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嗓音徐徐響起,聽起來有些緊張害怕,又有些可憐兮兮,賣花的是一個十歲大小的清秀小姑娘,通紅的小手合攏,緊握了一捆顏色殊麗的鮮花。
她向路邊的行人兜售鮮花,但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小臉上難掩沮喪之色,腦袋低垂,眼眶里淚水直打轉。
“公子,你買花嗎?”
小姑娘見到迎面走來的莫言,似乎是遭到拒絕的次數太多了,開始還有些猶豫,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神色膽怯地攔在了莫言的身前,語音低弱的問道。
低頭瞧著小姑娘手中的花,花上帶著水珠,顯然是剛采摘下來的,莫言把油紙傘往前移了移,遮住了小女孩兒單薄的身子,微微彎下腰,嗅了一口,溫和笑道:“小姑娘,你這花是怎么賣的?”
小姑娘聞言,眼睛瞬間明亮了起來,連帶著聲音也大了一些:“兩文錢十枝......”
說著,又覺得自己的要價太高了一些,害怕把眼前這個愿意買花的大哥哥嚇跑,連忙補充道:“不,只要一文錢就可以買十枝。”
莫言笑了笑,忽然覺得這個小姑娘怪可憐的,不過挺合他眼緣,給他的第一印象不錯,捏了捏小姑娘的臉蛋,輕言細語的說道:
“你的這些花我要全要了…但是,你要告訴我,你這么小的年紀,為什么要一個人出來賣花?家里除了你外,還有其他人嗎?”
小姑娘雙眼黯然,又泛起了淚花,語帶哭腔的說道:“我阿爹跟蠻人打仗,已經好幾年沒有回來了,家里還剩下我阿娘,可是我阿娘前段時間病倒了,我去濟世堂找大夫,大夫說出診要收兩貫銅錢,抓藥又要另算,但是我們家里的錢,讓阿娘還了舅舅的賭債,已經沒錢了,家里的米也沒有了,我和阿娘已經快一整天沒吃東西了,我就折了一些花,想拿出來賣,這些花是我阿娘養的,她最喜歡這些花了,但是我連一枝花都沒有賣出去。”
話剛說完,小姑娘干癟的肚子就傳來了“咕咕咕”的叫聲。
瞧著小臉通紅,滿臉不好意思的小姑娘,莫言不禁啞然失笑,憐揉了揉她的腦袋瓜子。
“好了,別傷心,你大哥哥是前面君上茶樓的掌柜,要不你先到我哪兒吃點東西,把衣服烘干了,否則天氣這么冷,假如你也著涼生病了,又有誰來照顧你娘呢?放心,我會讓人給你娘請個大夫,保證將你娘親的病治好。”
“大哥哥,大夫說了出診要收兩貫銅錢,抓藥可能會更多,我的花值不到這么多錢,但是我會努力賺錢還你,真的,我已經在跟阿娘學刺繡了…”小姑娘揚起臉蛋兒,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好,我等你賺錢還我!”莫言渾不在意的一笑。
“阿娘說現在的好人越來越少了,不過,大哥哥你是個好人。”小姑娘語氣認真而又篤定。
“或許吧......”
莫言不置可否的回應道,隨后帶著小姑娘轉過了幾條街巷,來到了一座茶樓之前,門上懸掛一塊匾額,上書“君上茶樓”四個燙金大字。
收攏了油紙傘,莫言在茶樓檐下稍作停留,抖落了傘上的水漬,剛一入門,正爬在柜臺上,雙手輕托腦袋的阿貍扭了扭發酸地脖子,抬頭正好望見跨過門檻的莫言,愣了一愣,隨即臉上堆滿了歡喜的笑容,迎上前來。
“公子,你回來了。”
莫言點了點頭,把小姑娘的事兒簡短地說了一下,又道:“阿貍,你先帶小姑娘下去吃些東西,架個火盆暖暖身子,再派人送她回家,請個醫術好的大夫給她娘治病。”
“我知道了,公子。”阿貍點了點頭,同時接過了莫言手上的油紙傘。
莫言目光落在了小姑娘身上,輕聲問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絳雪,梅絳雪,阿娘說絳雪兩個字比喻紅色的花朵,她最喜歡花了,而我又是大雪天出生,于是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小姑娘嗓音清脆的說道。
“絳雪,好,我記住了,以后有什么困難,可以到這里來找我。”莫言輕輕頷首,言罷,轉身徑直往樓上去了。
二樓明窗凈幾,四面通風,幾近滿座,兩三茶館兒健步如飛,這兒泡杯茶,那兒添碗水,忙得腳不沾地,一個人當兩個人使喚,靠東面的位置搭了個臺子,臺子側面不遠處的藤椅上坐了一位須發如銀,面紅如棗的老者,老者聳搭起兩張眼皮,正握了一管水煙筒“吧嗒吧嗒”的抽個不停,正是君上茶樓負責說書的錢老先生。
“莫公子,你來了。”錢老先生望見莫言,立刻站了起來,向莫言這位衣食父母問好。
“老先生不必多禮,你坐。”莫言抬手向下輕輕點了點。
二樓認識莫言的茶客,大多向他打了下招呼,莫言均皆含笑回應,穿過一行空道,他在西南角靠窗的雅座坐下了,這里與中間大堂相隔七八步遠,又有竹簾垂下,隔斷內外,倒也清凈不少。
茶樓的堂倌兒均是天香茶樓的老伙計,斟茶倒水的功夫熟門熟路,莫言沒有將他們辭退,隔了不多時候,便有一個長臉堂倌兒走了進來,奉上了熱氣騰騰的香茗,以及兩碟茶干瓜子,細巧糖食。
知道莫言喜歡清靜,他也不敢打擾,做完這些后便告罪退下了。
過了一會兒,阿貍又走了進來,瞧樣子應該是把莫言交代的事兒辦妥了,她見到莫言面含笑意,不禁詫異的問道:“公子今日的心情似乎很不錯,難道蘭山詩會一行有什么意外的收獲嗎?”
蘭山詩會是云淵郡文人舉辦的一個聚會,莫言閑暇無事,便去瞧了瞧熱鬧,適才正是打哪兒回來。
莫言搖頭道:“這與蘭山詩會無關,或許是因為今日做了一件好事吧。”
“平時很難見到公子這般發自內心的笑意,難道公子以前都是在做壞事?”阿貍明亮的眼睛一轉,閃過一絲狡黠之意。
“沒大沒小,也敢調侃起我來了。”
莫言沒好氣的笑罵道,直接賞了這個小侍女一個爆栗,隨之目光輕移,投向了隔壁雅座,里面坐了三位頭戴帷帽的女郎,她們身穿石榴紅百蝶穿花金褙子,下面是淺綠色刺繡妝花裙,即便不見面貌,單是這凹凸玲瓏的身材,想來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阿貍,隔壁那三個女子,你瞧出什么端倪了沒有?”莫言出了個考題。
“長的都很漂亮啊。”阿貍聞言,轉頭望去,認真看了好一會兒,才給出了這么一個答案。
“還有呢?”莫言繼續問道。
阿貍攤了攤手,“沒有了!”
莫言拈起一塊甜食,咬了一口,“你啊,連自己的同族也不認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