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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張麻子

  “差不多了吧?”

  張揚與林依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偷偷跑出去看電影,頗有心得,都是卡著時間,電影開播時恰走進放映廳最好,不過很難得這樣精準,所以寧晚勿早。

  林依然記掛著電影開幕時的那首《送別》,生怕自己錯過了,因此決定要早點過去,總怕晚了就聽不到了。

  “行吧行吧。”

  張揚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只得應下,林依然嘻地一笑,打開車門下去。

  張揚鎖了車,朝她伸出手臂,林依然轉頭橫他一眼,翻個白眼,然后一甩頭發,戴上墨鏡,沒帥兩秒,就很沒形象地一路小跑向電梯,像個孩子。

  由于這段時間比較忙,兩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出來玩過,張揚見她這么開心,先覺抑不住的歡喜,隨即又感有些歉疚。

  但攤子越鋪越大,武俠、科幻、電影、音樂、上課…哪件都不是容易事,時間越來越不像是自己的,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為這些事情服務的工具人。

  好處自然有,隨著《神雕》熱播之后的人氣暴漲,又沒有洛神克扣——或許有偷偷扣,但扣的少,他如今的壽命已經延長到了八年后。

  兩人攜手進了電梯,隨后在一樓停住,有好些人進來,林依然見狀就轉過身雙手抱住張揚,像熱戀情濃的情侶,當然事實上也是。

  起初她這樣做是讓人看不清自己的臉,后來發現許多人見這樣都會善意地不去盯著看,也就降低了被發現的可能,就學會了用秀恩愛的方式來避免引人矚目。

  張揚有點好笑地捏捏她的臉,覺得好像能穿透墨鏡看到她瞪自己的目光,也反手抱著她,上了五樓,最后走出電梯,牽著手怡然自得地穿過人群。

  進了影城,看時間還差四分鐘,兩人又在候場區坐著等了等才去檢票,走到六號放映廳,見里面還亮著燈,于是站在門口等。

  后面又走過來一對情侶,張揚怕引人注意,于是立即蹲下去,扯開林依然的鞋帶,然后再慢吞吞地給她系上。

  林依然抿著嘴角忍笑,等那對情侶進去,才低聲嗔道:“你就不會換個法子啊?”

  張揚沒好氣地道:“要不把你衣服脫了再穿上?”

  林依然皺皺鼻子:“只要你沒意見,我也沒意見呀。”

  “我有什么意見,又不會全都脫掉。”

  張揚給她系好鞋帶,站起身來,放映廳里面還沒熄燈,于是抱著她又等了等,林依然伏在他胸膛上仰臉望著他,“我們是不是很無聊呀?”

  張揚笑道:“反正我不覺得無聊。”

  “我也不覺得。”

  林依然甜甜一笑,張揚怦然心動,低頭想親她,林依然聽到放映廳里面聲音一頓,立即意識到要開始了,低聲道:“走啦走啦。”

  張揚沒親著,有點郁悶,先與她攜手進去,到最后一排情侶座找到位置坐下。

  整個放映廳里面黑漆漆的,前方大屏幕上露出微微的亮光,悠揚婉轉的歌聲響了起來:“長亭外,古道邊…”

  林依然剛剛坐下,聽到這段歌聲,立即抬頭聚精會神地看電影,張揚還不甘心,先抱著她親了一口,才安安穩穩地握著她的手一塊看。

  伴隨著雄鷹盤旋的鏡頭,火車、麻匪一幫人相繼露面,歌聲仍在繼續:“…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雖然光線不算太亮,但隱隱能看得出來上座率很不錯,中間有個女孩子語氣驚喜,壓低了聲音道:“這是什么歌啊?張揚寫的嗎?”

  “應該是吧…”應是她朋友的人在回應。

  “砰!”

  “砰!”

  “砰!”

  在接連幾聲槍響,馬匹依舊拉著火車在跑之后,現場許多觀眾都有點懵,隨即便聽到導演韓宜飾演的主角說出那句名言:“讓子彈飛一會兒!”

  麻匪出動,火車掀翻,亮出電影名字,隨即迅速進入劇情,臺詞簡練,節奏明快,以至于觀眾們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免得一不留神就看不懂了。

  “鬧鐘響之前說不出來”

  “有錢!有錢有錢!有錢!”

  整部電影大咖云集,導演韓宜反而是最「小」的那個,飾演馬邦德的人名叫周子福,是已經拿過影帝的國民級影星。

  “上任就有錢!上任就有!”

  “我跟縣長進程上任,縣長淹死了,現在沒有,上任就有!上任就有錢!”

  “有二十萬。”

  “錢呢?”

  “買官了。”

  “買官干什么?”

  “賺錢。”

  “能賺多少?”

  “一倍。”

  “多長時間?”

  “一年?”

  “我(他媽)要等你一年?”

  “半年半年!手氣好,一個月也行!”

  這段對話節奏很快,但內容已經表達的非常清晰,馬縣長假裝成為死去的師爺,陪著馬匪一起去縣城上任賺錢。

  “好諷刺啊!”

  “嗯,跟我想的不大一樣…”

  趁著轉場的時候,又有人低聲討論,語氣里顯得頗為贊嘆,林依然卻因為縣長夫人的表現在偷偷掐張揚。

  “我也不喜歡這樣的女人啊,但那個世道…再說這是創作,你掐我干嘛。”

  “喜歡掐。”

  進程之后,馬匪假裝的縣長很快與這里面的地頭蛇黃四郎產生了利益沖突,假裝師爺的真縣長在旁勸告調解。

  “來者不善吶。”

  “你才是來者。”

  “贗品是個好東西。”

  “走幾步。”

  “走出個虎虎生風。”

  “走個恍如隔世。”

  “霸氣外露!”

  “…找死!”

  “不急,跟他耍耍!”

  “跟他耍耍!”

  “算逑算逑!”

  “算逑算逑!”

  “算逑吧!”

  “算逑吧!”

  黃四郎和假身的這段看得林依然趴在張揚肩上笑得不行。然后再看張麻子和縣長夫人的那段互動,邊義正言辭地給槍,邊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人家胸前,現場又一陣哄笑。

  “反正呢,我就想當縣長夫人,誰當縣長我無所謂…兄弟,別客氣嘛。”

  林依然繼續掐張揚。

  “前幾任縣長把鵝城的稅收到七十三年以后了!也就是西歷一九九四年了。”

  張揚把這段臺詞做了微調,保證時間跟上映時間一致,對應的影片時間就是一九二一年,那會兒華夏剛剛改元,正處于尋找未來道路的過程中。

  “百姓成窮鬼了,沒油水可榨了!”

  “縣長上任,得巧立名目,拉攏豪紳,繳稅捐款,他們繳了,才能讓百姓跟著交錢。得錢之后,豪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成。”

  這段話聽得現場好幾個人直接就“臥槽!”叫出聲來,林依然也不掐張揚了。

  有人道:“太諷刺了!”

  “這居然讓播了…”

  “電影里面是諷刺舊社會嘛。”

  “買官當縣長還真就是跪著要飯的。就這,多少人想跪還沒這門子呢!”

  “原來你是想站著掙錢,那還是回山里吧。”

  “…掙錢嘛,生意,不寒磣。”

  “那你是想站著,還是想掙錢呢?”

  “我是想站著,還把錢掙了!”

  “有冤鼓就說明有冤…”

  “哪有冤吶?啊?誰敢有冤吶?”

  雖然假裝成師爺,但縣長仍然在老老實實地扮演著自己的真實的身份。

  賣涼粉的躲避冤鼓撞灑了武舉人的酒,張麻子斷案,霸氣外露,看得一群人格外解氣,尤其是那幾句“公平”和“不準跪”更讓人覺得寓意深遠。

  然而很快黃四郎反擊,賣涼粉的孫守義被脅迫,再次告上公堂,對象是張麻子的兒子六子。

  “縣長要給我們鵝城一個公平,好!我今天討的就是一個公平!”

  “他吃了兩碗粉只給了一碗的錢。”

  “你給了一碗的錢吃了兩碗粉,你沒錢是吧?我幫你給!”

  “這么多錢,他吃了多少碗粉啊?你早說不就得了嘛!他要個公平…你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看著六子被對方又架又激,最終激憤之下劃破肚子自證清白,整個放映廳一片死寂。

  雖然巧妙地用鏡頭避開真正的血腥場面,但用碗接涼粉的畫面還是讓林依然有點不適應,捂著眼睛趴在張揚懷里面,低聲問:“過去了嗎?過去了嗎?”

  然后抬起頭來,又低聲問:“真死了呀?”

  “嗯。”

  她自己看過劇本的,還問出這樣的傻話,自然也不是真傻,只是劇本匆匆瀏覽,跟這樣看電影的感覺終究不同而已。

  “殺了他就是輸,不殺還能贏。放人!”

  “殺人誅心!殺人誅心!”

  “鴻門宴!兇多吉少!”

  “什么(他媽)鴻門宴,就是惡霸請土匪。”

  “項羽請劉邦啊!”

  “劉邦后來干什么去了?”

  “當皇帝了。”

  “項羽呢?”

  這會兒的韓宜在大眾之中還沒什么名聲,但不論是飾演縣長的周子福,還是飾演黃四郎的常瑜都是拿過影帝的人,三個老戲骨飆戲格外精彩,因此反而沒有人去想演技、身份之類的事情。

  “我們鵝城有兩大家族,都是把人賣到america,修鐵路,掙的都是dollar。”

  “還說刀的事。”

  “華工啊!”

  “嗯,那邊的鐵路都是華工尸骨堆起來的,到現在還在用呢。”

  黃四郎請張麻子剿匪去殺張麻子,氛圍僵住,武舉人立即把賣涼粉的腦袋按在了刀上,鮮血飛濺。

  這一幕太突然,林依然躲閃不及,也跟著許多女孩子一樣“啊”地驚叫了一聲,躲在張揚懷里面繼續掐他。

  “嚇死我了…你干嘛不提醒我啊!”

  “…太好看,忘了!”

  “討厭!”

  “那么劉都統到底有幾條腿啊?”

  “三條唄!”

  現場不少男生不約而同地流露出笑容,又矜持地繃住,免得被人看到。

  林依然已經抬頭在看電影,聽到這句莫名其妙地話,有點奇怪,小聲地問張揚:“我怎么不記得劇本上有這句話啊…馬縣長這么了解那個劉誰誰嗎?”

  張揚給她的劇本自然不可能什么話都寫在里面,低聲道:“我也不知道,韓宜自己改的吧。”

  反正這種話肯定不是我寫的。

  林依然就算現在不明白,回頭肯定要去網上刷評論之類,到時候難免了解到,張揚可不想影響自己高大全的偉岸形象。

  “我們沒膽子剿匪,但是借剿匪之名,斂財的膽子還是有,而且很大!”

  “硬!”

  “硬嗎?”

  “夠硬!”

  很多時候,臺詞的意義不在于本意,而在于看電影的人,比如林依然,如果放在以前,這樣的臺詞肯定就隨意地過去了,這會兒卻又紅著臉掐張揚。

  張揚抓著她的手小聲道:“你掐我干嘛?”

  林依然不說話,繼續掐。

  張麻子罵張麻子,引得現場一陣哄笑,然后縣長說出那句至理名言。

  “我以為,酒一口一口喝,路一步一步走!步子邁大了,喀!容易扯著蛋!”

  現場一陣沉默,然后又忍不住的笑聲,不約而同地笑了短暫兩秒,然后又不約而同地迅速止住了,生怕笑太多就顯得自己不純潔了。

  林依然也跟著笑,邊笑邊掐張揚。

  “你是要睡我還是要殺我?”

  “啊啊啊啊!我說我當不了這個縣長,你非花錢讓我買這個官兒兒兒,現在官兒被人家搶走啦,你也就這么死了啊啊啊啊…她是我老婆!我是縣長!我就是馬邦德!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我說我當不了這個縣長,你非花錢讓我買這個官兒兒兒,現在官兒倒是到手了啊啊啊啊,你倒這么走了啊啊啊啊…她是我老婆!我就是縣長!我就是馬邦德…”

  看著黃四郎、張麻子、馬縣長三個人的表演,林依然又是想笑又是覺得悲傷,哭不出來忍不住笑,笑也笑得不開心,于是又繼續掐張揚。

  掐完之后沒多大會,“透”的時候再繼續掐。

  “兔子都知道不吃窩邊草!六個人,還當著人家丈夫,還讓人看!啊腿!惡心!我都關著燈!”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我喜歡被動。”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我雖然歲數最大…我至今…俗稱處男。”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如果我出手,那趴在桌子上的,應該是她老公。”

  “我聽出來了,你們都個個身懷絕技。”

  繼續掐。

  “什么叫驚喜?”

  “翻譯翻譯,什么叫驚喜?”

  “我就想讓你翻譯翻譯,什么叫驚喜!”

  “翻譯出來給我聽,什么(他媽的)叫驚喜!什么他媽的叫他媽的驚喜!!”

  “什么他媽的叫驚喜啊?”

  “我姓張。”

  “知道。”

  “叫牧之。”

  “好名字!兗州牧,豫州牧,牧之,令尊是望子成大器。”

  “…落草為寇,牧之也被叫成了麻子。”

  “可惜呀,多好的一個牧字。”

  “人們不愿意相信一個土匪的名字叫牧之,人們更愿意相信叫麻子,人們特別愿意相信他的臉上應該(他媽)張著麻子…”

  “咦,這不是張揚嗎?”

  “哪呢?”

  “我是說張揚就叫張牧之啊!”

  “哦,他寫的嘛…”

  隔壁的小情侶也在低聲說話,林依然又伸手掐一下張揚,小聲問:“你為什么要起這個名字啊?”

  “這得問我爺爺。”

  “我是說電影。”

  “我說是巧合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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