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南,澄湖東岸,一道混凝土長堤拔地而起,一眼望不到頭。
今日,是澄湖大堤竣工的日子,也是昆山水利工程勝利完工的日子。
湖堤上彩旗招展、湖堤下人山人海,全縣乃至鄰縣的百姓,都蜂擁而至。本縣人是來慶祝的,臨縣人是想要看看,這神乎其神的‘昆山奇跡’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而且聽說海青天也會出席哦。
數萬條大小船只,把通往澄湖的河道堵得水泄不通。所以趙公子才不得不棄舟從車往這兒趕,弄得他都暈車了,還得躺在馬姐姐的腿上…
這讓趙公子愈加對昆山縣的爛路深惡痛絕,命馬秘書記下來,回頭督促昆開司,今年一定要把路修好。
其實馬姐姐覺得,這顛簸的路,也不盡然一無是處呢。
待到趙昊從馬車上下來,便見遠處的湖堤上下,起碼聚集了二三十萬人,根本就甭想靠近。
昆山百姓敲起勝利的鑼鼓,高興的舞龍舞獅,踩高蹺、劃旱船,忘情慶祝這偉大的時刻。
三十萬官民齊心協力,居然只用了半年時間,就修完了整整三百里的堤防工程,這絕對是史無前例的奇跡。
整個江南官場都被震撼了。
非但蘇州知府蔡國熙和新上任的兵備道吳情前來觀禮,就連應天巡撫海瑞都應邀出席了這場值得紀念的完工典禮。
蔡國熙還特命本府各知縣前來參觀學習‘昆山經驗’,回去好比學趕超、奮勇爭先…
“我們爭得過嗎我們?”長洲知縣張德夫看著那仿若鬼斧神工的長堤,一臉認命道:“還是認清形勢,緊跟趙狀元的步伐吧。”
“哈哈,心高氣傲的張老弟都服氣了,看來用不了多久,長洲縣就能用上水泥嘍。”太倉的王知州笑道。
“王大人這話可就不地道了,你們太倉不也成立了太開司?”楊丞麟也笑道:“你們那七十里長江江堤,也就這一二年的事兒了吧?”
“唉,少來這套,不是你倆整天跟府尊攛掇著先修太湖、先修太湖,人家江南集團能把你們排在我們前頭?”王知州不忿道:“我們可是有兩個董事的!”
“嘿嘿…”楊丞麟打起馬虎眼,笑道:“這不是去年風汛,太湖剛泛濫過嗎?”
“太湖哪年不泛濫?比起長江來,那就是個澡盆子。”王知州郁悶道。
“泰利兄,沒什么好急的。你看看昆山,三百里長堤才用了半年多就修好了,我們那點兒工程算得了什么?都會在任上解決的。”張德夫笑著拍拍王知州的胳膊。
“那倒是。”王知州也笑起來,覺得自己確實沒必要那么著急。
一旁的常熟知縣和嘉定知縣也陪著小心加入進來,懇求三位待會兒務必引見一下趙狀元。
只有那崇明知縣金學曾和吳江知縣易可久沒有湊過來。
前者早就跑去跟師父獻殷勤了,后者則是實在沒臉往上湊。
去年趙守正剛上任,就來低聲下氣求他,想借吳江縣境修一條太浦河泄洪,來減輕吳淞江的壓力。卻被易可久一口回絕。
那次雙方鬧得極不愉快,易知縣仗著本縣有百里石塘,著實沒給趙狀元面子。當時趙守正拍著桌子發誓說,要修一條二百里石塘,也讓吳江縣嘗嘗,在水里一泡就是半年的滋味!
易知縣那時候是壓根兒不信啊,還揶揄他們一百年也修不好!
誰知道才半年功夫,人家吹過的牛就實現了,而且是整整三百里長堤。
除了想喊一聲牛伯夷,他現在就想問問哪里有后悔藥賣。
小易也想要水泥啦…
這時候,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起,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湖堤上。
慶典到了最重要的環節,‘立碑為紀’。
堤上的八角碑亭中,應天巡撫海瑞與蘇松兵備道吳情一同揭去碑上紅綢。
兩米高的青石石碑上,鐫刻著鳳洲先生王世貞親筆撰寫的碑文,詳細記述了趙狀元自上任至今半年之內,所創造的豐功偉業,曰《趙公堤記》。
因其文章過于佶屈聱牙,會讓觀者產生自己太沒文化的挫敗感,故隱去。
權摘《舊明史·趙守正列傳》記載的這段歷史,以饗讀者:
‘…守正出知吳縣,未到任,鐵臀狀元已名動江南。知府蔡公以為大才者,不可小用也。恰逢昆山大水,壞城垣、淹田舍,漂人畜無算。遂薦以巡撫林公。公召見相談,引為古賢人,曰:‘昆山非君不可,然屈就,可乎?’公慨然曰:‘非斯不可。遂改知昆山。’’
‘守正至昆山,城將敗,富民爭出避水。守正曰:‘富民出,民皆動搖,吾誰與守?吾在是,水決不能敗城!’驅使復入,然民猶惴惴難安。守正遂廬于堤上,率其子持畚鍤以出。昆山父老感之曰:‘縣尊猶不避涂潦,吾儕小人,當效命!’于是官民數萬齊上堤,力保誓與江堤共存亡。’
‘有在籍副都御史潘公,感守正高義,自湖州前來襄助。是年雨日夜不止,水患為數十年之最,江堤搖搖欲墜,險情百出。守正指揮若定,談笑自如,軍民遂安。又使官吏分堵以守,并造格、遙、縷、月堤以捍江塘,終保縣境無虞。’
‘尋出梅,險情解。守正與潘公等議,請役民夫十萬,筑石塘以為百年計。有鄰縣易公嘗言:‘狀元大言炎炎,百年難就。’公聞言笑曰,‘夏蟲豈可言冰?’乃命子昊以石灰為料制水泥,將此物與粗石混凝為堤。日成二里,江堤一月乃就,中外以為神跡也。’
‘后歷時半載,率官民修長堤三百里。守正布衣徒步,日夜經畫。盛暑不張蓋,嚴寒不著裘,曰:‘民勞,吾何忍獨適?’翌年正月工畢,自此昆山永訣水患、農田大利,重為魚米之鄉,百姓方知生民之樂。然公憔悴如老農矣。’
‘公在治水期間,開展全民衛生運動,滅血吸蟲、除四害,亦為利在千秋之舉。昆山百姓至今仍呼為‘趙父’,曰‘無趙父則無玉昆山’…’
另據《舊明史選注》曰:
‘人常以趙子之豐功,薄趙公之偉績,譬如以大蘇鄙老蘇,言‘一人得道、父以子貴’也。’
‘更有甚者,謗公為‘木偶’、‘錐桶’、‘復讀機’,然觀趙公在昆山壯舉,此大謬。嗚呼,狀元之才、宰輔之能,議者均視而不見,其良心為犬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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