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恒通記,二樓豪華客廳內。
“諸位請想一想,那江南集團開創至今,可賺過一兩銀子?”
聽了宋嘯鳴的話,眾老板不禁一陣目瞪狗呆。大家雖然都在南直,但徐州和江南根本是兩個世界。他們對江南集團的了解,僅限于道聽途說。不過這么大一個商號,居然一直沒賺錢,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我知道,這過于聳人聽聞,但事實正是如此。”只聽宋嘯鳴沉聲道:“本人已經密切關注他們半年多了,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大家。那所謂天下奇才趙公子,不過是個好大喜功、不知死活的騙子罷了!他讓江南集團同時開創了十幾家公司,所有的公司都處在燒錢的創業階段,到現在還沒賺一文錢呢!”
宋大掌柜先給出結論,然后對目瞪口呆的錢莊銀號當鋪老板接著道:
“他們的開支卻高到離譜,這都是很容易就能查到的,我給大家簡單算一下…從去年到現在,他們在昆山修了整整三百五十里的大堤。就算他們有水泥,石料也是自己的。但這么大工程,人吃馬嚼、輕工輔料這些都不是小數,而且后來他們還付民夫工錢。不開銷個兩百萬兩,是拿不下來的!”
“嘶…”眾老板倒吸冷氣,心說三百五十里的石頭大堤,正常得開支一千萬兩吧?江南集團兩百萬兩就能修好?這也太恐怖了吧?
見自己的話起了反效果,宋嘯鳴忙咳嗽一聲,繼續道:
“而且他們沒有要昆山縣出錢,只讓縣里將拋荒地、水淹地長租給他們,然后他們來招募流民墾殖,如此笨拙的獲利方式,讓他們非但沒收回成本,反而又多了少說五十萬兩的開銷。”
“此外,他們還用同樣的方式,在崇明縣修了百里海塘,少說又支出一百萬兩。”
“他們還在上海縣,收購了浦東將近百萬畝的鹽堿地,這又是一百萬兩的支出。”
“還有,去歲蘇州民亂后。姓趙的小子充大頭,敞開收購絲綢,但能賣出一半就不錯了。剩下的全都積壓在庫里,這至少又是兩百萬兩。”
“江南各府縣聞訊,紛紛求告到他頭上,想讓他也收購他們的絲綢,姓趙的小子來者不拒。
根據最新的消息,江南十府61個州縣,已經有半數以上,都跟他們簽訂了包銷合同。雖然年底才結款,但一個縣十萬兩的定金都已經付了。”
“那又是三百萬兩啊…”老板聽得都眼暈了,這江南集團也太恐怖了吧?這是銀子當水灑啊!
“此外,他們為了制造海運的千料海船。還向龍江寶船廠、蘇州造船廠下了一百萬兩的訂單。又送了崇明縣一座縣城,少說二十萬兩。還在蘇州開辦了書院、醫院,以及各級學校十幾家,沒個三十萬兩也打不住。這還沒算他們營造總部的開銷,付給工人的工錢,總花銷就已經來到一千一百萬兩白銀!”
“哇…”客廳中響起一片驚呼。“花這么多錢?!”
“當然。那小子不自量力,把整個江南都扛在了肩上,別看他江南集團表面風光,實際上全靠江南銀行的銀子在撐著!”宋嘯鳴冷笑一聲道:
“他為什么不敢像西山公司那樣公開發股票斂財啊?因為那樣收支狀況就瞞不住了。要是讓人知道他一年花了一千多萬兩,卻一兩銀子沒掙的話,那些股東債主非生吞活剝了他不可,誰還會買他的股票?!”
眾老板不禁紛紛點頭,這也解了他們心中一個疑問。就是趙公子為何不如法炮制,也讓江南集團發行股票?他們錯過了西山公司,可不想再錯過江南集團這輛車…
現在才知道,原來這是輛靈車啊。還好沒來,不然上去就直奔陰間了。
眾老板慶幸的擦擦汗,又問道:“那他們現在,能有多少庫存銀啊?”
“江南銀行的前身伍記錢莊,也就是三四百萬兩的存銀。雖然他們近來瘋狂吸儲,但終究時日尚短,最多能有個兩千萬兩就到頂了。”宋嘯鳴沉聲答道。
江南集團是私人公司,不會對外公布財務報表,江南銀行的經營狀況更是高度機密。宋嘯鳴使出渾身解數,也打聽不出他們真正的底細來,只能憑經驗和自家的損失毛估個數字出來。
不過他相信,以自己的判斷能力,兩千萬兩應該大差不差。
“聽說江南銀行還給江南集團發過債。”有錢莊老板提醒一句。
“不過一百五十萬兩而已,杯水車薪。”宋嘯鳴看那多嘴的老板一眼,冷聲道:“扣掉被挪用的一千一百萬兩,江南銀行的庫存銀,不會超過的一千萬兩。”
“那也是好大的數目了。”一眾老板唏噓不已,除了四大錢莊外,他們的庫存銀,離著八位數還遠著呢。
“但他們叫江南銀行,主要的業務都在江南。”卻宋嘯鳴幽幽道:“所以他們的八成庫存銀,都會存在江南的。”
說著他將茶盞一傾,茶水便漫灑在桌面上,轉眼浸過了桌縫,滴滴答答落在紅木的地板上。
“哦!”有腦子轉得快的恍然拍案道:“他們在長江以北的庫存銀本來就少,現在運河阻塞,南邊的銀子再多也運不過來。所以徐州的江南銀行分號,根本就是個空架子!”
“不錯。”宋嘯鳴滿意的點點頭,目光凌厲的掃過眾人道:“所以我們要集中力量,一起干他一下子,只要把徐州的江南銀行干垮了。恐慌就會沿著運河蔓延,讓臨清、淮安、濟寧、揚州,乃至南北兩京的江南銀行,全都遭到擠兌!”
說到這兒,他興奮的滿臉通紅,情不自禁的裂嘴笑道:“到那時,別說江南銀行了,就是整個江南集團,都要灰飛煙滅的!”
“這…”一眾錢莊老板卻不禁犯了躑躅,他們只是想教訓教訓徐州的江南銀行,并沒有干趴下整個江南集團的心思啊。
江南集團的背后,可是站著一票江南官紳的。他們要是敢下死手,別的不說,至少在江南的買賣是保不住了。
“如今就是個你死我活的局面了,你們還有的選嗎?”宋嘯鳴冷冷看著這群瞻前顧后的家伙道:“讓江南銀行統一了天下,我恒通記背靠著漕運衙門,至不濟總有口飯吃。你們能靠誰?”
“這…”一記靈魂拷問,讓眾老板啞口無言。
“人家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在這兒首鼠兩端,你們不死誰死?!”宋嘯鳴冷哼一聲道:“還以為你們千呼萬喚,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呢。哼,浪費老子的時間!”
說著他一揮手道:“送客!”
“別別,我們干!”
“跟他們拼了!”
“宋大掌柜,怎么干,你發話吧!”眾老板終于讓他逼上了戰車。
“這才像話。”宋嘯鳴心中一哂,便將自己的謀劃講給眾人。
眾老板聽完,只覺宋大掌柜的安排環環相扣、天衣無縫,完全沒什么好擔心的。而且也不用他們付出太多,于是都點頭表示贊同。
宋大掌柜又按例跟眾人歃血為盟,約定共同進退,絕不背后插刀,眾人這才各自緊張的準備去了。
江南銀行這家全新概念的金融機構,以一種摧毀性的強橫姿態在徐州城崛起,連帶著店里的掌柜朝奉伙計們,也全都揚眉吐氣、走路有風了。
哦對了,現在不叫掌柜朝奉伙計了,改叫行長經理柜員了…
徐州分行的行長名叫江竇,乃是伍記的老人了。當初的伍記徐州分號,就是他一手創辦起來的。
他對汪家的忠誠無可挑剔,能力也算是上乘,因此江雪迎對他十分的看重。
伍記改制并入江南集團時,他還拿到了股份,并依然擔任改制后的徐州分行行長。所以沒有人比他對這家分號的感情更深厚了。
這天一早,江行長按時在銀行后院的臥房醒來。
雖然如今頗有身家了,但他依然保持著住在店里的習慣。并未像同行們一樣,發達之后便在當地置業娶小。
至于他婆娘和子女,自然如所有徽商一般,留在徽州老家了。聽說將來要集中搬到昆山去住,不過只是傳聞,目前還沒聽上頭提起過。
而且他可是姓江,就更要兢兢業業,不能給自家小姐丟臉了。
起床后,他便來到天井里,脫掉小褂,打一套虎虎生風的八極拳。
經理柜員們也紛紛起來,跟著行長晨練。這年代,干錢莊的都得會耍刀槍棍棒,以防遭到打劫無力反抗。
盡管錢莊的安全,有江南安保公司派駐的保安小隊負責。不過江竇還是督促手下人習武不輟,多一分保險總是好的。
江行長的功夫,是他當年當海賊時練就的,不過他是船上的賬房,手沒沾過血。上岸后這些年養尊處優,能保持現在的健碩體格,全靠功夫沒擱下。
等他練完功,小學徒…哦,現在叫臨時工,已經給他打好了洗臉水,準備好刷牙的青鹽。
盥洗之后,江行長來到外間和副行長,還有三位經理一起用早飯。
三個經理都是原先他手下的朝奉,現在分管儲蓄、匯兌和白銀票三大塊業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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