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的力量?”
大日金鐘只是冷笑:“我從來沒有看到眾生的力量!即便推翻天地,傾倒舊天也是太上一人所為,如果天地傾覆,大道重塑也只為一人,又談何眾生的力量?無論在太上面前,還是在天帝面前,眾生都猶如螻蟻!”
“如果說太上為眾生開辟元神,那就是眾生的力量,那么眾生的偉力為何要一人來開辟?”
“錢晨!別人說說這話也就罷了!你怎么也信啊?”大日金鐘放聲大笑:“你的力量,可是徹頭徹尾的來自太上的偏愛!”
刑天之斧高懸頭頂,大日金鐘依舊肆意大笑,或者說,正是因為它的謀算已經幾近破滅,它才如此坦率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錢晨一步一步走出了困住了他許久的羅廟,來到了月光之下,那四妖各立東南西北。
東方,海嘯伴隨著地震掀起如天幕一般的浪潮,來自大洋的無盡海水已經淹沒了渤海,一波一波的巨浪猶如山岳在水面平移,血肉母樹高高豎起,匯聚無盡的墮落、黑暗、原罪的氣息。
西方,黃河浩浩蕩蕩在平原上肆意,漫過大半個河北而來,雖然無數妖蝗被一根命數的絲線所系,無數絲線如天地顛倒的暴雨一般,落在崔不二一人手中,但同樣無數獨眼石人身軀屹立在黃河之中。
無數從秘史中浮現的石人,回蕩著太古的蒼茫氣息。
南方,困住女魃的鐵蓮已然重新綻放,一尊幾近赤裸,披頭散發,仿若來至莽荒的女神,無盡兇煞所到之處,抽干了一切的水分。
北方,應龍之軀猶如天河星海,橫于長空,龍首垂落,叩拜禹皇。
但秘史的力量已經幾乎將梁素蘭的神魂磨滅,用于承載秘史的息壤雖然生生不息,但區區第五境的戲道之途卻快要撐不住了!
“如果你不認為自己來自于眾生,自然不會覺得,自己的力量也是眾生的力量!”
錢晨站在天穹之下,四方四妖猶如天柱、帷幕,籠罩著天地,將他困于狹小的一隅。
但他還是朝著大日金鐘伸出了手:“如果不是相信眾生的力量,大日金鐘,你為何還自困于過去呢?如果不是眾生的力量,你為何要向我復仇?如果不是因為眾生的力量,你鐘身之上為何銘刻的是萬妖朝拜,而不是大日橫空?”
“你分明也被眾生的力量困在了過去!”
“你分明也相信,你的力量是為了庇佑眾生!”
“你分明也是為了眾生而反抗新天的秩序!”
“為何直到現在,你還是不相信,你的力量,也是眾生的力量?”
石人的獨眼微微顫抖,表面青石龜裂,石屑猶如死皮掉落,剝落出金色燦爛的一角,閃爍著猶如太陽的光輝。
“如果大日之輝燦爛永恒,普照萬物,它又何必在乎它照耀的是人是妖,若是大日無心,它又何必敲響那煌煌的鐘聲,給誰聽?”
仿佛回蕩在舊日的鐘聲,從秘史中傳來,一聲一聲,就像太陽普照大地,萬靈欣欣向榮!
“我…”大日金鐘顫抖道:“守護萬靈,是陛下給予我的使命!護衛萬妖,是我的責任!太上…你…不,你不是太上,就不要像他那樣講話!”
“妖皇道果?”錢晨輕哼:“許眾生以永恒的太陽,終也有落山的那一日,被放棄的永恒?還是永恒嗎?大日金鐘,你還是不肯承認,在東皇斬落妖皇業位,將圓滿的永恒道果寄托于你的時候,他便已經遺棄了妖族的眾生,放棄了那群妖拜日,萬靈繁榮的永恒之念,你是被他遺棄的責任,你的道果,亦是被遺忘的永恒。”
“至始至終,被眾生所困,匯聚了萬靈眾生力量的,始終是你啊!”
“住口!”
一聲鐘聲徹響在輪回之地!
徹底破防了的大日金鐘身上萬妖朝拜的紋路流淌過金色的光芒,鐘聲所到之處,一切時光凝滯,一切變化停止,仿佛永遠輝煌,永遠燦爛,將萬妖神庭最為昌盛的一刻凝滯的光芒,也是匯聚了萬妖神庭全部力量的神輝,凝滯了輪回之地的時空,仿佛將那永恒的一刻帶了回來!
但很快,這永恒就被造化鼎和陰陽扇聯碎,昆侖鏡轉動時光,一切又都消失。
造化鼎罵道:“找死啊!大日金鐘,你的永恒道果不想要了?萬妖神庭的永恒道果早就被太上打破,若非東皇斬卻一夢,將你那永恒的妄想寄托于萬妖的一夢,你早就跌落靈寶層次了!”
“因為寄托著萬妖一夢,而保留了過去的永恒,又因為那燦爛永恒的一夢,而保留了妖皇業位。”
錢晨突然明白,為什么大日金鐘擺明了滿身的反骨,太上卻允許它成為輪回之主的一份子了!
“你是妖族萬靈的一個夢想!那個夢想卻是萬妖神庭的永恒?”
“我知道了!”
“你是永恒道果的過去,寄托在夢想道果之上,用最短的一夢,寄托永恒,由此保留了曾經的妖皇業位,大日金鐘…你還說你的力量不是來源于眾生?”
伴隨著錢晨的點破,大日金鐘的永恒道果驟然破碎。
猶如一個泡沫,猶如一個華麗而虛幻的夢,道塵珠的真幻大道輕易的破滅了永恒大道,戳穿了它的虛幻本質。
“源于眾生的夢想,卻又否定眾生的力量!”錢晨無情戳破了大日金鐘小丑的本質:“你可真是一個丑角!”
大日金鐘被戳破了那永恒的幻夢之后,終于暴露出了它的真實。
由妖族在萬妖神庭破滅之時,對那一刻,東皇所許下的永恒最真摯的夢想,保留下了永恒道果的一個泡影。
東皇發現了它,并以滔天法力將其保留,斬卻自己大半的力量,甚至將妖皇業位也寄托其上,只要天下群妖萬靈依舊抱有昔年萬妖神庭的夢想,那么這份永恒就會永遠保留,大日金鐘也將作為妖皇,指引天下萬妖!
“太上,東皇,甚至是天帝都不會否認眾生的力量!”
“因為他們本就源于眾生,誰能讓太上忘情斬我?誰能讓東皇自斬半身?誰能讓天帝獨坐舊天,不肯認輸?他們或是為眾生開辟未來,或是為眾生的一部份挽留過去,或是為眾生決定命運。”
“但他們都肯定——沒有眾生的世界——毫無意義!”
“有人說,太上為眾生開辟元神之道,但成仙得道的,永恒不死的,都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即便他們源于眾生,但最后他們還回歸于眾生嗎?”
“會的!”
“因為元神之道,因為太乙道果所承載的,與之為敵的正是永恒不朽,正是那大道漫長!”
“元神之道真正保護的,正是我們成仙得道之前的感動、愛、覺悟、源于眾生也歸于眾生的根源,所以元神之前只有神,元神之后,才有‘仙’,人在山巔則為仙!仙始終是一個人!”
“元神大道守護的,是永恒不朽面前,我們的人性…”
這一刻,錢晨面前閃過的是東海三仙的小心謹慎,是司馬懿在歷史中從不回頭鷹顧狼視,是諸葛孔明的無盡遺憾,是徐福的二心糾纏和瘋狂,是陶天師的謀劃和無奈,是太一對故鄉的懷念和不舍,是血海魔祖釣不到魚大風惱羞成怒,是自己面對虛假的過去時,猶如潮水的絕望。
“我知道舊天和新天的最大區別是什么了!”
“曾經的舊天,他們或許是神,或許是永恒,或許是大道側面,或許是亙古不變的日月星辰,但在新天,無論他們是否承認,他們都是人,都是眾生的一部分。”
錢晨回首,終于見到崔不二提起刑天之斧,斬向了自己背后的命線。
那漫天的絲線纏繞著他頭頂那懸于一線的命數。
“我們不是蝗蟲!”
“我們是人!”
崔不二斬斷了錢晨書寫給他的命運,斬斷了那無窮魔性,將眾生化為太古瘟蝗斬向石人的黑手。
命線在斧刃之下,在那無盡妖氣凝聚的飛刀一個環繞之下,驟然斬斷。
牽引著崔不二,懸于生死之間的絲線崩斷,讓他徹底的墜向了死亡…
但他的魂魄卻沒有墜向那血池中的地獄虛影,而是飛向了高空,飛向了頭頂浩瀚無盡的星空,明月長終的映照下,他的魂魄飛于九天。
“既然身在地獄,手握眾生的命運,無法抉擇,那么我還有一個選擇!”
崔不二心道:“我成仙不就是了?”
擺脫死亡的墮落,擺脫幽冥地獄的牽引,飛于九天之上,牽引著眾生的命運,向上而飛。
武破奴詫異的看著這一幕,看著區區一個長生門檻前的第六境修士,直面自己的死亡,斬斷教主牽引他命運的絲線,以一己之力,拖著系著千萬人魂魄命運的絲線,飛向九天。
那漫天的命線轉瞬間繃直,首先是血池地獄之中,一位玄真教徒的魂魄從無間地獄中被拖拽了出來。
然后是第二位,第三位,連接著漫天的妖蝗的絲線中,也有一個個魂魄被生生拽了出來。
武破奴赫然看見,身旁的血池,身后的直沽,面前密密麻麻幾乎無窮無盡的妖蝗身上,一個個微微亮起,神色迷茫的魂魄被細細的絲線拖拽著,向著九天而去。
細細的絲線仿佛一條條連接著天上的光柱,牽引著他們的靈魂向上。
“崔不二,你這個老瘋子!”
武破奴罵道:“沒有飛升秘儀,你成個鬼的仙!只會白白放棄教主留給我們的后手!這世界雖是幽冥地獄,但你向上就能拉著他們還陽了嗎?且不說你拉不拉的動,至少得有人為你導航,接引你前往上面那個世界呀!”
但看到崔不二揮斧斬去《億劫萬玄一心恐虐真符》之上最后一個,也是系著他自己的結之后。
漫天的絲線終于完全灑落,落在整個世界上,不再只有化為妖蝗,或是直沽城內的數百萬人,而是從東大陸到西大陸,無盡的絲線沖天而起,追著崔不二。
密密麻麻宛如光雨從天上落下!
雖然刑天之斧已經在錢晨的算計下,由獸之司辰親自動手,承擔反噬斬卻了眾生命運的糾葛,也斬去了這個毀滅的世界對他們魂魄大半的束縛.
雖然每一個魂魄的重量微不可查,但整個世界的生靈魂魄加在一起,卻是幾如傾天之力。
用盡了自己所有勇氣,覺悟和智慧,飛向九天的崔不二很快就感覺到了這股壓力,他的魂魄猛的一頓,再也沖不上去了。
反而隱隱有向下墜落的趨勢。
但斬落自己命線的崔不二,在那一刻已經踏入了生死玄關,在那一刻,崔不二也推開了元神的大門,聽到了太上的詢問。
看著元神道果落在自己的一縷靈光之上,看著它瞬間傳遍了整個世界,無盡時空,無盡秘史。
只有錢晨能看見,無盡的靈光從自己的真靈流淌而下,沾染了整個世界。
一切靈魂之上,都閃爍著同樣的光芒,但這一瞬間,在崔不二觸碰到元神道果的一瞬間,仿佛一種無聲的撥動,整個世界,整個宇宙的靈魂都多了一點微不可查的波動。
“你愿意,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嗎?”
那是崔不二在回答,也是眾生的聲音在回響。
“我愿意!”
“哈哈哈…”錢晨不禁笑了起來,造化鼎和昆侖鏡懸于輪回天上,看著太乙道果,看著太易道果,看著元神道果落于這個世界。
造化鼎悶聲悶氣道:“這下好了!珠珠在丹里下了毒,誰也吃不成了!”
“哼!我們好!珠珠壞!”昆侖鏡生著悶氣道。
“虧我們想方設法給他重塑一個道果,幫他教訓大日金鐘。他卻讓元神大道觸動他靈光塑造的眾生靈魂,讓太上認可了他們人的身份。這下好了,誰敢吃他們?萬一蹦出一個用心打動太上的,像祖龍珠那樣崩了牙…”造化鼎氣道:“我看他就沒把我們靈寶當成自己人!”
在生死玄關之中,崔不二抓住了太乙道果中倒映的無數自我的手。
一個個平行世界,一個個時空中倒映的他斬卻了無數虛妄,一同抓住了手中億萬生靈的命線。
這一刻,原本開始墜落的崔不二魂魄,又是一頓,然后仿佛無數只手從他身上伸出,再次抓住了那些絲線。
以比先前快上百倍的速度,再次沖天而起。
武破奴看到這一幕,看到崔不二身上綻放的光芒,終于明悟:“救世之光?教主所說的重燃之火!”
“十八泥犁奈何途…”
武破奴看向自己手中的天魔秘箓,終于也向上伸出了手,一個個血手印覆蓋向飛往天空的魂魄,它們遮蔽了幽冥的氣息,強行將那無數躲入真實和毀滅,沾染九幽氣息的靈魂轉為生魂。
無數血手印覆蓋在那億萬魂魄之上,推了它們一把。
緩緩沉入毀滅和九幽的世界氣息,伸出了手,無數邪祟,無數魔物從秘史中,從各種偏僻角落沖天而起,抓向那些靈魂。
甚至直沽城中,也有許多輪回者趁機出手。
萬魂幡、蕩魄鈴、攝魂鏡、黑青絲…如這般一整個世界的生魂沖天而起,毫無保留的暴露在外的機會可不多,但凡能拽下一點,對于魔道來說也是價值無量的寶材。
但這時,直沽城中央的鼓樓上,常燕托起了手中的金鐘。
《太始不動金鐘箓》!
虛空漣漪自城樓上擴散開來,金色的波紋隨之橫掃一切,所過之處,一切猶如凝固在了琥珀之中,常燕素手托舉的擎天金鐘正迸發仿若混沌初開的清音。
整個世界的邪祟,那些趁機出手的輪回者都成了琥珀中凝固的蟲子。
廟祝手持甲骨,站在洪水中漂浮的巨大魚骨橫梁之上,看著這一幕,手中不斷掐算。
《太演天商甲骨河圖》
“救世之機已至,看我給你們推算出一道飛升秘儀來!”
終于,手中的甲骨破碎,天機泄露。
廟祝一甩身上的法袍,裹住天機,黃袍之上八卦轉動,成仙之機赫然顯現,被廟祝兜起,甩向四面八方的眾人。
杜小靈身披《萬鬼月魔繡畫皮秘箓》,已經疊了不知道多少個時辰的buff。
點亮燈燭,接浩瀚明尊之光以降世!
擦拭鏡子,碎明月于天無盡星辰暗!
盛血于杯,煉息壤如泥合血肉造人!
飛升秘儀和廟祝卜算的解析送到他手中的時候,他才恍然明悟自己的使命。
飛升秘儀蘊藏著登神的三要素!
神魂——由明尊,也就是燈父之光塑造,需要讓靈界之中的燈父之光照耀而下,以此塑造神魂。
同時借此鎖定飛升的方向,使得靈魂能夠逆靈界而上,不在萬靈界和夢靈界中迷失。
最重要的,在升華自己神魂,歸復燈父的同時,要讓這光芒不再融匯于燈父的光輝之中!
神格——取來一片鏡主塑造世界的鏡子碎片,在靈界之中投射自己的光輝,塑造自己光輝締造的神國。
對于東大陸的道途來說,便是取來一片鏡主碎片,在元神化光之后,維系元神和現世的聯系,同時寄托自身道種和道途。
神軀——盛原罪之血于圣杯,以太歲之肉在靈魂飛升之后,在靈界之中塑造神軀。
成仙之后,由此重塑肉身,歸于現世,成就真實。
“崔不二已點亮自身的靈光,算是完成了點亮燈燭這一步,可以在明尊創世靈光之中,讓自己的性光長明不滅,接下來本應該以秘儀引導明尊的接引仙光,由此飛升。”
“但我們的目的不是飛升,崔不二燃燒神魂也并非只是為了成仙,而是救世,相當于帶著整個世界的眾生飛升成仙,那一點接引之光,完全無用!”
“需要一個通天徹地的光柱…”
“我們的世界已經沉入真界,陷入毀滅,這里明尊之光難以降臨。”
“原本的飛升秘儀,應該需要有人從秘史之中走出,一層一層往上,前往現世,布置儀軌,接應靈界之光。我們前面的世界就像是一層層的鏡子,需要在前面的鏡子上涂抹雕琢,使得那光不斷地匯聚在下一層的焦點上,最終貫穿那數層的鏡子,引導其上的飛升者飛升。”
“但我們來不及布置這些了!”
“而一般的接引仙光也無法引導一界之人飛升。”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碎月!”
“天上的日月是鏡主映射的明尊之光,只要破碎我們這一層的明月,那么上一層的月光就會顯露出來,同樣可以作為道標!”
“所以,唯有碎明月于天無盡星辰暗,才能接浩瀚明尊之光以降世!”
杜小靈心中明悟,身上萬鬼萬魔的刺青蠕動著,這一刻,因為世界進一步沉入毀滅,因為崔不二攜眾生飛升之舉,而由世界之鏡顯化的無數邪祟。
每一只皆有一尊刺青對應。
隨著杜小靈肌肉虬結,天地間一切邪祟的力量都被借取,加持在了他的身上。
另一位執事,那名陪著梁素蘭出演大禹治水的老者也終于接到了飛升秘儀的內容,他抬起了頭,對著禹皇磕了三個響頭。
然后收拾起披掛,大紅的皮膚上繡著龍紋,額頭上只系著頭巾充當冠面。
老者來到那三足鱉上,斗篷一揮,頭微微側向內,然后一亮。
面上便繪出禹皇的臉譜。
梁素蘭臉上的大禹面孔不知何時已經消失,老者成為了禹皇,他拿起那一弓一箭,扔向了杜小靈,同時對著那三足鱉一吹,讓巨鰲恢復了息壤的本象。
大禹對著那息壤一搓,將它塑造成一根泥棍,然后泥棍撐起杜小靈,向著天空直伸而去,只是一瞬間便撐入了天河星海之中。
這一刻,應龍和天河都在那棍子之下!
老者再一揮披風,大禹的臉譜陡然變成了那尖嘴、猴腮、翻鼻,額頭中央勾畫倒桃心紋,以金、黃色勾勒眼眶,眼窩處勾畫細長鳳眼,面頰大面積留白的神猴臉譜。
大禹的力量迅速退回了秘史之中!
應龍再次騰空而起,凝視著下方,帶著猴臉譜,眨著眼睛,攝手攝腳的齊天大圣!
應龍微微頜首,頭也不回飛向了直沽城。
齊天大圣撐起定海神針,直探天河之頂。
定海神針上,杜小靈身軀上無數刺青化為滿是黑毛的大手;蒼白如尸體,指甲中帶著泥痕的手;指甲如鉤,猶如鷹爪的手;猶如嬰兒一般胖嘟嘟的,但何止兩截,有八節蓮藕一般的關節的手…
數不清的手從他身上探出,伴隨著身上的刺青蠕動,所有手臂一起拉開了那弓弦。
下方的齊天大圣一揮披風,恢復了老者的本相,癱軟在地。
而杜小靈的臉上則多了一副臉譜,卻是太古的英雄——羿!
他的眼睛透過臉譜,天上的明月泛起漣漪,終于在那清晰的倒映中,一面猶如水晶的鏡子出現在了他眼中。
《百相千面萬變奸奇真符》三次變化,已然到了極致。
烏鴉拍著翅膀飛來,口中銜著的一物掉落在杜小靈面前。
那是被薩滿教主盜走的太陰寶鏡碎片,那一瞬間,震天箭飛射而出,鏡片鑲嵌在了箭頭上,化為一道無法直視的虹光,射向天空中的明月。
一聲清脆的聲音,在所有人的耳中響起,天空中浩然千古的明月,驟然碎裂開來。
天空中星辰齊暗…
但在那明月破碎的地方,天穹上破碎的鏡面背后顯露出無盡的黑暗,只有一枚鏡子的碎片在其中閃閃發光…
隨即,一道通天徹地的光柱從其中貫穿而下,照在了大地上。
無數飛向天空的魂魄,都被那道光柱籠罩在內。
它們終于有了目標和方向,漫天的絲線在為首一人的牽引下,飛向那破碎的鏡面!
杜小靈的身軀在這一箭之中化為飛灰,他的靈魂也同樣受著那一條絲線的牽引飛上了云霄,變臉的老者、常燕、武破奴、廟祝,七位執事的靈魂隨著絲線的牽引,奔向天空中的裂隙。
金湯橋上,竇大憋寶不顧身上的絲線,死死抱著通神老道的大腿。
他對著被《無量眾死血海納垢真符》所化的那塊爛肉,用‘神仙肉’的手法烹制的貝仙女說:“崔老道是個仗義的!不肯自己一個人飛升,要拉著咱們重回陽間呢!你就別抱著這口鍋不放了!咱們都活了!這四妖不四妖的,沒那么重要了!走吧!”
貝仙女被‘神仙肉’上無盡的污穢拉著,靈魂根本無法出竅。
這時候,一張面具掉在了她面前。
貝仙女接住了面具,經由她從無數人對于食物的感動中提煉出的人間至味,酸甜苦辣咸炮制,烹飪的那一塊神仙肉終于化開了。
那塊爛肉就像一個袋子,爛肉之中,一個活生生的胎兒,甚至臍帶還連著子宮,出現在她的面前。
“神仙肉就是人肉,人肉就是神仙肉…”
“所謂黑暗料理,本質就是吃人!”
“縱然我們相信眾生的力量,相信他們的偉大,但他們同樣擁有無盡的黑暗。”
“盛血于杯,以罪塑人!”
貝仙女知道,自己吃下這塊神仙肉,便能肉身飛升,將帶著無盡的罪孽,盛血的圣杯,追隨無數靈魂而去。
待到靈魂返回陽世,戴上象征鼎母天后的面具,以杯中之血為他們塑形。
玄真教的重生救世大業,便能真正完成!
這是那位玄真教主對于眾生的承諾,也是他給予眾生的機會,八張天魔秘箓的誕生,就是為了這一刻!
最后那四張真符合在一起,正有重塑億萬人肉身的力量。
《百相千面萬變奸奇真符》是她手中的面具。
《億劫萬玄一心恐虐真符》是被種種污穢打結,讓她靈魂無法隨著牽引而去的絲線。
《無量眾死血海納垢真符》是那塊烹飪已久的神仙肉。
《受胎圣降原罪色孽真符》是神仙肉中顯露的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