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文,對有錢人只是一道菜,對市井小民卻是半個月口糧。花神廟周圍至少聚集了三萬人,肯花錢走進廣場的才三千多。
馮程帶領眾人隨后跟進,老老實實付了三兩半銀子的入場費。盡管華文身為貴胄,白沙府免除費用,卻沒必要占這種小便宜。
吳典史在兩名心腹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站起,怨毒地盯著幾個人背影。心中詛咒,狗日的王黨,看你們橫行到幾時!
廣場上的人群分成兩撥,涇渭分明。
左邊萬花樓的戲臺前,人員數量才一千多,以年輕士子與書生為主。右邊的兩千多人衣裳講究,夾雜了不少挺胸凸肚的商戶。
戲臺上,飄香苑才到三天的新頭牌麗姬,正在跳天魔舞。
僅僅以足尖點地,身子旋轉如風,裙裾散開上揚。男人們偷偷朝裙里瞄,當然占不到什么便宜,人家穿著長褲呢。
在急促的旋轉中,麗姬突然一跳,離地足有五尺多高。修長的雙腿踢成一條直線,裙擺徹底張開,好像凌空盛開了一朵奇葩。
掌聲雷動。
走到廣場中央的眾人停下了,信天游“噼里啪啦”跟著亂拍巴掌。嘖嘖,冰上芭蕾,加上旱地拔蒜的輕功,簡直絕了!
最不堪的是華文,指間牡丹花“吧嗒”掉落。整個人跟丟了魂似的,兩眼發直朝右走,嘴巴碎碎念叨。
“…將靈氣渦輪增壓,旋轉加速。將法力震蕩放大,聚焦于中心…”
小胖子急了,跑到呆公子的身前,使勁把他向回頂。
大哥,不帶這么玩的。麗姬跳得再好,你也得有立場呀。咱們是來幫襯白靈兒的,不是幫倒忙的。
華文人往后退,眼睛卻死死盯著臺上致謝的麗姬,手指在空中畫圈兒。
渦輪增壓,震蕩放大的原理,出自信天游的傳授。他曉得這貨見了麗姬方才的旋轉舞動,對法陣又有新領悟,對馮程笑道:
“你帶逍遙伯去棚子里安靜地坐一坐吧,別讓人打擾。”
小胖子問:
“哥,你不去坐一會兒,醞釀醞釀?”
信天游笑了,道:
“我先逛逛,看一看熱鬧。不就是寫幾首詩嘛,不用醞釀。”
馮程無言以對,帶著華文、趙班頭、小香朝左邊走。他的熟人非常多,紛紛打招呼,認識華文的反倒少。
一條大漢從戲臺前的棚子內走出,含笑抱拳,正是四水幫主童三。
飄香苑的臺上,“哐哐“銅鑼響,“唱名”開始。
“海客酒樓預祝麗姬姑娘奪魁,恭賀纏頭一千兩白銀。”
“福祥綢緞莊預祝麗姬姑娘奪魁,恭賀纏頭一千五百兩白銀。”
臺下的棚子里,刑部尚書之子馬濤對兵部尚書之子徐亮說道:
“徐兄,這樣下去劃不來,不如叫那幫富商悠著點。”
花魁的評選,白靈兒與麗姬在容貌身段歌唱方面,打成了平手。唯獨琴藝出神入化,略占上風。而麗姬的天魔舞名揚四海,肯定扳回一城。加上纏頭與詩詞助陣的兩個方面,飄香苑做足了功課。必將碾壓萬花樓,花魁之爭根本沒懸念。
可纏頭打賞,官府要分走一半。
一方面是補貼費用,劫富濟貧,分潤其它沒進入雙甲的青樓。另一方面,防止左手出右手進作弊,弄出個天價打賞空對空。
眼下進入了最后的沖刺階段,白靈兒才區區一萬三千多兩銀子,麗姬的纏頭則累積到了四萬多。
飄香苑只要保證這一陣贏下就行了,打賞越多,損失越大。須知,富商們的銀兩如果不花出去,最終還是得乖乖孝敬。
徐亮沉吟道:
“我看這樣,暫停打賞。一旦萬花樓有人冒頭,就痛擊回去。陽河,你出去知會一聲。”
陽河屁顛屁顛出了棚子。
他雖未在珍寶閣拍下“靈晶”,卻面對渾身冒煙的妖道昂揚不屈,終于混成為了徐亮心腹。
馬濤扭頭,朝棚內端坐的八個巨賈笑笑,道:
“諸位,先按兵不動。四水幫窮得響叮當,估計再出三千兩都困難了。”
萬花樓的戲臺下,四條漢子抬出了兩個大火盆點燃,投入香料。
白煙騰空,香味四溢。漢子們又拿出蒲扇拼命搧,弄得整個木臺子煙霧縈繞,恍若仙境。
未見人,空靈的歌聲先飄出。
“遍歷大千,諸世界好似云煙過眼…”
臺下的士子書生齊聲叫好,為女神助威。
倏忽間,白靈兒出現在木臺中央。玉帶輕紗飄揚,翩翩起舞,仿佛天女穿越了一個個時空…
信天游暗暗點頭。
白靈兒的編排,頗具匠心。先營造氛圍引發期待,繼而點明主旨以方便理解。節目的整體必須加分,要贏下麗姬卻非常困難。
漢民族講究柔美含蓄,天女散花仙氣飄飄。麗姬是深目高鼻的羅剎女子,天魔舞熱情奔放。況且是第一次出現于白沙城,簡直要把人的魂魄勾走。從內涵講,前者強過后者。從視覺沖擊講,后者更勝一籌。
舞畢,世子書生們把手掌拍紅了,另外一邊的人只是冷淡看著。一個俏麗的少女從樓梯登臺,把一大捧盛開的鮮花獻上。
眾人有點發愣,誰見過這調調?比較之下,方才麗姬的退場就顯得太冷清了。
白靈兒把面龐在花葉上挨了挨,簡直人比花嬌。一把摟住小蘭,附耳問:
“那個呆頭鵝,來了?”
小蘭“嗯”了聲,側身指了指。
白靈兒在人群中找到信天游,抿唇一樂。心道,既然來了,就不怕你走。爭花魁,我必須拼盡全力,不能砸了姐妹們的飯碗和萬花樓的招牌。可最重要的,卻是要留下你,講一個長長的故事…
雙方的表演全部結束了,只剩下客官打賞與才子賦詩。
萬花樓鳴鑼,“唱名”開始。
“藍山書院范斌,預祝白靈兒姑娘奪魁,恭賀纏頭三百兩白銀。”
誰知這邊的話音才落,“哐啷“一聲巨響,六十米外飄香苑的“唱名”緊隨而至。聲音特別大,吼叫一般。
“田心客棧預祝麗姬姑娘奪魁,恭賀纏頭五百兩白銀。”
左邊沉默了一會兒,一個商戶模樣人走上前。
“四水南雜店喬十八,預祝白靈兒姑娘奪魁,恭賀纏頭一千兩白銀。”
右邊毫不留情,哐。
“瀟水茶莊董百萬,預祝麗姬姑娘奪魁,恭賀纏頭二千兩白銀。“
這是,啪啪啪打臉!
然而,年輕的書生都很固執。不言不語,排著隊上前。
“…二百兩…“
“…五十兩…“
“…十兩…”
“…三兩八錢…”
打賞從上午就開始了,留待此刻的人才四十幾個。等萬花樓弄完,飄香苑的唱名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直娘賊,雞零狗碎,搞半天也只三千多兩…聽好了,余慶堂預祝麗姬姑娘奪魁,恭賀纏頭一萬兩白銀…哈哈哈,還剩下半個小時的打賞時間,你們繼續呀。”
萬花樓前,眾士子的目光簡直要噴出火來了,集體沉默。
白靈兒從后臺轉出,對著下方深深一福,道:
“靈兒謝謝諸君抬愛,百感于心。世間財富如浪推沙,唯有情義永留存。這纏頭,我們不必再爭了…”
干嘛不爭!
一個少年高叫著,大搖大擺登臺。
白靈兒一瞪眼,低聲道:
“豬!前面只要打平,你最后寫幾首詩就可以定乾坤。”
少年愁眉苦臉道:
“靈姐,見你受欺負不出手。等瀟水那位回來,我會被揍得鼻青臉腫…”
隨即,雄赳赳氣昂昂地踏前半步,戟指對面的飄香苑,喝道:
“爺爺出黃金一萬兩,你們來個有錢的,斗斗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