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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6、帝后大婚

  大禮完成后,內侍太監對鴻臚寺卿道:“陛下要趕著去登基大典,勞煩大人安排一下,讓三鼎甲去跨馬游街。”

  話完,又側身對著趙熙,神情恭敬不少,“陛下,咱們該去準備登基大典了。”

  趙熙緩緩起身,走下地臺,經過宋元寶身邊的時候,他腳步頓了頓,側過頭來。

  宋元寶感覺到他在看自己,慢慢抬頭,就對上趙熙湛黑的雙眸。

  “新婚大喜。”趙熙道。

  不知是不是錯覺,宋元寶覺得他當上皇帝之后,氣息更為深沉了,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就比如現在,他分明在對自己道喜,可那雙眼睛里,卻讓人分辨不出是喜是怒。

  這讓宋元寶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句話——伴君如伴虎。

  聽說帝王大多喜怒無常。

  宋元寶不常接觸光熹帝,不清楚光熹帝是個什么脾性,他接觸得最多的是趙熙,不過那個時候趙熙還是皇子,給宋元寶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嚴苛。

  對旁人嚴苛,對自己更嚴苛。

  然而現在,他對趙熙的印象又多了一重:深沉莫測。

  以前他還能大概從趙熙的眼神里讀懂點兒什么,現在卻是不能夠了,那個偶爾會露出少年意氣的云端太子,被一層厚厚的繭子包裹起來,再也觸不到,近不得。

  趙熙說完那四個字,轉身便要走。

  “殿下——”宋元寶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喊錯,很快又改了口,“陛、陛下。”

  趙熙沒轉頭,步子卻稍微停住。

  宋元寶看著他清俊挺拔的背影,不顧滿殿新科進士們驚愕的目光,直接問出口,“我們往后,還是不是朋友?”

  趙熙薄削的唇角似乎牽了牽,并未作聲,徑直出了太和殿。

  宋元寶立在原地目送著趙熙坐上御輦走人,好久沒回過神。

  許登科走過來,搖頭輕嘆,“你這又是何必?”

  宋元寶垂了垂眼睫。

  當初趙熙被封太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讓他從玉堂宮搬出去。

  他為此大病了一場。

  如今趙熙當上皇帝,看似什么都沒做,宋元寶卻知道,自己被從某個地方搬出來了。

  那么多年的交情,說不難受是假的。

不過,他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把自己的心事寫在臉上讓人看,很快就展露笑顏,對著許登科挑眉,“我就隨便問問罷了,本來還想跟他多借幾個賓客去我婚禮上熱鬧熱鬧,結  果人家不理我,那算了。”

  許登科看著少年努力掩飾的樣子,笑了笑,“我幫你請了很多同窗,今日的婚宴,一定會十分熱鬧。”

  “真的嗎?”宋元寶眼神亮了亮,“那太好了。”

  新科進士們陸續走出太和殿。

  許登科刻意留在后面,拍了拍宋元寶的肩,溫聲道:“今日是你雙喜臨門的好日子,開心些。”

  “那是自然。”宋元寶沖他一笑,之后便隨著鴻臚寺官員去往偏殿換狀元袍服,領頭上綁了紅花的馬兒,去跨馬游街。

  新帝登基大典亦是封后大典。

  董家這邊早就接到圣旨了,董晗沐浴更衣完,在丫鬟的陪伴下去正院見爹娘兄嫂。

  董文博已經致仕,如今賦閑在家,知道閨女要走了,早早到正院廳堂里等著。

  董晗進去的時候,她娘曹氏正摟著四歲大的孫子坐在羅漢床上,董文博坐在另一頭。

  下首的圈椅上,是董晗的兄長董哲和嫂嫂杜氏。

  “爹,娘,大哥,大嫂。”董晗進去后,先喊了人,等丫鬟拿了蒲團過來,她才緩緩跪下,給爹娘磕頭。

  曹氏舍不得閨女,眼淚汪汪的,“晗兒,往后不在爹娘身邊,你要多加小心。”

  董哲也開口,“爹已經致仕,如今咱們家的手伸不到朝堂上,也伸不到后宮了,隔著宮墻,往后的路,小妹得自己一個人走,千萬要保重啊!”

  董晗應道,“娘和兄長的教誨,晗兒銘記于心。”

  杜氏暗暗撇嘴,臉上還是笑,“我聽說啊,宮里的女人心眼兒多,晗妹妹是皇后,在你后頭還不知有多少女人入宮呢,心胸可千萬要放開些,別跟人拈酸吃醋,沒的招了皇上不喜歡。”

  杜氏一向嫉妒小姑子貌美又有才華,如今得知小姑子飛上枝頭當了皇后,心里更是酸得直冒泡,想著往后董晗入了宮,身份不同,自己再沒機會用這般口氣跟她說話,自然得抓緊機會以彰顯自己的長嫂之威。

  董晗只是聽著,并未答話。

  杜氏見她不搭理自己,又是一個白眼。

  這時,一直沉默的董文博出聲道:“后宮是個是非之地,不管以后會如何,記住爹跟你說過的那些話。”

  董晗點點頭。

  她爹混跡官場幾十年,歷經多少世態炎涼,從小教給她一句話:善良永遠只配給那些對自己好的人。

  所以她知道了,有時候必須心狠,才能讓自己活下去,

  否則命都沒了,善良給誰看?

  一家人正在道別,之前就在外候著的宮嬤突然進來催促,“姑娘,時辰不早,咱們該入宮了。”

  還未正式舉行封后大典,宮嬤對她的稱呼就沒變。

  董晗剛要起身,想到往后自己的身份再沒可能給爹娘下跪,于是又跪回來,最后給二老磕了一個頭,這才在貼身丫鬟的攙扶下站起身,“爹,娘,哥哥嫂嫂,晗兒這便走了。”

  眼瞅著宮嬤宮女們簇擁著閨女走出院門,曹氏低下頭抹淚。

  董哲問:“娘不去送送?”

  “我就不去了。”曹氏聲音有些哽,“免得傷心。”

  杜氏看得眼睛疼,找了借口帶著兒子回房。

  齊皇后搬出去之后,坤寧宮里的東西就被收拾去了慈寧宮,如今的中宮坤寧宮是空著的,只不過作為下一任皇后居住的宮殿,趙熙命人改了名,從坤寧宮改為翊坤宮。

  董晗坐的鳳輦便是直接抬到翊坤宮,不過因著還未正式冊封,她不能進主殿,宮嬤早早就讓人在偏殿候著,里頭排排站了二十來個粉衣宮女,每個人手中捧著一個托盤,每個托盤里都裝著東西,有鳳冠,有鳳釵,有金簪,大到皇后吉服,小到凈手擦手的巾帕,無一不精致。

  早在定下婚期時,宮里就派了教養嬤嬤去給董晗調教過規矩禮儀,因此哪怕是初次面對如此陣仗,她清麗的容顏上也未見絲毫慌亂,更不見喜不自勝和得意忘形,模樣十分冷靜。

  宮嬤心中滿意,對她的態度也客氣了幾分,“雖然姑娘在娘家時已經沐浴,但照著宮中規矩,還需要再沐浴一次。”

  董晗微微頷首,便隨著嬤嬤去往浴池。

  皇家浴池極盡奢華,池子里早就備好香湯撒上花瓣。

  宮嬤半彎著腰為她試水溫,嘴里解釋道:“過了今兒,姑娘便是翊坤宮的主人,老奴是翊坤宮的掌事嬤嬤,您要有什么事兒,都可以吩咐老奴,要有不懂的…”

  說著,掃了董晗纖細的身子一眼。

  董晗立即明白了什么,小臉不受控制地有些發熱,她不好說自己出門前家里的嬤嬤已經教過,只順著宮嬤的話點頭道:“那就有勞嬤嬤了。”

  宮嬤笑看著她,“姑娘不必拘束,女人早晚得過這一關。”

  說著,上前來幫她寬衣,嘴里囑咐道:“咱們這位新帝素日里最是嚴苛,一般的小把戲,瞞不過他那雙眼睛,所以晚上的花燭夜,姑娘不必刻意去討好,也不能緊張到失態,

  平常心對待便是,若是今夜能討了他歡心,將來再誕下皇子,往后姑娘在這翊坤宮的位置就算是坐穩了。”

  董晗聽著,只淡淡笑了笑。

  宮嬤很欣賞她任何時候都處變不驚的樣子,將脫下來的衣裳攬在臂彎,目送著董晗細膩修長的雙腿跨入浴池,建議道:“太纖瘦了些,往后得調整一下飲食,豐腴才好生養。”

  宮里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宮外的宋葉兩家也不遑多讓。

  葉翎早就在鏡臺前坐著了,她娘請了個全福婆婆來給她梳頭。

  望著鏡子里殊麗嬌媚的女兒,俞氏一臉感慨,“養了這么多年,到底還是要拱手送出去了。”

  葉翎聽著就對著鏡子里的娘笑,“娘,您說什么呢,我這是嫁人,往后得空了會常回來的,又不是一次性買賣,瞧把您給緊張的。”

  “跟了你爹一輩子,就得這么一個閨女,如今要被宋元寶那小子糟蹋了,我能不緊張嗎?”俞氏睨著她。

  葉翎哭笑不得,“什么糟蹋不糟蹋的,娘不是挺喜歡元寶少爺的嗎?怎么這會兒埋汰起人來了?”

  俞氏嘆了口氣,拖個圓凳坐到葉翎身邊,伸手將閨女摟入懷里,“我總算是明白你三哥的心情了,他老是嫌棄這個嫌棄那個,還說宋元寶這不好那不好,其實啊,他是舍不得你嫁出去。”

  葉翎一直都知道的,三哥針對宋元寶,并不是因為宋元寶真的不好,而是三哥舍不得她。

  早些年爹娘忙于打仗,沒空管孩子,她便是跟三哥一塊長大的,兄妹之間的情意自然比跟爹娘的更深厚些。

  其實葉翎也舍不得三哥,可她終究是個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

  想到這,葉翎略有些遺憾,“可惜了,我成親這么大的事兒,三哥都沒能到場。”

  “你三哥有更重要的事。”俞氏說,“他保家衛國呢!”

  說起這個,葉翎便撇了撇小嘴,側頭看向她娘,眼神帶著幽怨,“三哥走的時候,娘為什么瞞著我?”

  “我要說了,你還能讓他走?”

  “可是我就要大婚了。”葉翎道:“他是我親哥哥,不管怎么說都該等著我成完親再走的。”

  接著,又低聲咕噥,“其實北疆那么多大將,少了哥哥一個,沒什么分別。”

俞氏拍她腦袋,眼里是縱容寵溺的笑,“傻孩子,碰上這種國戰,少他一個人是不少,可若是多了他一個,興許能救幾十個甚至是幾百個百  姓于水火,懂嗎?咱們現在的安定,就是一個一個看似不起眼起不了大作用的戰士加在一塊兒用血汗和性命拼回來的。”

  聽到這話,葉翎心頭的那點小委屈瞬間消散,反而轉過來安慰俞氏,“我知道,小的時候娘就總說先有國再有家,國難當頭,三哥選擇追隨爹爹而去,那是他的志向,也是他的使命,我不該用兒女情長束縛他。”

  俞氏看著閨女亮晶晶的眸子,噗嗤一聲笑了,爾后輕聲感慨,“娘的阿瑤長大了。”

  葉翎親昵地依偎在俞氏懷里。

  香凝突然從外面進來,小臉上喜滋滋的,“跨馬游街了,姑娘,狀元郎跨馬游街了!”

  葉翎直起頭,這才突然想起今日是殿試出榜的日子,她心跳有些快,目不轉睛地盯著香凝,“他、他考得怎么樣?”

  雖然自己不是為了功名而嫁給宋元寶,可是真到了揭榜這一刻,還是忍不住想要第一時間知道,然后跟他一塊兒分享這份喜悅。

  香凝見小姐迫不及待的樣子,就掩著唇笑,“我不說,姑娘自己猜吧,要不,您自個兒出去看也行。”

  葉翎氣惱,“我今兒是新娘子呢,哪能隨便出門?你分明就是故意讓我著急,壞丫頭,快告訴我,否則一會兒不帶你去夫家,你愛伺候誰就找誰去。”

  雖然知道小姐在開玩笑,香凝還是被嚇到,她可是小姐的貼身大丫鬟,才不愿意留在葉家伺候別的主子呢。

  “我說我說。”香凝委屈道:“好姑娘,您可不能撂下奴婢呀!”

  “那你快說。”葉翎也不顧俞氏在一旁直笑,非要把宋元寶的殿試情況問個究竟。

  香凝嘻嘻一笑,“狀元郎當然是咱們那位風流倜儻的新姑爺了,不然還能是誰?”

  葉翎大喜過望,“他、他真高中狀元了?”

  “就知道姑娘不會信,我才讓前院小廝去長安門外看的金榜,金榜上明明白白寫著,頭名狀元就是咱們的新姑爺,這會兒正在外頭跨馬游街呢,他穿了一身大紅色的狀元袍,可好看了,把前來觀禮的姑娘給迷得七葷八素的。”

  葉翎一聽,又急了,“我也想出去看!”

  宋元寶是她的未婚夫婿,是她一個人的,怎么能在大婚這日讓別的姑娘看了去,萬一有人往他身上拋繡球,剛好看上他要搶婚怎么辦?

  俞氏一把拉住閨女的手,“今兒你是新娘子,出門是要蓋蓋頭的,可不興胡鬧。”

  “娘,我怕。”葉翎神情委屈。

葉家家  世本來就不高,這京中想取代她的世家女子不知凡幾,萬一真有人趁著三鼎甲跨馬游街動手腳半途把新郎官給劫了,自己豈不是空歡喜一場?

  況且,他當初要自己保存的那幅畫都還沒取走呢,他說過會連同自己一塊兒娶(取)的。

  葉翎越想越害怕,小臉上已經不見笑意,此時只剩忐忑。

  俞氏將她拉坐下來,“你那小腦瓜里,又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不等葉翎回答,俞氏又道:“元寶對你有多上心,全京城的人都看著呢,他要是能做出背信棄義的事兒來,當初何苦費那么大勁來娶你?他如今是新科狀元,有功名在身,那么多人盯著,要敢撂下新娘子跑人,他今后的前程還要不要了?再說,他那么喜歡你,你為什么不能多給他一點兒信任?”

  葉翎呆了呆,自己到底是太過在意他,還是不夠信任他?

  此時腦子里亂糟糟的,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一種了。

  香凝走過來,半蹲在葉翎跟前,神情認真道:“姑娘,我覺得夫人言之有理,宋少爺每次見您,奴婢都在旁邊,從他看姑娘的眼神,奴婢便知他心里是有姑娘的,若非如此,當初也不會立下誓言說高中之后就來娶姑娘。”

  葉翎聽著娘親和丫鬟的話,慢慢冷靜下來,爾后心間便涌上了絲絲甜蜜。

  對,他是喜歡自己的,就好像自己喜歡他一樣。

  所以,不管外面有多少姑娘看上他,自己都不能沖動,不能不相信他。

  做了一番自我心理建設,葉翎心情舒暢了不少,問香凝,“還有多久到吉時?”

  香凝道:“咱們家距離宋府不遠,他們要晚些時候才來迎親,時辰尚早,姑娘要是坐不住,可以到美人靠上躺會兒。”

  這趟跨馬游街,用了將近一個時辰,完事之后,宋元寶去跟鴻臚寺官員交涉了一番,表示自己今日大婚要提前回家,鴻臚寺官員沒有為難他,同意他走。

  宋元寶就著游街的那匹馬,剛調轉馬頭準備回家,就見許登科打馬站在不遠處。

  宋元寶問他,“先生要不要隨我一塊兒?”

  “走吧!”許登科道。

  他是進寶的先生,也算是宋家門客,如今主人家有喜事,自己這個門客當然得捧場。

  倆人到家時,宋府已經來了不少賓客,大多是女眷,溫婉正在內院招待著。

宋元寶高中狀元的事兒,早已經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這會兒內院里十分熱鬧,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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