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開玩笑,他是真的要下水找那個危險的家伙。
江月初終于眨了眨眼,眼中的神采迅速重聚,最終聚焦到風澈臉上,她忽然抓住了風澈的手,這一次語氣帶著一絲著急,“別去!去了也是送死,我拿到千日玉心了,讓其它人也上岸吧!”
風澈這才停住腳步,他垂眸,看著江月初已然恢復的模樣,她的靈魂不知道在哪里飄蕩了一圈,現在才是她應該有的樣子。
而他,竟然也會因為她這樣的變化而失控。
江月初站起來,已經在神識中通知了其他人馬上上岸,回過頭來時卻見風澈還看著她,用一種令人費解的眼神,幽深、探究…
風澈這張臉,不正經的時候太多了,然而當他斂起笑時,卻仿佛能立刻變成另一個她不熟悉的人…
江月初愣了一下,隨即快速道:“具體情況等我回頭再跟你細說,總之現在要先離開這里。”
風澈沒有再執意下水,他的視線慢慢移到了兩人握緊的手上,江月初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沒意識到她做了什么。
不一會,其它五個人上岸了,他們狼狽也疲憊,在看到滿身是血的江月初和昏迷不醒的無晴時,臉色都有點凝重。
“我沒事,血是無晴的,先離開這里。”江月初冷靜的說道。
穆學立刻決定:“好,走!”
說著,他上前一把扛起無晴,御劍飛走。
江月初也是這時候才發現她一直抓著風澈的手,頓時有點尷尬的看了他一眼,“呵呵,該回去了。”
手中的溫度被抽走,風澈成了最后一個離開的人,他又看了看已經恢復平靜的湖面,飛身離開。
八人一路未歇,天黑時再次回到休鹿坡,依舊停在前夜的山洞。
圍著篝火,江月初對他們解釋了今天在水中發生的事情,只說遇到了厲害的妖獸,并沒提一字半句的魔靈,隨后拿了一把千日玉心出來。
“這么多!”柳煙煙驚訝的看著江月初,她數了數,“三十二顆!”
遠遠超出了任務要的量!
其他人也很意外,他們連千日玉心的影子都沒找到,可江月初卻找到了這么多,不過江月初也因此遇到了危險,幾人難免覺得慚愧。
穆學拿出任務所需的十顆千日玉心,把剩下的分做兩份,給了江月初十二顆,無晴十顆,他說:“這是你們的,傭金平攤。”
他們以為無晴是因為妖獸的攻擊而受傷的,對此江月初并未解釋,只是仍然把十二顆千日玉心平分給了眾人,道:“這也是大家的功勞,這次合作愉快,隊長以后還有什么好任務,方便的話就告訴我一聲。”
江月初都這么說了,若是再推辭,反倒顯得虛偽,穆學有些敬佩的看著江月初,承諾道:“一定!”
如果當初接收江月初出任務只是需要一個幫手,那么,以后若是再合作,理由會變成、他們需要這樣的強者!
夜里。
輪到江月初守夜。
在身后傳來腳步聲的時候,江月初就知道是風澈來了,果然,很快風澈就挨著她坐下了,只不過,這次他清醒的很,不是來蹭著睡覺的。
“你在水里遇到了什么東西?”風澈問道。
江月初道:“一個高階妖獸。”
“呵呵。”風澈笑了起來,“月兒那些說辭,騙騙別人還行,對我就免了吧。”
江月初不由的看了看風澈,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但無形中給她的逼迫卻是真的,是因為擔心她嗎?
“水里…確實有個很厲害的妖獸,不過就算你下水,興許也找不到它。”江月初慢慢說道。
“它為什么放你出來?”風澈一針見血。
那個妖獸能對無晴下殺手,便說明不是善茬。
江月初勾了勾嘴角,笑的有點諷刺,“它讓我幫它做事啊。”
“做什么?”風澈緊接著問。
江月初頓時看向風澈,其實她一直覺得…風澈是個很聰明的人,聰明到讓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大智若愚’四個字,他對任何事都是點到為止,不論是待人還是處事,所以他才能游刃有余的在皇子和游俠之間來回切換。
他對她也是,不深究她的來歷,不深究涂山江家的一切,所以江月初才覺得輕松,不似面對夙樾他們時那般…總得小心謹慎一些。
但是這一次,風澈第一次越了界,他看得出江月初不想說,卻仍在追問。
這對江月初來說是為難。
“我不想騙你,風澈。”江月初抿唇。
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風澈笑了一聲,“我可以自己找答案。”
江月初卻頓時嚴厲的看向風澈,“不要!別去,風澈,算我求你,翡翠池真的很危險。”
風澈的眸子瞬間暗了下去。
他并不好奇翡翠池到底潛藏著什么妖獸,到底有多危險,他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讓江月初如此害怕!
對,害怕!他忘不了今天在岸邊見到她時,那種天地之間她誰都不信的冷漠,小小的身體里涌動著磅礴的殺氣,詭異的讓他不安。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江月初!這也許與她真正的身份有關系,風澈原本不太想弄清楚江月初的來歷,因為他并不覺得那根乾坤珠、魔炁有什么關系,即便真的有!他也無所謂。
中洲五國所擔心的,他簡直嗤之以鼻。
可如果江月初受制于此…他就不能弄清楚了。
那雙幽深的眸子凝著江月初,半晌,風澈突然一笑,“月兒第一次求我,竟然是為了這種…小事。”
江月初皺了皺眉,不知道這么一會的功夫,風澈腦子里到底想了什么,但她是真的捉摸不透這廝正經時的腦回路。
“好了,我不會去的,但如果月兒什么時候想說了,記得一定要來告訴我。”風澈狀似輕松的說,一只手放在嘴邊打了個哈欠。
江月初松了口氣,看著風澈靠在樹上閉目養神。
心里說了謝謝…
不知道過了多久,旁邊的呼吸聲漸漸平穩,風澈竟然又睡著了。
江月初卻盯著火堆,心情沉重,翡翠池的魔靈…
這是她至今為止遇到最大的意外!就像個定時炸彈,放在了她心里,不除不快!
乾坤珠在她體內一點動靜都沒有,為什么那個魔靈卻一口咬定乾坤珠的力量能解開它的封印?難道乾坤珠還能為人所用不成?
它放她走是因為有求于她,不能下殺手,可若是它耐心用盡,又會想出什么樣的辦法?
她可不認為,一個封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魔靈,會放棄重見天日的機會!
冀北城已經讓她忍夠了,讓她再受制于一只魔靈?
眼神忽然變的渾濁,泛起一絲猩紅,大不了就魚死網破!
次日一早,幾人早早上路。
無晴仍然沒醒,他傷的不只是兩只胳膊,還有被魔靈震碎的內府,一時半刻是醒不過來了。
等到夕陽鋪滿了大地,城門快關之時,江月初一行策馬進城。
“我去結算任務,煙煙和路磐先送無晴回去,其他人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傭兵公會見。”穆學說道。
江月初點了點頭,徑自回了客棧,走到門口時見風澈也跟了過來,不禁奇怪的看他,“你跟著我干什么?”
風澈卻是笑著指了指她后面的客房,“月兒想什么呢?我的房間在那,原先那間退了,我換了一間。”
江月初向后一看,那是這條走廊最后的一間房了,換了一間,還是在她隔壁…
“月兒若是晚上睡不著,還是可以來找我。”風澈對江月初拋了個魅眼,信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江月初卻是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惡寒不已。
上次大半夜找他是因為有人刺殺,這種‘睡不著’她一點都不想有第二次。
洗了澡,換下一身帶著血腥氣的衣服,伸手摸了摸脖子,白天可怖的傷口現在只剩下一道傷疤了,明天早晨這道傷疤應該也會消失,可當初那一陣滅頂的殺氣卻盤旋在她心里久久揮散不去…
盤膝坐在床上,先天之炁在體內異常活躍的運轉,每到下丹田處便仿佛遇到了障礙,總不能突破過去!江月初不厭其煩的引導先天之炁沖擊關礙,一遍又一遍,然而都不見成效!
她的境界已經松動,但是突破起來卻并不順利,明明她體內的炁已經滿到快要溢出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江月初睜開眼睛,望著窗外已經泛白的天,呢喃道:“果然不行嗎…”
先天之炁濃郁醇厚,她根本不需要借助丹藥來沖破關礙,可是她是煉體入道,純粹依靠炁來晉級,竟然行不通!
此前在雨林時,晉級所需的材料她并不需要操心,可現在…她卻必須自己去找了。
想著,江月初起身,拍了拍儲物袋,這些天在妖獸森林收集的靈草盡數擺在桌子上,其中還包括一大堆的千日玉心!
沒錯,她那天拿到的千日玉心遠遠不止三十二顆,若是他們一塊取的,平分也就罷了,可發生了魔靈那件事之后,她自然不能都拿出來了,否則如此大的一筆橫財,江月初不敢保證他們不會再回去找。
祭出了丹爐,江月初開始煉制丹藥,天大亮時,靈草所剩無幾,而千日玉心剛剛消耗了一半。
若是有人看到房間里此時的情形,怕是以為自己做夢了吧!
十幾個丹爐同時被一人操控,只一個多時辰、桌子上便擺滿了玉瓶!這樣的效率,哪個煉藥師能做到?!
半晌,最后一批丹藥煉制完畢之后,江月初拂滅了所有的火焰,竟然還有些意猶未盡,只可惜她的靈草都用完了。
收起那些丹藥,江月初去敲了敲風澈的門,很快門便打開了。
風澈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沒骨頭一樣倚在門框,軟軟的看了江月初一眼,“月兒早啊。”
江月初修煉了一整晚,早上又消耗了不少靈力煉丹,此時精神抖擻,忍不住調侃風澈,“你這是…昨天晚上做賊去了?”
風澈打了個哈欠,“沒有啊,我可是正人君子。”
江月初嗤之以鼻,“這四個字你只勉強符合一個。”
風澈的腦子似乎有點遲鈍,他問道:“哪個字?”
江月初道:“你勉強還算個人。”
風澈睨了江月初一眼,那一眼竟有點埋怨,“月兒又淘氣了,我一夜未眠,那不都是想你想的?沒有你在身邊,我實在是睡不好,月兒,這可怎生是好?”
江月初頓時踢了風澈一腳,“那你滾回去睡覺吧。”
說著,也懶得理會風澈了,轉身便走。
“你去哪兒?”風澈在身后問。
江月初丟下一句:“聯盟商行。”
風澈倚在門口,望著江月初的背影消失,這才轉身回房,他悠悠的躺在床上,而在不遠處,地上跪著一身黑衣的人,連頭部都用黑色的布條裹的嚴嚴實實,活像一個木乃伊,只露出一雙眼睛。
跪下的姿勢一絲不茍,眼睛始終向下偏移,那是絕對恭敬和畏懼的姿態。
“還有誰?”風澈淡淡的問,閉著眼睛。
“赤游沒有回赤火國,只帶了一個隨從,中途返回,往西川郡來了。公孫瑤芝在殺手聯盟重新下了訂單,欽點了銀級殺手。”跪在地上的人謹慎而冷硬的聲音回道。
“呵,銀級殺手。”風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
地上的人卻是打了個寒顫,試探著詢問,“是否派人攔下?”
風澈卻道:“不必,給月兒留著練手。”
地上的人自然是一句反對的話都沒有。
“以為用殺手聯盟的人就萬無一失了嗎?看來,有些人不能縱容,不知道收斂的人,那只能死了…”淡淡的聲音從風澈口中溢出。
“主人吩咐!”地上的人頭埋的更低。
風澈道:“直接殺了太過無趣,當年的事情還有點意思,散出去吧,涂山江家那么肥,想啃的豺狼多的是。”
地上的人眼中劃過一道詭異的光,興奮的語氣被生生壓低,“是!”
他是那么多的清楚,一旦那些往事被挖出來,涂山江家再大的家族,瓦解也是頃刻間的事!主上已經多年沒有過如此大的動作了!
“所有關于月兒的消息,該怎么做你知道了?”風澈又問。
地上的人恭敬的回答,“屬下已經讓紅衣專門處理江小姐的消息,現在能買到消息的地方都已經是同一口徑,重要的消息屬下會立即呈上。”
“以后當著月兒的面不要出現,去吧。”風澈最后說道。
只聽那黑衣人恭敬的應聲之后,悄聲無息的消失了。
風澈翻了個身,面對墻壁睜開眼,卻是有些困頓的揉了揉眉心,從前沒日沒夜的不睡,可這些天卻變的有點嗜睡了,這種屬于常人的作息也讓他費解,他可沒說謊,他既想睡,可沒有江月初的氣息,又睡不安穩。
這是什么毛病?
在床上翻來覆去,從不知這等小事也能讓他煎熬,翻身下床,風澈晃悠著來到窗邊,動作利落的翻出窗外。
白色的衣袂在空中翻飛,風澈身體緊貼窗戶,沿著狹窄的窗沿向著旁邊移動,對面窗口正在喝茶的幾個女子驚訝的看著那個可疑的梁上之人翻進了別人的窗戶,一時間臉色漲的通紅。
“他要是采花賊,我送上門去讓他采!”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今天晚上我要開著窗睡!”另外一人情緒激動的說。
而風澈自然對別人的想法毫不知情,他順利的進了江月初的房間,徑直撲向了那張床,淡淡的藥香,終是聞到些許熟悉的味道,身體頓時放松了許多,趴在床上一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