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認真的看著他,恍如千年。她忽然笑了。火光自她的腳下燃起,迎風而漲。
她在火里輕笑,似乎在歌唱著什么,卻傳不出半點聲響,漸漸化作飛灰消散。
蕭南全身輕顫,努力的嗅一下鼻腔,不舍這風中的香味,熟悉的氣息。
哎,多么希望時光翻回昨日,停留在此前。
不見前世,不修來生,只許今朝。
“這定是一座特別的陣法,才會讓我如此掙扎。”他自渾渾噩噩里驚醒,抬眼望向越來越近的青銅雕像。
“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好想停留在陣法里,永世不愿醒來。”
他站起身,迎著雕像走去。青銅雕像的眉目已經依稀可辨,它慈憫的看向世人,欲言還休,似乎在拷問眾生。
又行了一段時間,山谷里竟然露出一座竹院。
院外籬笆交織,院內竹墻青檐。
他好奇的推開門,走入正堂。只見堂內香爐升騰,余煙裊裊,正面掛著一副畫像。
畫里是一位中年道士,面目慈祥,持劍遠眺。
“阿南,吃飯了!”
一位衣著樸素難掩秀麗的女子,端著湯碗和銀茶餅走進屋,臉上洋溢著溫和的笑容。
“娘親…”蕭南下意識的坐到桌前,喃喃說道。
“傻小子,發什么呆!喏,這是你的碗筷,快接著!”蘭溪敲一下他的小腦袋,擺上小碗,遞上筷子。
“娘親,我想吃銀茶餅。”蕭南眨巴兩下眼睛,咧嘴笑道。
“你等一下,娘親看看燙不燙。”蘭溪拍打他伸出的小手,自己取過一塊銀茶餅,卻被燙得哆嗦一下。
她連忙用兩手輪換接住,吐氣如蘭,輕輕吹著,希望涼得快一點。
“娘親,阿南不怕燙。”蕭南伸手從她手里接過,塞到小嘴里咬下大大的一塊。
“是啊…”蘭溪忽然怔住,悵然若失,“阿南長大了…阿南,娘親自己知道自己的情況,油盡燈枯,縱然有鬼靈草續命,又能撐到何時。”
蕭南咬住銀茶餅的動作一滯,沉默不語。
“阿南,若娘親不在了,你可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嗎?”蘭溪撫摸一下他的小腦袋,眼神、語氣里滿含柔情。
蕭南出神的望著遠方,渾然不覺嘴里的銀茶餅已經咬住許久。
“阿南,若是有一天…娘親不在了,便將娘親葬在榕谷吧。”蘭溪遙望天空,幽幽說道。
他全身輕顫,許久,才微不可查的搖搖頭。
“此去經年,生死兩茫。十年夢語,百年情殤…悠悠天地,奈何獨立蒼茫。凄凄霜雪,緣什雙夢寒涼。”
蘭溪仰首輕嘆,目露哀傷。
竹院在她的聲音里漸漸化作飛灰消散,隨后是竹屋,緩緩歸于虛無,最后…是她自己。
“娘親…”蕭南呢喃一聲,嘴里的銀茶餅無聲無息消散。他回過神,已是淚流滿面。
火紅色的天空映照大地,赤紅色的巖石似血液凝結。
他變得沉默下來,一步一步,仔細而認真的行走,仿佛每一個腳下都有酸甜苦辣。
雕像離得愈發近了。
一道瘦弱的身影立在前方,高崗之上,衣衫隨風飄揚。
稚童模樣的蕭南走近,宛如上山學道的童子,卑微而虔誠。
“你到底在追尋什么?”那天空下的青年問道,聲音迷茫而執著。
迷茫于不知路在何方,追尋何物;執著于道在何處,答案為何。
“是啊…我到底在追尋什么?”蕭南重復問道,眼神陷入迷茫。
曾幾何時,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新世紀年輕人,和大多數人一樣,租不起房,買不起車,結不起婚,生不起娃,想活,交不起養老醫療,想死,湊不齊火化喪葬。
后幾何時,也曾豪言壯語。
若不能踏足修行,嘗飛天遁地之能,觀奇絕瑰麗之景,闖紅塵喧囂之世,窮天涯海角之極,蕩天地不平于路,斬荒妖古獸于劍…
乘風四海,逍遙自在,只如俗人庸碌,渾渾噩噩,朝生暮死,輪回虛度…我蕭南生有何意。
今幾何時,又曾許下宏愿——
“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站在世界的巔峰,讓全世界一起仰望我。因為,只有無敵于世間的我,才可以真正保護我的親人。”
我,到底在追尋什么?
我,不過是在活著啊!我,不過是想精彩的活著啊!我,不過是想真實而溫暖的活著啊!
唯我如是,不負此生!
問心,問道,問修行。
求真,求正,求仙途。
唯有如此,才能活下去嗎?
前方的青年身形巨震,顫抖不已,忽然仰天哈哈大笑:“朝聞道,夕死可矣!朝聞道,夕死可矣…”
他的身體片片碎裂,微風拂過,灰飛煙滅。
漫天火紅如潮水退去,遠處傳來巖漿“咕嚕”、“咕嚕”的起泡聲。
蕭南怔然抬頭,高大的青銅雕像立在眼前,似目視遠方,沉思冥想,又似垂目與自己對視,直指靈魂。
“噗!”
一聲痛呼驚醒沉思的蕭南。
他循聲望去,只見輕紗蒙面的姬仙子正立在身后不遠處,一口鮮血噴吐出來,雙目無神,摔倒在地上。
他再向四周看去,其他人已經不見了蹤影,也沒有赤金帆船的痕跡。
他沉吟一下,走到姬仙子面前,探一下鼻息和眼白,發現她已經重傷昏迷過去。
“既然有緣,我便救你一回。”蕭南終究不是冷血無情的人,掏出一粒草還丹喂她服下。
“這火羽遺跡如此詭異,以我一個人的能力想走出去,恐怕難如登天。多一個人,也是多一份力量。”
他扶著姬仙子靠在青銅雕像上,才有余暇仔細觀察四周的環境。
巨大的青銅雕像立在島嶼上,遠處是連綿的巖漿海。島嶼不大,雕像后面是一道山路,通向島中心的峰頂。
島上的山峰連著地底洞窟的洞頂,不知道通向哪里,恐怕唯有沿著山路走上去才知曉。
“嗯…咳,咳!”未幾,姬仙子悠悠醒轉,“這是哪里?我…走出問心古陣了嗎?”
她迷糊的揉著腦袋,只覺全身如摔斷了骨頭一般難受,嘴角仍然有余血溢出。
“什么是問心古陣?”蕭南早已化作蟲二的模樣,皺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