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晚上還要加班寫東西,兩人談完事情,趙昊便識趣的起身告辭了。
把他送到月門洞后,張相公轉回書房,命游七備好筆墨。
擦干凈手后,張居正便端坐在桌案前,提筆在一份空白的奏本上,鄭重寫下《陳六事疏》四個字。
‘臣聞帝王之治天下,有大本,有急務…’
回家的馬車上,趙昊拉開車簾,看著夜燈繁華的街市,嘴角泛起自嘲的笑。
今日談話,自始至終,張相公都沒提一句徐閣老的事情。
仿佛倒徐之事,與他倆沒有半分關系一般。
按說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弟弟彈劾哥哥,學生背刺老師,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不把話說透無可厚非。
但這也說明兩人之間,遠未到推心置腹的地步,更不是張相公形容的‘同志’。
所以這次并肩作戰,其實更像一次恰逢其會的合作。
無非雙方各取所需罷了。
雖然理性上認為張相公做的沒錯。
但人嘛,難免會對自己的偶像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罷了,是本公子自作多情了。
畢竟我還是個孩子啊…
誰愿意整天跟個孩子談論國家大事?那會讓人生出一種,自己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的挫敗感。
估計張相公也早就盼著自己趕緊滾蛋了吧。
‘哎,有些小不爽呢。’
可見趙公子最近,膨脹的有些厲害了。
回到家時已經是戌正時分了。
趙昊下車進了院子,便見吳玉正陪著三張陌生的面孔,在天井里等候自己。
看到公子進來,吳玉提醒三人一句。
三人便趕緊起身相迎,可待他們看清趙昊的面容,臉上的笑容登時都有些凝滯。
他們原先都是三四品的高級武官,雖然含金量遠遠無法與文官相比,但也不至于淪落到陪個十幾歲的孩子過家家吧?
看到三位臉上難堪的尬笑,趙昊瞬間就理解了張相公。
偶像,我不怪你了,怪就怪我自己太年輕有為了。
“怠慢了,怠慢了,本打算陪三位將軍用晚膳的。”所謂山不就我我就山,趙公子瞬間發動狐假虎威技能,快走兩步,團團抱拳,親熱笑道:
“可張相公知道本公子要離京,非要設宴給我送行。吃完飯又拉著我扯東扯西,好容易才脫開身…”
三位將軍聞言,抵觸情緒登時小了一半。
他們不由想起,大帥說過,自己是在張相公府上與這少年見面的。張相公對這少年十分推崇,還請他到神機營指導工作哩。
現在又見趙公子被張相公留到這么晚,顯然證明大帥所言不虛。
這十幾歲的少年確實很被張居正看重呀!
一個連張相公和大帥都看重的人,不管年齡多大,我們都該對他保持尊敬啊…
“我等拜見公子,還請公子收留。”如是想來,三位將軍便單膝跪地,向趙昊施以大禮。
“使不得,快起來。”趙昊擺擺手,虛扶三人起身,然后請三位將軍進廳堂說話道:“三位還餓著肚子吧?咱們邊吃宵夜邊聊。”
進去在正位就坐后,趙昊借著燈光微笑看向三人。只見這三位的胡須很有特點,一個紅胡子、一個紫胡子還有一個長胡子。
他便微笑對三人道:“早就對三位將軍的大名如雷貫耳,只是還對不上號呢。”
三人正待自我介紹,趙昊卻先開口問道:“請問哪位是勇冠三軍,又猛又狠,被倭寇送外號‘活閻王’的王將軍?”
“是末將王如龍。”那個身材高大,生著紫色虬髯、赤紅雙瞳的將領,起身向趙昊抱拳行禮。
“將軍果然生具異象,非但胡子是紫色的,居然連眼睛都是紅色的。”趙昊望之不禁驚嘆。
“嗨,公子誤會了。”另外兩位將軍偷笑聲中,王如龍不好意思撓撓頭道:“末將…哎,在下胡子是紫的不假。但眼珠子的顏色,只是今天才變紅。”
“哦,是天行赤目嗎?”趙昊心說要是紅眼病,那得隔離啊。
“不是。”王如龍搖搖頭,有些羞于啟齒。
“明白了。”趙昊暗道,那就哭的了。而且看這樣子,自己回來前他還在掉淚。
沒想到戚家軍最彪悍的將軍,居然能哭得兩眼發紅,這是被朝廷傷到什么份兒上了?
待王如龍坐下,趙昊又正色問道:“請問哪位是智勇雙全,花街一戰中單挑倭寇八人,號稱‘勇士朱玨’的朱將軍?”
“正是末將朱玨。”王如龍身邊那個面皮發黃,三縷長須,雙目如電,身材瘦削的將軍,起身向趙昊一抱拳。
“朱將軍有禮了。”趙昊點點頭,便把目光落在最后一位兩眉入鬢、紅須白面的將軍身上。
“那這位自然就是海戰第一、善領水軍的金將軍了?”
“末將金科拜見公子。”那紅胡子將領忙起身,向趙昊深施一禮。
這時,蔡明帶人在桌上擺好了酒菜,趙昊便起身給三人各斟一杯酒道:
“本公子尚未成年,家父不許飲酒。便以茶代酒,先敬三位一杯,權作給三位接風。”
“多謝公子。”三人仰頭干了一杯,便在他招呼下坐定吃喝起來。
自古以來,酒桌就是人從生變熟,拉近關系的好地方。
趙公子雖然不能喝酒,但會勸酒更會套磁。他一面給三位倒酒,一面如數家珍的贊頌三位將軍的豐功偉績,不一會兒就讓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三位將軍也終于不再那么拘謹,開始跟趙昊有說有笑了。
“說起來,我們仨當兵前,都是礦工出身,對礦上的活計還算熟悉。”三人里最好打交道的金科笑問道:“不知公子,是需要我們帶人下礦,還是在鍋伙里管人?”
王如龍和朱玨兩個,也都停下筷子望著趙昊。
雖說三人是迫于無奈,才在大帥的勸說下投奔趙公子的。
但既然把生計寄托在趙昊身上,他們當然想知道接下來的差事了。
“那樣豈不暴殄天物?”趙昊拿起帕子擦擦嘴,微微一笑道:“三位都是最優秀的將領,當然要干你們最擅長的事了。”
三人聞言苦笑,心說我們最擅長的自然是帶兵打仗了。可你這里哪有我們的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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