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武陽便將昨日妹婿過來的事情,一五一十稟報了師父。
“華太師的公子,王盟主的女婿?”趙昊心中一動,不由笑道:“也不知秋香還在不在他們家?”
王武陽聞言一愣,不知師父說的是誰。“秋香是哪位,我改日問問他。”
“沒事,我瞎說的。”趙昊心說唐伯虎已經過世幾十年,秋香姐就是還在,也是個老奶奶了,還是不要打破美好的幻想了吧。
他便擺手笑笑道:“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你也別太過火。”
“師父教訓的是。”王武陽忙恭聲受教,卻難免憤憤道:“只是看他目中無人的樣子,我就來氣。”
“你以前不也是這樣嗎。”趙昊笑著虛踢他一腳道:“別聒噪了,快去幫巧巧端飯。”
王武陽便將巧巧做好的早飯,從伙房端到了樹蔭下。
趙昊剛端起碗蝦籽餛飩,就見唐友德顛顛的進了門。
“哈哈,唐老板,咱們約的是中午的飯吧?”
“哇,好香啊。”唐友德深吸一口,那誘人的豬油和蝦子醬油的混合香氣,滿臉堆笑道:“公子有召,老唐肯定趕早不趕晚。”
“那就改吃餛飩吧。”趙昊笑著招呼他坐下。
巧巧便給唐老板,也端上一碗紅湯蝦籽餛飩。
唐友德舀一個精致的餛飩送到嘴邊,吹去熱氣,方一口吃下,細細品嘗一番。
“嗯,面皮里加了蛋清,面也揉的恰到好處,簡直入口即化。”一看唐友德腐敗的肚子,就知道他是個老饕,這還是趙公子家的飯,頭一回得到他的稱贊。
巧巧聞言,便得意的瞥一眼趙昊。因為這廝嘴巴太難伺候,她可是專門跟味極鮮的大師傅學的手藝,還加了味極鮮的秘制蝦子醬油呢。
見趙昊滿意的笑了,巧巧就高興的轉身忙活去了。
兩人吃完了早飯,王武陽將碗筷收拾下去,又沏上一壺茶,趙昊這才進入正題道:
“怎么樣,想不想跟我再賺一票?”
“啊,公子不是說歇兩天嗎?”唐友德驚喜的看著他,對生意人來說,讓錢在家里睡覺,簡直是最大的犯罪。
“又找到好機會了唄。”趙昊呷一口茶水。
“多好的機會?難道比上次還過癮?”唐友德湊趣笑道,心中卻是不相信,會有比上次收絲還棒的生意。
誰知趙昊卻自信滿滿道:“比上次還過癮,這次連本錢都不用。”
“還有這等好事?”唐友德開心的像個一百八十斤的孩子,笑得腮幫子亂顫道:“這樣下去我都沒心思開南貨店了。”
“那就算了。”趙昊便打趣道:“別耽誤你開百年老店。”
“不耽誤不耽誤,犬子已經可以撐起店面了。”唐友德忙擺手連連道:“我抽出身來跟公子干就是。”
然后他又一拍大腿道:“我早就想清楚了,跟著公子干,才能把買賣做遍天下!”
“哈哈哈,你個老唐真會說話。”趙昊笑瞇瞇的享受著他的奉承,然后才沉聲吩咐道:“你回頭就放出風去,說準備開一家大規模的絲織工場。讓人去詢價織機、織工…尤其是生絲,要多跟蘇州商人詢價。”
“啊?公子是打算,開絲織工場?”唐友德疑惑道:“這買賣能賺大錢不假,只是可不是一般的費鈔,不砸個幾萬兩銀子,張羅不起一家像樣的工場的。”他知道以趙昊的脾氣,等閑小工場肯定看不上眼。
“問問都要錢嗎?”趙昊眨眨眼,看著他道。
唐友德也眨眨眼道:“那當然是不要錢的。”
趙昊拿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就去問啊!”
“光問不買?”唐友德問道。
“對呀。”趙昊微笑頷首道:“你不是最會吹牛嗎?問的時候口氣要大,語氣要真,可別讓人看出來,你是在鬧著玩。”
“這個公子放心。”唐友德訕訕笑道:“這事兒老唐是行家。”
“去吧,情況有變化再來找我。”趙昊便揮揮手,送客。
“啥,啥情況有變?”唐友德不解問道。
卻見趙昊沒有要解惑的意思,他便知道,公子又賣關子了。
雖然不知道趙昊要干啥,唐友德還是將他的吩咐,當做頭等大事。
回去后,唐友德便當眾宣布,自己要開絲織工場,弄得下面人一頭霧水。然后他抽調出精干力量,到處去詢問是否有工場愿意出售;訂購織機最快多久能交貨;并且在各家牙行掛上號,準備長期招募織工…
他自己也帶著掌柜的,到蘇松常鎮在金陵的商會拜訪,希望與絲商簽訂長期供貨合同。
這南京城雖大,但絲織行業聯系卻十分緊密,稍有風吹草動,都瞞不過那些食物鏈頂端的大佬。
當天晚上,這消息就傳到了蘇州會館中。
蘇州會館原先乃魏國公府的別業,地處南京最繁華的夫子廟秦淮河畔,是個精致的私家園林。園內水石清幽,竹樹美秀,畫棟回廊奇麗,江南風味濃郁。此刻雖是深夜,園中小湖上的戲臺卻燈火通明,戲臺上絲竹悠悠,有昆曲名伶在演出王世貞新作的鳴鳳記。
“閩山越水畫圖間,人聚愁散眉難展,潮平增闊舊江邊,頃刻見帆花飛電。”那臺上小生儀態優雅的唱罷,又念白道:
“鄉心縈繾,朋情留戀。從此云山隔遠…”
只聽那唱腔流麗悠遠,出乎三腔之上,正是曲圣魏良輔臨終前,才最后定調的水磨腔。
一眾賓客隔著湖水,在岸邊水榭中聽得如癡如醉。
這時,一個長隨打扮的男子,悄悄走到坐在主位的劉員外身邊。
劉員外是洞庭商幫副會長,同時也是蘇州在金陵商人的領袖,眼下這座蘇州會館的主人。
他一邊合著拍子微微點頭,一邊聽著那長隨的稟報。
“唐友德要進軍絲織業?”劉員外聽完微微皺眉,小聲道:“這人名字好生耳熟。”
“就是昨日在白鷺洲碼頭賣絲的那個…”長隨輕聲提醒東家道。
“哦…”劉員外想起來了。他昨日聽人稟報過,這姓唐的一口氣出了四萬一千斤生絲,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洞庭商幫掌握生絲話語權,并非全靠財大氣粗,也離不開他們對行業精準的把握。這樣一筆逆市而動的交易,自然引起了劉員外的關注,他今天便弄清楚,絲主除了唐友德,還有大報恩寺的雪浪法師,以及…趙昊。
白日里看到那個名字,劉員外還以為是同名同姓而已,但讓人一調查就知道,確實是那個讓人討厭的小子。
劉員外當然不會相信,整個賣絲收絲的過程,是由趙昊主導了。他想當然的認定,是唐友德操刀,雪浪出錢,趙昊只是跟著喝湯而已。
雖然搞不清唐友德為何要帶趙昊一起發財,但兩人關系密切這一點,是瞎子都能看出來的。這次唐友德要開絲織工場,這小子八成也會插一腳。
想起昨日趙昊對自己的羞辱,劉員外就恨得牙根癢癢。便沉聲吩咐道:
“織工織戶咱們管不著,但生絲這行當,可是咱們說了算。傳下話去,一根絲都不準賣給姓唐的!”
“是。”長隨應一聲,轉身出了水榭。
劉員外則將目光轉回戲臺上,繼續津津有味的聽他的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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