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的愛琴海分割希臘。
愛琴海之西為希臘本土,愛琴海東岸各地區為泛希臘的一部分,反而與更東方的波斯接壤。
米利都,號稱魔法與哲學的圣城,就是在這座城邦,泰勒斯開啟了魔法與哲學的大門。
這里,誕生了最早的哲學與魔法學派,即米利都學派,也是世界當之無愧的第一魔法組織。
米利都的角斗場只有一座,甚至還不如運動場大。
米利都最高的建筑,是傳奇魔法塔。
米利都最大最宏偉的建筑,則是著名的大圖書館。
森林生長在米利都的中心,而森林中各處的白色巖石建筑,組成了大圖書館。
與普通的圖書館不同,這座城邦的大圖書館中,有一處著名的‘飲廳’。
所有人都可以帶著書籍來到飲廳,喝著各種飲料。
與肅穆安靜的圖書館其他區域不同,飲廳永遠吵吵鬧鬧。
圖書館的其他地方,是讀者與作者交流的場所。
飲廳,則是所有思想對撞的場所。
一杯飲品,攪動思維的火光,與另一杯的光碰撞,必能揚起一片火焰。
希波戰爭以及醫神化身降臨的話題,維持了整整半年后,熱度終于消褪。
一個月前,飲廳的新任管理者萊特出現,這個沒有名氣的流浪法師如何得到這個職位,無人知曉。
不過,所有人都對這位三十余歲的中年魔法師很滿意。
因為他沒有改變飲廳的規矩,反而鼓勵自嘲為‘飲廳半神’的魔法師與哲學家高談闊論,并且讓這里的飲品種類更多,口味更加豐富。
此刻的萊特,一身黑魔法師長跑,左胸前佩帶著黃金魔法師徽章。
他有著一頭直立的黑發,雙目漆黑,皮膚沒希臘人那么白皙,反而有一些東方的韻味。
他正端著一杯茶,好像在溫暖著雙手,嘴角噙著笑,聆聽一場大規模的討論。
他那深黑的瞳孔中,映照著一群張牙舞爪的“飲廳半神”。
大半個飲廳的人圍在中間,外圈的人手持飲品站立,內圈的人坐在沙發之上,高談闊論。
還有幾個人在透明的落地窗外看到后,立刻興致勃勃地走進來。
著名的“半神會議”又開始了。
“解決了波斯,一定要解決埃及!”
“不錯,關于死疫的事情,醫神殿明確指出最早并非發源于希臘,雖然沒有直說,但提了幾句埃及的黑巫師!事情顯而易見,神殿一方不想跟埃及撕破臉皮,但我們不能坐視不理。”
“我認為應該對埃及發動一場戰爭,讓他們明白,他們雖然強大,但已經是遲暮的老人!”
“我支持打擊埃及,但我反對發動全面戰爭,這對希臘并沒有好處。除非…蘇業領軍。”
“別提蘇業,提起來我就窩火!那些貴族為了打擊蘇業,無所不用其極,導致蘇業心灰意冷,不知為什么消失,根本不可能領兵。”
“我倒是聽說,歐幾里德為了拯救希臘人,通過魔法和幾何,窺探了命運的力量。但是,某個‘善良’的神殿卻不允許歐幾里德用這種力量救人,并殺死了歐幾里德。蘇業心灰意冷,這才離開。”
“我倒是聽說,歐幾里德的事情超出我們的想象。”
“反正不管怎么樣,讓蘇業領兵就別想了。這個希臘,不值得蘇業流半滴汗!”
“我認為,戰爭并不重要,文化更重要。我們要抵制埃及的文化,而抵制埃及文化,就要從抵制巫術開始。我們要想盡辦法切斷魔法與巫術之間關系,避免埃及人總是以魔法始祖自居!”
“對,一定要抵制埃及巫師!”
“同意!我們魔法師才是這個世界的正統,巫師不過是原始力量的粗淺使用者,和魔法有著本質的區別。”
“不錯,我早就看埃及巫師不順眼了,明明已經不思進取,開始墮落,可一見到我們魔法師,就露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好像我們受了他們多大的恩惠一樣。”
“沒有偉大的哲學魔法之父泰勒斯,巫師們甚至早就沒落了,魔法在幫巫師續命,魔法才是巫術的長輩!”
“不錯!”
“巫師和巫術沒什么了不起。”
眾人議論紛紛,充滿對埃及巫術和巫師的鄙夷。
一些魔法師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萊特卻輕輕搖頭,把白瓷雕花茶杯置放于吧臺上。
“萊特,你好像不認可我們的觀點?”
一個金發中年黃金法師笑著望向萊特。
“哦?”眾人紛紛看向倚著深紅色吧臺的黃金法師萊特。
“哈蒙羅,看來你對沒能獲得飲廳管理者身份耿耿于懷,不如干脆跟萊特來一場魔法挑戰怎么樣?”
哈蒙羅笑著聳聳肩,道:“我還沒那么無聊,我只是想聽聽萊特這個家伙的看法。我挺喜歡他對飲廳的改變,但討厭他故作神秘的腔調,身為飲廳之主,就應該高談闊論,就應該胡言亂語,就應該和我們打成一片,甚至比我們更像‘飲廳半神’。怎么,萊特,你不敢發表你的看法嗎?”
萊特微微一笑,右手臂搭在吧臺上,向后一靠,望向眾人道:“我并非不認可你們的觀點,我覺得,世界有無數個角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觀點,都值得尊重。不過,我聽你們這次的談話,有種熟悉的感覺。就像…就像貴族在談論平民和奴隸,認為貴族有更優秀的血脈,所以應該殺光平民和奴隸,讓這個世界只保留純凈的貴族血脈。”
“萊特,你這話過了。”
幾乎半個飲廳的魔法師都沉下臉。
尤其幾位批判埃及和巫師的圣域魔法師。
哈蒙羅卻哈哈一笑,道:“好,既然說出你的看法,那我的目的就達到了,那么,你說說為什么覺得我們像是一群貴族。”
表面上不依不饒,卻是在幫萊特解圍。
“貴族們認為,誰的血脈強大,誰就更優秀,就應該消滅不夠優秀的;巫師們認為,誰先掌握的元素力量,誰就更優秀,應該消滅后掌握元素力量的魔法師;而在座的諸位,認為誰的力量更強大,誰就更優秀,那么,就應該消滅落后的巫術,本質上并沒有任何區別。不是嗎?”萊特問。
飲廳內靜悄悄的。
一些人更加憤怒,一些人則陷入思考。
“我有些糊涂,你的話聽著很有道理,但我們說的,難道就錯了嗎?”哈蒙羅一邊思考一邊問。
“誰都沒有錯,只是不同的人,在用不同的事物當標準來衡量。貴族用血脈當標準衡量,巫師用時間先后當標準衡量,而諸位,用強弱與地域當標準衡量,那么,我們為什么不使用更中立的、更沒有偏見的標準來衡量我們與巫師甚至與埃及的關系呢?”
“我覺得我們沒有錯,如果不能分好壞對錯,如果不能判定巫師是錯的,我們魔法師就會被判為錯的一方,我們魔法師就會被打壓嘲笑。”一個魔法師道。
萊特道:“所以我說,你們簡直就和貴族是一個模子燒出來的陶瓷。我特別想問諸位一個問題,你們是為了學習魔法掌握魔法才成為魔法師,還是為了反抗巫師才成為魔法師?”
所有人陷入沉思。
“就算我們是為了成為傳奇魔法師,但打壓一下埃及巫師,也沒什么問題。”一個年輕的魔法師倔強地道。
萊特點點頭,道:“可能對你們來說,心中憎恨埃及巫師,不會影響自己,但我在現實中發現,我憎恨埃及巫師,會影響我的進步,我舉簡單的例子。”
“我們都知道,基礎魔法陣圖中,有一系列的陣圖名叫‘舊巫陣圖’,這些陣圖完全由埃及巫師創造。當年我特別討厭埃及巫師,然后我就對舊巫陣圖心生厭煩,一直學不下去。等過了很久,我意識到自己對魔法陣圖的掌握極為緩慢,才恍然大悟,急忙回頭深入研究舊巫陣圖,這才發現自己錯過了很多。”
“除此之外,元素理論體系中,有一部分是屬于巫師理論,我當年根本沒細看,因為我覺得巫師那么落后,不值得看,但等我晉升黃金位階后,偶然的機會看到舊元素理論,一些疑惑的地方豁然開朗。我想問諸位,你們有沒有這樣的經歷,就是原本自己反對或不在意的東西,最后偏偏幫助了自己?”
許多魔法師無奈地點頭。
還有一些魔法師恍然大悟,甚至有的露出悔色。
那些圣域大師的面色全都緩和下來。
萊特望向哈蒙羅,道:“你為什么討厭巫師?”
“因為他們非常自大,總是覺得我們魔法師欠了他們的,以魔法師的先祖自居。”哈蒙羅問。
“好,那么,所有的巫師都是這樣的嗎?”
“只是一部分。”
“好,我們假設有四分之一的巫師是這么想的。這個比例還可以吧?”
許多魔法師本能點頭。
“埃及的巫師這么多年傳承下來,總數應該超過十萬,我們就按照十萬來計算,也就是說,我們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就認定兩萬五千個巫師的想法。但實際上,我們根本沒接觸這么多的巫師,那么,哈蒙羅,你是怎么敢確定這么多人的?”萊特問。
哈蒙羅愣了一下,臉一紅,輕咳一聲,道:“我見過好幾個巫師看不起我們魔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