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公館。
賈知縣見火候到了,便一臉感慨的笑道:“公子不必如此,下官上任伊始,便聽長興父老人人贊頌吳、歸二公為民請命的光輝事跡。尤其對吳公的遭遇,我長興百姓無不捶胸頓足,恨不能替他坐牢。”
陪坐的幾位本地士紳無不點頭嘆息,有人還抹淚。
“所以得知公子營救了吳公,讓他可以在蘇州安享晚年,我們全縣上下,無不額手相慶、感激不盡啊。”賈知縣動情的向趙昊道謝,那幾位士紳也紛紛起身鞠躬,一個個有情有義的樣子,讓趙公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眾人重新落座后,賈知縣便慨然問道:“公子此番來敝縣,應當不止是游山玩水的吧?若有本縣幫得上的地方,盡管開口。”
“確實有事。”趙昊便順理成章道:“江南集團所耗石炭頗多,僅靠島上自產怕是難以為繼。聽聞貴縣牛頭山一帶,常有人發現黑色可燃的石塊,應當就是石炭了。故而前來實地看一看。”
“這樣啊。”賈知縣對此不甚了了,便看向幾個士紳。
“確實有這樣的說法。”幾個士紳紛紛點頭道:“歸父母在時,也曾實地考察過,嘗言牛頭山一帶有煤礦,還曾想利用一下造福百姓,可惜江南柴草豐茂,此物全無銷路,也就耽擱下來了。”
趙昊點點頭,他十分清楚,在工業時代來臨之前,煤炭的利用率確實很低。在農業社會,它的高熱值幾乎沒有用武之地,反而因為不易引燃,煙氣嗆人等缺陷,無法取代俯仰皆是的木柴。
山西北京早早就用煤,是因為缺少柴草,只能退而求其次。而南方沒有這個需求,自然不會費力去開采了。
所以幾位士紳雖然都知道西山公司的傳奇,卻并不會像北京的權貴們那樣饑渴,他們只是熱情的表示,公子需要的話,愿意為江南集團提供一切便利。
有人還表示,牛頭山一帶有自家的田產,愿意低價出讓給江南集團。
賈知縣更是打下包票,江南集團在本縣將會得到最高規格的待遇,包他們盡早用上長興煤。
趙昊感動之余,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他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幫忙。
賈知縣和眾士紳聞言一陣忸怩,一直笑而不語的潘叔駿哈哈大笑道:
“真讓你們急死了,不就那點事嗎?趙公子要是不問,你們是不是打算半夜才說啊?”
“到底什么事?”潘叔駿來路上,已經跟趙昊交過底了。但趙昊仍裝糊涂問道。
“還能什么事?”潘叔駿笑道:“湖州跟蘇州犯了一樣的病,想請公子救命唄。”
“正如三爺所言。”見潘三爺起了頭,黃師爺馬上跟進道:“敝縣對絲織業頗為依賴。幾乎家家都養蠶繅絲,我們所產的湖綢更是天下聞名。”
趙昊點點頭,聽他繼續說道:
“從前,我們大部分的生絲和絲綢,都是銷往蘇州的。這二年整個行情不好,蘇州自顧尚且不暇,就更加顧不上我們了。”
“唉。”賈知縣嘆口氣道:“眼看就要開春,農戶們卻都心里沒底,不知道今年還能不能養蠶。絲社也都堆滿了去年的生絲,沒錢貸給他們度春荒…這個春天怎么熬得過去呀?一想到這兒,本縣就寢食難安啊。”
一眾士紳也紛紛嘆息,有人又抹淚。
“原來如此。”趙昊聞言笑道:“貴縣可是想效仿蘇州,讓江南紡織為你們兜底?”
“正是如此。”賈知縣忙點點頭,唯恐趙昊拒絕,主動道:“我們也知道蘇州各方面成本,都比我們高。也沒打算跟他們一樣,只要能讓我們保住本錢,就謝天謝地謝公子了。”
“這個…”趙昊并不覺得太為難。一來,海運一旦成功,現在收購的生絲和絲綢,直接便可獲利數倍。二來,有了江南銀行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給長興縣乃至整個湖州府兜底,壓力都不算太大。
三來,還有很多人沒意識的一點,誰能控制住蘇州、湖州這兩大絲綢主產地,誰就擁有這個行業的定價權。
當然,風險也是實實在在存在的,要是不能如期打通海運,這么多生絲和絲綢積壓在手里,胡雪巖的悲慘一幕,怕要提前在自己身上上演。
當然,故作姿態還是免不了的。他便一臉慎重的問道:“不知貴縣的盤子有多大?”
“不多不多,我們一個長興,能有多少產量?”眾人忙賠笑道:“一年有個五十萬兩銀子,就能包圓了。”
“這樣啊…”趙昊點點頭,仿佛下了多大決心道:“好,我跟江總裁說一下,回頭讓她過來一趟,你們好好談談。”
趙昊不用想都能猜到,江雪迎一定會趁機要求,這五十萬兩付給白銀券,日后長興縣的稅收和衙門開支,也要用白銀券來結算吧?這樣順勢把江南銀行開到湖州,還能大大提高江南集團在太湖沿岸的影響力。
沒想到長興之行,還能有這么大的收獲。再算上煤礦和徐家兄弟,簡直就是一箭六雕了。
雙方互有所求,自然情意綿綿、你好我也好。
一席終了,賓主盡歡。賈知縣親自送趙昊到公館后院休息。
黃師爺湊上來小聲問道:“那幾個人牙子,公子想怎么處置?”
“當然是依法秉公處理了。”趙昊正色回答一句,又沒頭沒尾道:“煤礦可是個很需要人手的地方,就西山島那個小煤礦,都有好幾百挖煤的苦力…都是縣里判勞役的罪犯。”
“哦,明白了。”黃師爺恍然,知道這案子該怎么判了。
送走了賈知縣和黃師爺,趙昊讓馬秘書沏上茶,和潘叔駿吃茶醒酒。
主要是潘叔駿醒酒,趙昊就喝了幾杯素酒,可能查酒駕都查不出來。
“公子今天不該讓江總裁過來,應該讓長興縣派人過去談。”潘叔駿被灌了不少,說話也隨意多了。“不然她一來,怕是要被我們府尊纏上的。整個湖州都讓江南集團包底怎么辦?”
“那也只能勉為其難了。”趙昊心說還能怎么辦?銀行開過來,用湖州人的錢買湖州人的絲綢唄。
說著他抬抬手,攔住還要再勸的潘叔駿,岔開話題道:“不說這個,三叔有興趣參一股長興煤礦嗎?”
“我又不能幫你們管事兒,沒臉光占便宜。”潘叔駿唏噓道。
“不用你管事兒,幫我收地總不違背家規吧?”趙昊笑道。
“那不違背,不然我潘家十萬畝良田咋來的?”潘叔駿笑答道。
“回頭呢,你就幫我收地。”趙昊便吩咐道:“不過不是收長興這邊的,而是廣德州那邊,沿著界嶺一直收到大牛頭山。”
“好。”潘叔駿一口答應下來,雖然這段距離不短,但都在山嶺里頭,全收下來也花不了幾萬兩。
“到時候,你家就用這些地入股煤礦,我算你兩成股份,”趙昊笑道:“這下總不算無功不受祿了吧?”
“哈哈哈,公子都這樣體貼又周到了,我哪還好意思再拿喬?”潘叔駿大笑著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