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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關鍵在慕容 臨機改決策

  莘邇與唐艾、張龜說道:“千里、長齡,此事有點蹊蹺。”

  張龜說道:“蹊蹺?敢問明公,哪里蹊蹺了?”

  莘邇說道:“想那慕容瞻,名將也,前在偽魏,號稱常勝,后降蒲茂,為蒲茂倚重;桓荊州與蒲茂屢爭南陽,宛縣作為南陽的重鎮,蒲茂在此甚是用心經營,城墻堅固,儲糧充足。是外有名將慕容瞻所率之援,內有堅城足糧依仗,卻為什么桓荊州居然真的把宛縣城給打下來了,并且不但打下,還打下的如此之速?…千里、長齡,你倆不覺得此中有蹊蹺之處么?”

  卻原來對桓蒙攻打宛縣這場仗,莘邇根本就沒有對桓蒙的獲勝,抱多大的希望。

  在他的預判中,桓蒙最多能夠和慕容瞻打一個平手,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卻完全沒有想到,他這邊才剛把冀縣打下來,——而且速克冀縣還是在有內應的情況下,而那邊桓蒙居然把宛縣也打下來了,這的確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叫他有些想不通。

  聽了莘邇的話,張龜的獨眼中,也不禁犯出了疑惑的光芒。

  這陣子攻打冀縣,張龜同時負責情報和后勤兩塊,忙得不輕,雖未親上戰場,然亦是十分勞累,尤其他那條殘腿,更是時不時地就會疼痛起來。他挪動了下跪坐著的那條殘腿,揉了一揉,說道:“可是明公,…這道捷報,總不可能有假。”

  莘邇說道:“我不是說此道捷報有假,我是說桓荊州打下宛縣此事,其中必有其他緣故。”

  “必有其它緣故?”

  莘邇問道:“你倆怎么看?”

  張龜陷入思考。

  唐艾搖羽扇而笑道:“明公所言甚是。不錯,桓荊州這般輕易地就能打下宛縣,的確有些蹊蹺,但如果細細想來,卻也并不奇怪。“

  莘邇說道:“千里,你此話怎講?”

  唐艾說道:“就像明公說的,宛縣秦虜內據堅城,糧草充足,外有慕容瞻所率之勁旅相助,按道理說,桓荊州確是很難把宛縣城迅速攻占的,這的確是蹊蹺之處;但并不奇怪的地方,也恰恰在於慕容瞻。”

  莘邇說道:“在於慕容瞻。”他若有所思,略作沉吟,說道,“千里,你的意思是?”

  唐艾說道:“明公,冀縣的秦虜城防雖然比不上宛縣,然冀縣也可算是秦虜的重鎮了,我軍是怎么把它打下來的?”

  莘邇說道:“一則將士用命,二來城中秦虜雖眾,然諸將不和,三者,亦有田勘、郭黑的功勞。”頓了下,望了眼帳外的衛士,又笑道,“自然,亦有大王親征,鼓舞士氣的緣由。”

  唐艾笑道:“正是如此。明公,就不說宛縣,只說冀縣之速克,實已是出乎了明公與我等的預計,…以此推斷,桓荊州能夠把宛縣輕易攻下,其緣故應與此差不多。”

  張龜大略明白了唐艾的意思,眼前一亮,說道:“唐公,你的意思是說,桓荊州之所能速克宛縣,是因慕容瞻也像郭黑、姚桃一般,消極怠戰,貽誤戰機,乃至潛通桓荊州?故此公云‘恰恰在於慕容瞻’。”

  唐艾點了點頭,搖動羽扇,說道:“桓荊州宛縣克捷之此戰的關鍵,若艾料之不差,一定是因此故,…‘潛通桓荊州’,慕容瞻或許不會做,然‘消極怠戰’則是十之八九。”

  張龜卻另外生出疑惑,說道:“如果這樣說的話,可是上次秦虜大舉來攻我隴西的時候,慕容瞻可是很出死力的!他現打下我獂道,繼攻首陽,聞其每戰皆親臨前線,相當賣力,卻為何宛縣此戰,他會消極避戰?”

  唐艾搖扇笑道:“長齡,上次犯我的隴西秦虜主將是誰?”

  張龜說道:“主將是蒲茂。”

  唐艾把羽扇放在膝蓋上面,手撫羽扇,說道:“這就是了。上次主將是蒲茂,在蒲茂面前,他慕容瞻能不賣命么?可是這回桓荊州打宛縣,蒲茂可是卻沒在南陽前線,由是慕容瞻消極避戰,是不是也就在情理之中?”

  張龜說道:“依唐公此話來講,倒的確是在情理中,但卻有一點。唐公,難道慕容瞻就不怕宛縣失陷之后,他被蒲茂治罪么?”

  唐艾說道:“慕容瞻何許人也?是偽魏的宗室,慕容暠之幼弟,慕容炎之從父,鮮卑之頭等貴種也!他之降從蒲茂,豈會是心甘情愿?之前秦虜聲勢一時無兩,他迫於蒲茂之威而不得不臣服於他;可是現在,天下局勢已然有變。”

  張龜說道:“天下局勢已然有變?唐公,什么變?”

  唐艾侃侃而談,說道:“正所謂盛極而衰,秦虜盡管先后滅掉了慕容氏、賀渾氏,但今之蒲秦,以我觀之,卻是外強中干,反而不如往昔。”

  張龜說道:“唐公此話怎講,龜愿聞其詳。”

  唐艾說道:“外強中干,不如往昔,表現在三個方面。”

  張龜問道:“哪三個方面?”

  “秦虜現下四面開戰,蒲茂志得意滿,興師動眾,於北邊進攻代北;東南邊,蒲獾孫與江左北府、賀渾豹子交戰不休;西邊,是我軍收復天水、略陽;南邊則是宛縣之戰,艾聞之,‘國雖大,好戰必亡’,況乎秦虜連年窮兵黷武,如今戰火四起?此其一也。

  “觀秦虜朝政,孟朗死后,氐、唐權貴黨爭不已,崔瀚因奔我隴,艾聞季和也離咸陽,今之咸陽掌權者,仇畏此公,謀不及孟朗,遠見更不如之,是秦虜之政,日趨混亂,此其二也。

  “又在冀、豫諸州,唐士也好,其它胡夷諸酋也罷,對秦虜懷有異心者,更比比皆是!此其三也。

  “綜合此三點,蒲秦看似越來越強盛的外表之下,實際上內憂重重。”

  張龜深以為然,被唐艾說服,說道:“的確如此!”

  唐艾把話題拉回,重說到慕容瞻身上,說道:“如此局面下,慕容瞻他怎會不動別樣的心思?”

  “動別樣的心思?”

  唐艾說道:“對於慕容瞻來說,也只有現在動些心思,他才有最后的機會;如果他仍然為蒲茂賣命,那么等到蒲茂打下代北,安定徐州,然后再全力對付我隴之時,他慕容瞻可是就再無翻身的機會,他可是只能做蒲茂的走狗了,…所以,寧愿冒著可能會被蒲茂懲處的風險,慕容瞻於宛縣此戰中,他也會消極避戰,并且再則說了,蒲茂處處標榜寬厚,一場宛縣之敗,他也不見得會對慕容瞻有什么重處。”

  即是刨除掉“忠厚”的原因,只慕容瞻代表著那些慕容氏的降臣、降將、降民的此個身份,事實上,就算他丟掉了宛縣,蒲茂也還真是不可能會對他加以重懲。

  唐艾和張龜對談之際,莘邇沒有在開口。

  唐艾的話說到這里,告一段落。

  他和張龜一起把目光轉向莘邇,看到莘邇手撫短髭,面現思索。

  唐艾問道:“敢問明公,在想什么?”

  莘邇說道:“千里,我在想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崔瀚離秦投我,季和出走咸陽,若又真如卿之所料,宛縣之為桓荊州所克,是因慕容瞻消極避戰,別有心思,那…”

  唐艾問道:“怎樣?”

  莘邇看向張龜,問道:“長齡,我軍中糧秣還夠用多久?”

  張龜說道:“此次攻打天水、略陽,本來預計會是場大仗,至少也得打上三個月,可能才會有結果,因我軍預備之軍糧頗是充足,但戰事進戰的很順利,我軍只用了不到一個月,就收復了此兩郡,…現今軍中儲糧,還足夠我軍兩月之用。”

  莘邇目光炯炯有神,說道:“長齡、千里,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唐艾心頭一動,笑道:“明公且先不要說,由艾來猜上一猜,可好?”

  從莘邇的表情和語氣中,張龜約略感覺到,莘邇的這個“大膽的想法”,一定不同尋常,已經是急不可耐地想知道,莘邇的這個“大膽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卻此時聽到唐艾此話,不由埋怨,卻也無法,不好開口阻止,只好等他來猜。

  莘邇頷首說道:“好,千里,你來猜上一猜。”

  唐艾重新拿起羽扇,一邊搖動,一邊悠悠說道:“明公的大膽的想法,是不是暫停撤軍?”

  莘邇笑了起來,說道:“知我者,千里也!”顧問張龜,說道,“長齡,你覺得何如?”

  張龜說道:“暫停撤兵?…明公暫停撤兵,是想接下來,借桓荊州克宛縣之成,繼續用兵關中么?”

  “非也。”

  張龜說道:“那是?”

  莘邇說道:“目前形勢而言之,尚不宜向關中深入進攻,但咱們可以暫時停止撤軍,依舊駐扎天水、略陽,對關中之秦虜保持強大的壓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由此而策應桓荊州那邊,看看桓荊州會不會趁勝北進,再接再厲,若他北上,再打洛陽?”

  “再打洛陽!”

  莘邇說道:“那就必然會攪動關中,我軍那時,就可擇機進戰!”

  唐艾笑道:“除此以外,暫停撤兵,留駐天水、略陽,持續對秦虜關中造成壓力,明公應還是還有另外一個目的的吧?”

  “千里,卿真知我者!我正是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張龜問道:“敢問明公,是何目的?”

  “便是再一個方面,亦看一看慕容瞻會不會因此而再做出什么舉動。”

  張龜低下頭,細細想了一會兒,抬起臉來,說道:“妙哉,妙哉!我軍只是一個暫停撤軍,卻極有可能會因此而造成桓荊州、慕容瞻兩處的變動,然后我軍再趁其變動,做進一步的謀劃進戰!明公此策,臨機應變,借力打力,高明至極!”

  莘邇撫摸短髭,說道:“當然也不能數萬兵馬駐扎天水、略陽,一動不動,還是要做點事的。”

  張龜問道:“做什么事?”

  莘邇說道:“再傳令趙染干,命他率部南下,再騷擾咸陽附近周邊,同時做好備戰,爭取把蒲茂遣來天水的援兵一鼓殲滅!”

  便就此與唐艾、張龜議定此策,改變了現在就撤軍的計劃。

  莘邇當天就往令狐樂營中,與令狐樂商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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