到的豹子陸，就是這么搞的。
千陌的姿勢挺古怪，一點也不炫。
停頓了數十秒，用左手托住底盤，右手扶住罐身。把骰盅往上顛三顛就擱下了，連身子都沒有晃一下。
簡直像老嫗篩糠，還篩得特別潦草。
廖明輕手輕腳走過去，與賭桌保持兩拳距離，穩穩握住罐體緩慢上提。生怕桌面發生一點震顫，或者空氣產生一絲流動，影響結果。
三粒骰子，千呼萬喚始出來。
信天游只瞧一眼，便“嗡“一下腦殼大了。
我靠，這樣也可以？
每粒骰子都以一個端點為支點，立了起來，三枚相互靠攏而不倒。
像這樣一立，正方體骰子就成為了兩個上下相扣的四面錐體。袒露的三個面，赫然是四、五、六點。
此等場面，豈止沒見過，連聽都沒有聽說過。不光他，眾多看客也一時間鴉雀無聲。
廖明介紹道：
“這叫海外仙山，江湖上唯有千陌先生能夠做到。相傳海外有三座仙山，蓬萊、方丈、瀛洲，隱沒在波濤云霧間。瞧，三顆單足而立的骰子，可不就像三座島嶼？三個面全朝上露出，四五六加起來一十五點，三粒骰子就是四十五點，不可能更大了。”
掌聲雷鳴，千陌安靜地坐下了。
廖明等大家瞧夠了，才抹亂骰子扣上骰蓋，托起底盤搖晃幾下，端到了信天游身前。
“信公子，請。”
少年不說話，也不動，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