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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在琉璃塔立志之后,趙昊就在努力克服自己的惰性。雖然依舊很怕麻煩,卻還是責無旁貸的寫出了這本《幾何初窺》,然后讓弟子在舉子們中間傳播。
這也是唯一可行的傳播途徑。在這個階段,只能擇最精英的人教育,播下更多科學的種子。然后讓這些種子去生根發芽,最后逐漸改變整個大明的土壤。
而這本《幾何初窺》,同時也是趙昊為授業設下的門檻,如果一個人看過此書毫無感覺,那說明他根本沒有科學的天分,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相信,如果有天才存在,一定會為這本《幾何初窺》抓狂的,因為他只給了定義、公理、公設和命題,沒有給證明的過程…
這就像有的作家挖坑不填一樣可惡。
師徒三人沉浸在科學的世界中,對外界的時間毫無察覺。
不知不覺,便到了冬月十五,客船終于抵達了通州。
雖然通州還有水路可以直入京城積水潭,但為了保障漕運暢通,所有民間船只都不許駛入。
就算船上插了舉子黃旗也白搭,估計換成欽差龍旗才能行…
一行舉子只好在通州碼頭下了船,然后憑黃旗去驛站索要車馬。誰知人家潞河驛鳥都不鳥他們,推說車馬都派出去了,便把去要車的舉子攆出門去。
舉子們這才明白,什么叫‘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兒小’了。堂堂舉子放在鄉里,可以橫行霸道,跟縣老爺分庭抗禮,誰知還沒進京城,在通州就現了原形。
“諸位不用自卑,這潞河驛乃是天下第一驛站,來來往往的部堂高官、天子欽差見多了。就連進京述職的知府,出京辦差的郎中,都要時常受他們的鳥氣。”有那老成的前輩舉人,縮著脖子笑道:“咱們這些舉人算個球,還是老老實實去車馬行雇車吧。”
幸好通州乃進出京城的要津,滿大街都是車馬行。
而且那些車馬行的態度,可比驛站強多了。車老板們給在冰天雪地中,凍得瑟瑟發抖的舉子們端來姜湯,煮上面條,一個人還分給兩個雞蛋。
這下可把舉子們感動壞了,只覺這些車老板們,比揚州的鹽商還可愛。
等到舉人老爺們填飽肚子、暖好身子,便跟車老板商量雇車的事情,問多少錢能雇一輛?
“什么錢不錢?給老爺們拉車,是小的們的福分。”車老板們大手一揮,盡顯北方爺們兒的慷慨大方。“哪能要錢呢!”
“就是,要錢還是人嗎?是人能要錢嗎?”
“哎呀,實在太感謝了。”舉子們自從中舉以來,態度還沒這么好過呢。感激不盡的直拱手道:“我們三十個人,給我們八輛車就行。”
“八輛車怎么夠?老爺們什么身份?怎么能跟人擠一輛車?起碼一人一輛,三十輛車!”車老板們簡直就是活菩薩啊。讓初次進京趕考的新舉子們,對北方人的好感直接爆表。
“多謝,多謝,跟諸位一比,什么徽商浙商,都是小氣鬼。”舉子們把車老板捧上了天。
“一人一輛怎么夠?難道讓老爺們和行李坐一車?再每人加一輛行李車!”車老板們聽了舉人老爺們的奉承,愈發豪氣干云,居然給他們一人配了兩輛車,這是什么樣的待遇啊!
但那些二進宮、三進宮的老舉子們,卻只縮在棉襖里哧溜哧溜吸面條,根本不感動。他們存心要讓后輩知道知道,什么叫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新舉子們心中未免腹誹,老前輩們太世故了,人家非但雪中送炭、還如此奉承,怎好如此無動于衷?
可當他們出發時,這才明白了車老板為何過度熱情,前輩們為何無動于衷?
蓋因人家只要借他們黃旗用用。這樣帶貨進崇文門,可以不用課稅…
每輛車上,都裝滿了不同種類的貨物,塞得滿滿當當,只給舉子們留了擱屁股的一點地方。車老板們還美其名曰,這是怕凍到老爺們。更過分的是,拉車的只有一頭騾馬,卻在車廂后,還掛了一個斗。就是車老板們許給他們的行李車了。
那行李車上,同樣塞得滿滿當當,也就剛剛夠他們擱下行李而已。
舉子們戴著厚厚的棉帽,裹著臃腫的棉襖,一個個身形扭曲的擠在貨物縫隙中,哪還有半分舉人老爺風流倜儻的做派?
他們想要出言譴責無良奸商的虛假宣傳,可這天寒地凍的,風刀子呼呼刮臉,要表現出的憤怒的表情都不能,更別說出聲說話了。
趙昊他們卻沒中招。
因為伍記在通州也有車馬行,他們從伍記的船上一下來,就從碼頭被接進了伍記的車馬行。
享用一頓豐盛的招待后,他們便在通州分號掌柜的安排下,分乘六輛馬車進京。另外還有兩輛馬車跟在后頭,馱運一行人的行李。
而且八輛馬車干干凈凈,沒有夾帶任何貨物。
車老板雖然很不情愿空跑這一趟,但掌柜的吩咐說,這車上有東家的貴客。他們卻也只能盡心竭力,小心侍奉著。
但哪怕如此,還是把一行人凍得瑟瑟發抖。
天上明明掛著慘白的日頭,卻還飄著零星的雪花。
地面無分遠近,什么山巒、村莊、河流,田野,全都覆蓋著白色的冰雪。
這讓從江南水鄉而來的人們,簡直如墜入冰窟窿一般。
‘這小冰河,還真不是蓋的…’趙昊暗暗心說,為了多活幾年,也要回江南居住。
“怎么這么冷啊。”華叔陽抱著湯婆子,裹著厚被子,卻還是直哆嗦道:“這還考什么試,直接凍死得了…”
“是啊,也不知道,貢院里發不發被子。”王武陽也哆哆嗦嗦道。參照鄉試時的經驗,入場考試時,衣服不能有里子,被褥必須是單面…
單面的被子,它怎么絮棉花?根本就是個被單罷了…
“發被子,你做夢去吧。”吳康遠也凍得夠嗆道:“上回我就是凍得手直抖,弄臟了卷面,結果又跟你們再來遭罪。”
“都說年輕人火力旺,你們還不如我個半老頭子!”趙守正卻輕蔑的瞥一眼一眾晚輩,他既沒裹被子,也沒懷揣湯婆子,端坐在車廂中,居然不怎么怕凍。
頓一頓,他又補充道:“當然,高武除外。”
此時,車外的高武身穿單衣單褲,頭戴氈帽,大步流星跟在車旁,一邊警惕的看著四周,一邊用毛巾擦汗。
“你們別跟我爹比,他在京城住過好多年,抗凍得很。”趙昊瑟縮在最避風的車廂一角,制止了兩個爭強好勝的弟子,要效仿師祖,丟掉湯婆子和褥子的傻缺行為。
“原來如此…”車上眾人恍然,正說笑間,忽然聽到外頭響起急促的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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