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打日本人來了之后,秦守義便開始不安分了,他常常偷偷地瞞著大哥去做一些在秦守仁看來是膽大包天的事情。
那日,有兩個半夜醉酒的日本兵在回兵營的路上,企圖糟蹋一個過路的女孩,秦守義見了,不由分說,赤手空拳將這兩個醉鬼打得滿地找牙,或許是由于天色太晚,烏漆墨黑,又或許是醉酒太深,神志不清,反正這兩個醉鬼也沒看清來者是何人,是被何方神圣暴打了一頓,直到第二天巡邏的日本兵在路邊草叢里找到了這兩個鼻青臉腫的家伙,才知道堂堂的日本皇軍居然被支那人給狠狠教訓了一番。
日本兵沒想到居然有中國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氣得七竅生煙,第二天日本兵就抓了幾個平日里對日本人不太恭敬的村民,把他們吊在村里的那棵歪脖子樹上,用鞭子把他們抽得鮮血淋漓,皮開肉綻。
秦守義見鄉親們替他背了黑鍋,慘遭毒打,豈肯罷休,無名之火油然而生,當晚抓了十幾條毒蛇,趁月黑風高之際扔進了日本兵營。這下,兵營里頓時炸開了鍋,看著滿屋子的毒蛇吐著蛇信,嚇得這些日本兵哭爹叫娘,屁滾尿流,有三個士兵被毒蛇咬了幾口,半天不到便毒發而亡。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第二天日本人全村戒嚴,徹查兇手,可是沒有任何結果,根本沒人知道為什么會有毒蛇出現在日本兵營里。于是乎,日本人不問青紅皂白,把整個蓬萊村的村民們趕到村里的校場上,日本兵當場隨機抽了六個年輕的男性村民,拉到校場的高臺上,隨后將他們五花大綁,逼迫他們下跪,這六個無辜的村民當場被鬼子用刺刀活活地挑死了,血濺高臺。那個伊藤少佐威嚇村民們,這就是跟大日本皇軍作對的下場。
而作為保長的秦守仁隨后被押進日本兵營,伊藤少佐讓他舉報有嫌疑的村民,秦守仁不愿累及無辜,堅持說是蓬萊村附近的蛇山上毒蛇泛濫,所以才會有毒蛇爬進了日本兵營,日本軍官也問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向幾個漢奸一打聽,果然附近有座蛇山,村子里經常有毒蛇出沒,便不再追究此事了,但伊藤少佐以保護皇軍不利為由,狠狠地抽了秦守仁一頓鞭子,以解心頭之恨。
當秦守仁帶著一身鞭傷,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時,秦守義見狀,當時就想沖出去為兄長報仇,被秦守仁一把按住:“這頓鞭子算是我管教無方,替你挨的,可那六個無辜的鄉親找誰申冤去?求你別再給鄉親們惹禍了。你別以為自己干的事神不知鬼不覺,你敢說日本兵營里的毒蛇不是你扔進去的?”
秦守義自以為這事能瞞天過海,沒想到一眼就被秦守仁識破。面對兄長的嚴厲訓斥,秦守義不做聲了,他心里清楚,那六個村民是當了他的替死鬼,他愧對這六位村民,愧對他們的妻兒老小。
“我看你還是去外面躲一躲吧!別再給村子里帶來禍端了,你倒是痛快了,可這后果你想過嗎?”
“大哥,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些小日本在這里為非作歹,傷天害理,你看看,自打這幫畜生來了之后,不是燒,就是搶,男人都被抓去煤窯做苦力,女人都被糟蹋了,我們村都變成啥樣子了?”平日里看到日本鬼子橫行鄉里,作惡多端,這讓秦守義常常義憤填膺。
“唉,國運不濟,子民難安,只能受制于人啊!你以為就你一人憎恨小日本?其他人全都甘愿被欺凌,甘愿被踩在腳下?甘愿當亡國奴?有多少人想要站著死,不愿跪著生,可是眼前胳膊擰不過大腿,逞一時之勇只能適得其反,小不忍則亂大謀。小日本固然可恨,可光靠你這樣單打獨斗的蠻干有屁用,還不是連累我們大家伙?“秦守仁望了一眼這個老是惹是生非的小弟,又是心疼,又是惱恨:“我聽說村子里有不少壯勞力都偷偷地跑到南邊去了,說是那里有專門打鬼子的部隊,要不,你也去那里找找看,說不定還有條活路,按你的性子,你這條小命不知還有幾天可蹦跶的,早晚得出事。你以為這次日本兵被毒蛇咬死的事就這么完了嗎?他們肯定不肯善罷甘休的,你呀,還是趕快逃命去吧。唉,這年頭,死在外頭跟死在家里沒啥區別,好歹死之前還能嚎幾嗓子,拉幾個墊背的,死得像個爺們樣。”
“大哥,可我這一走,日本人還有村里的那些個漢奸會不會找你麻煩呢?”秦守義對兄長戀戀不舍,更擔心連累了秦守仁一家子。
“你留在這里,也不過是讓我給你多擦幾次屁股,你不在這里,我還不用天天替你提心吊膽的,其他的事你就不用多操心了,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秦守義知道兄長這么說是讓他別心猿意馬,割舍不下,讓他痛下決心,踏踏實實地離開蓬萊村,于是便點了點頭。
“你去跟娘告別一聲吧!”秦守仁怕夜長夢多,準備明天一大早就送秦守義走。
秦守仁脫下那件血跡斑斑的短褂,換了一身干凈的,拉著秦守義朝瑛姑的臥房走去。
“娘,守義闖了禍了,要出去躲幾天。”
“守義,你又闖啥禍了,又讓你大哥犯難了是吧?你呀,真是個不省心的東西。”瑛姑氣得舉手給了守義一嘴巴。
“娘,別打他了,小心氣壞了身子,守義待在家里也不是個事,他這個性子早晚要惹事,不如讓他到外面闖蕩闖蕩,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闖蕩出一點名堂來。”
瑛姑聽了守仁的話,不禁老淚縱橫,雖說心里不舍,不過她覺得守仁說的對,與其讓守義在這兒不安分地過活,遲早出事,不如去外面闖蕩一番,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有個前程。
“娘,守義不孝,讓您老人家擔心了。您老自個兒多保重吧!”守義在床前向母親磕頭跪拜,向母親辭行,隨后轉身離開了母親的臥房,身后傳來瑛姑時斷時續的抽泣聲。
秦守仁讓媳婦月茹給守義準備干糧和盤纏。
思賢突然從里屋跑了出來,拉著守義的衣襟不松手:“二叔,你這是要去哪兒,我也要跟你一塊兒去。”
“你二叔又不是出去游山玩水的,你跟著起什么哄?”秦守仁朝兒子揮了揮手。
“不嘛,爹,你就讓我跟二叔一起去嘛,整天待在家里,哪兒都不讓去,都快憋死了。”思賢晃著守仁的胳膊,央求著父親。
“爹,我們也想跟二叔一起走。”十二歲的思惠和十歲的思明也從里屋跑了出來。
“去去去,你們也來湊什么熱鬧,快回屋睡覺去。”秦守仁瞪了思惠和思明一眼,兩孩子不敢出聲了,乖乖地回屋去了。
秦守仁望了思賢一眼,再過幾個月,賢兒就滿十六了,說不定也要被抓去煤窯當苦力,不如就讓他跟著守義一起遠走他鄉吧,一路上兩人也好有個照應,于是便答應了賢兒的請求:“月茹,多烙幾張餅,多準備一些干糧和盤纏,就讓賢兒跟守義一起走吧!”
月茹一聽,急了:“賢兒還不滿十六,他怎么能離開家呢?”
“正因為現在還不滿十六我才讓他走的,要是滿了十六,你想留也留不住,遲早給日本人抓去做苦力,我這個保長保得了一個守義,你以為我還能保得了賢兒也不去當苦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