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學。
上午沒課,司裳不想待在宿舍,大早就收拾東西去了圖書館。
這所學校的學術氛圍很濃,學生基本都醉心于研究和學業,并非每個人都關注新聞八卦。在學校圖書館,鮮少會有東張西望的,更不會以異樣的眼光盯著司裳。
這是自“抄襲事件”以來,最能讓司裳安心待著的地方之一。
但,今天——
意外的,司裳在圖書館里,聽到有人議論“司笙、Zero”。
倒也不算奇怪。
Zero的知名度很高,尤其是在這個年齡階段,上網的基本都知道她。
可這名字落到司裳耳里,就是一陣心煩。一想到那個私生女,司裳心里就不痛快得緊。
手機振動了一下,有新的消息傳來,是一認識但不熟的名媛小姐。
裳裳,你爸微博說司笙是婚生女,是真的嗎?
一句話,看得司裳登時血液一涼,渾身冰寒。
婚生女?
怎么可能!
臉上血色一褪,司裳思緒亂了幾秒,隨后迅速點開微博。
果不其然,通過熱搜榜就可以點進新聞,畫面一跳轉,就能見到司尚山的澄清微博。
評論30+萬,點贊50+萬,數量之恐怖,令人瞠目結舌。
她不可置信地點開圖片,見到被特別標注出來的時間。
在章姿和司尚山結婚前。
一年多的婚姻,半年后,章姿和司尚山領證。
實打實的證據,讓司裳驚愕地睜大眼,下意識抬手捂住嘴,以防過于驚訝而尖叫出聲。
怎么會…
怎么會!
媽明明說她才是司尚山的第一任,司笙是司尚山年輕時在外犯的錯、外面那女人偷摸著生的。
媽跟自己說謊了?
每次被人打聽司笙時,司裳都一口咬定司笙是私生女;
給章姿出主意,讓章姿拿“司笙私生女”一事做文章;
對司笙心懷不甘、憎惡的時候,司裳總能以“區區一私生女”的理由來安撫自己;
在司笙身上,她似乎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獲取一點安慰。
可是現在,又一次…
每次都是這樣。
只要是跟司笙有關的事,當你覺得毫無轉機之際,總會峰回路轉。
坐在凳子上,司裳緩了半個小時,爾后,將書本一收,匆匆走出圖書館。
不再如以往般的自信驕傲,她連走路都是低著頭的,避開人群,生怕有一道視線落到她身上。
第一附中,校長辦公室。
“師弟。”
電話里,久違的聲音,令陳校長微微一怔。
陳校長愣了幾秒,旋即才狐疑出聲,“師姐?”
師姐,冬穎。
三十年多前,他跟年僅十歲的冬穎,一起拜師于易中正。
冬穎比他小五歲,但因拜師早,所以他對冬穎一直以“師姐”來稱呼。
后來,他因資質平庸,易中正覺得他在浪費時間,他沒有學成就灰溜溜地離開,不敢再以“易中正徒弟”自稱。他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幾年都沒再聯系易中正和冬穎,后來去見過易中正,方才聽說冬穎也離開了。
跟他一樣,沒有出師。
不是因為天分不行。具體原因,他也不知道。
早幾年,他在封城意外遇到冬穎,兩人留了聯系方式,但基本沒有聯系。
如今忽然接到冬穎電話,陳校長難免意外。
“師父去世的事,你知道嗎?”
冬穎沒跟他客套,直入主題地問。
陳校長猛然站起身,神情頗為失態,“師父去世了?”
“嗯。”
手掌撐在桌面,陳校長稍作停頓,稍稍冷靜下來后,才問:“什么時候的事?”
就三四個月前,他見到司笙的時候,問及易中正的身體,司笙還說挺好的。
“上個月。”冬穎淡淡道,“我本來想去看看他,沒想到人去樓空。問了附近鄰居,才知道這事。”
“司笙…”陳校長張口說出這名字,爾后一頓,意識到冬穎可能不認識司笙,便改了口,“沒聽他外孫女說這事。”
冬穎卻沒漏掉他突如其來的改口,直接問:“他外孫女,叫司笙?”
“嗯。”陳校長應了一聲,又坐了回去,“你知道?”
“剛知道。”冬穎道,“司笙她,有跟師父學機關術嗎?”
“有啊,造詣還不低。”對于司笙,陳校長不遺余力地贊賞,“師父說她十歲出師,然后送她去學武了。”
“十歲?”
冬穎怔了怔。
喵的她十歲才開始學,司笙十歲就到頂了?
陳校長道:“師父說的。”
易中正的為人,是什么就說什么,從不夸大其詞。
“哦。”冬穎將信將疑,“你跟她常聯系?”
“不常,偶爾聯系一下。”
冬穎沒質疑陳校長的話。
連易中正去世的事,司笙都沒跟他說,他口中的“偶爾”怕是都有點摻假成分。
停頓須臾,陳校長主動詢問:“你要她的聯系方式嗎?”
“不用了。”
冬穎拒絕了。
有緣自會相見。
何況,她又沒事找司笙。
微頓,冬穎交代道:“有時間去師父墓前祭拜一下。”
“嗯,知道。”
不知道這件事還好,現在知道了,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冬穎沒有多說,將電話掛了。
這個師姐,小小年紀就及有主見,行事風格干脆又利落,陳校長早就習慣了,忽然被掛斷電話,竟是覺得理所當然。
不過,易中正去世的消息…
著實讓他震驚。
足足緩了三分鐘,才徹底冷靜下來。他拿起手機,想給司笙去一條信息,可轉念一想,又決定作罷。
司笙沒有通知他,就證明他知道與否,并沒有那么重要。
心不在焉地登錄郵箱,陳校長想進入工作狀態,可是,入眼的第一份郵件,就看得他一愣。
三個字:舉報信。
舉報誰?
陳校長心懷疑惑,點開郵件,隨后近乎爆炸的信息量,在短時間內,全部被大腦接收。
王琳、照片、IP地址、造謠微博、司笙和司尚山…
這個王琳!
上次在辦公室當眾吃了大虧,被迫辭掉班主任的職位,卻不懂得收斂,還在網上抹黑起他師父的外孫女來…
沉著臉,陳校長拿起座機,撥通一個電話。
“讓王琳來我辦公室一趟。”
沉聲說完,陳校長就掛斷電話。
與此同時,手機鈴聲響起——
是個陌生的號碼。
接連得知兩件大事,陳校長對乍然響起的來電沒好感,但一猶豫,還是將電話接了。
“你好,陳校長嗎,我是司尚山。”電話里的男人說話冒著火氣,嗓音又冷又硬,“你們學校高二三班司風眠的家長。”
司尚山?
陳校長眼皮一跳,視線落到電腦顯示屏上,正好是司笙和司尚山的合照。
這個男人…
對著司笙笑成那樣,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陳校長不卑不亢地打招呼,“司先生,你好。有什么事嗎?”
“去年參加附中家長會,我跟我女兒在學校的照片被拍到了,被人編造不實謠言傳到網上。我希望學校能就此事配合調查。”司尚山窩了一肚子火,一點客套話都沒有,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
“…等等,你女兒?”
陳校長懵了懵。
他只知道司笙是易詩詞的女兒,因易詩詞離異,將司笙給易中正撫養,倒真不知司笙的父親是誰。
“司笙是我女兒,親的。”頓了頓,司尚山又重點補充,“婚生女。”
陳校長漸漸能理解司尚山的怒火從何而來了。
呼了口氣,陳校長放緩語氣,有了幾分和善,“司先生,這件事我們學校也很看重。不過,我想您要找的人,我們已經有線索了。”
“是誰?”
司尚山怒急之下,猛然抬高聲音。
抬手摁了摁眉心,陳校長嘆息,倍感無奈道:“非常抱歉,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我會讓她給您一個交代的。”
百曉安保實業有限公司。
一輛銀色轎車停在大門外。
車窗滑落,司笙將手肘往地上一搭,然后探出頭來,見到大門石墻上“百曉安保”的字樣,挑了挑眉,繼而視線往里一探——
司笙一怔,手指抵著墨鏡往下一滑,視野頓時明亮清晰起來。
但,所見的一切,并沒有改變。
公司地址有點偏,但占地面積之廣,令人瞠目結舌。
空曠的訓練場地,一棟棟的矮樓,跟部隊基地有得一拼。外面是一圈圍墻,大門處有穿安保制服的人值崗,杵在烈陽之下,站得一個比一個筆直。
看不到里面的情況,但隱約的,能聽到保安操練的動靜。
這是她家的安保公司?
本以為是掛牌的冒牌公司,不曾想,乍眼一看,公司場地還挺唬人的。
問題是,這里是寸土寸金的封城…
將墨鏡一摘,司笙掏出手機,給安老板去了一通電話。
“堂主早。”
一接電話,安老板就帶有調笑性質地跟她打招呼。
下頜抵在手肘上,司笙瞇著眼往外看,懶洋洋地詢問,“咱們堂不是窮得要砸鍋賣鐵嗎,你給我的地址沒出錯?”
“場地?”安老板笑如春風,聲音徐徐入耳,“我沒跟你說嗎,場地是百曉堂成員免費提供的。”
咱們堂的成員真有錢。
“還有什么能震撼我的沒說?”
“如果你的期望值太低的話,震撼你的可能一時半會兒說不完。”安老板儼然了解司笙的心理預期值。
司笙嘴角微抽,沒有吭聲。
打一開始她就覺得,這破堂能在高樓里租得起一小塊地掛個牌,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確實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陣仗。
“安保公司該有的服務,百曉安保一樣不缺。”
安老板耐心跟她介紹,“武裝押運、聯網報警、安保培訓、交通設施四大主要服務。第一批成員都是專業的,有過安保公司工作經驗。保安九成以上都是部隊出身,其中,八成以上有兩年以上的服役經驗。”
司笙挑挑眉,“有執照嗎?”
“放心,正規手續,全部齊活兒。我司獲得封城公安局行政許可審批,全球24小時提供專業安保服務。”
這么短的時間就能辦齊所有程序…百曉堂的人脈真不是蓋的。
“另外,增加信息部門。專門處理信息業務。”安老板慢條斯理地補充。
司笙一笑,“做百曉堂的老行當?”
安老板道:“靠這個起家的,不能丟。”
“我直接進去?”司笙問。
“嗯,打好招呼了。”安老板一頓,話鋒一轉,“不過——”
“嗯?”
“新堂主上任,總有不服管的。”安老板提醒道,“這個,我也掌控不了,得靠你自己。”
“知道。”
司笙并不意外。
百曉堂成立多年,干這行的,硬骨頭很多,隨便就對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堂主畢恭畢敬…她都瞧不起他們。
據說,她是歷屆最年輕的堂主。
據說,每一任堂主在繼位之前,都有不菲成績,只有她是半路一腳插進來的;
據說,繼位儀式舉行的時候,半數以上的人都不答應,全都是老堂主憑一己之力壓下來的;
這段時日,若非安老板太能干,處事能服眾,又將這批人壓著,司笙怕是會麻煩不斷。
“下車。”
電話一掛斷,司笙就伸手將喻立洋的安全帶解開。
動作之隨意,就像無心之舉。
一直安靜沉默的喻立洋,瞥了她一眼,然后將霜眉從貓箱里拿出來,抱在懷里,把貓箱放到副駕駛下面,才拉開車門跳下去。
他繞過車頭,來到另一側,找到斜靠在車門旁等他的司笙。
“來。”
司笙倏地朝他伸出手。
手指纖細,骨節分明,落在陽光里,皮膚白皙透明。
連跟親媽牽手都要猶豫、傲嬌一下的喻立洋,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的人,沒有隔閡的,就主動將手伸過去,牽住她的手。
微微一低頭,司笙挑開墨鏡的鏡腳,將其往鼻梁上一戴,牽著喻立洋就往大門走。
第一道坎,大門的保安。
司笙和喻立洋剛一走進,就遭遇保安的阻攔。
保安打量這一大一小兩抹身影,神情嚴肅謹慎,一板一眼地問:“請問有什么事?”
離開圖書館,司裳就打車回了司家別墅。
一進門,肖嫂就前來迎接。
“小姐,你怎么回來了?”
“媽在家嗎?”
懷里還抱著書,司裳輕蹙著眉,略微急切地朝肖嫂詢問。
“在的。”肖嫂迅速往樓上一瞥,然后又暗示地看了眼滿地狼藉的客廳,擔憂地跟司裳解釋,“剛剛夫人自己發了一頓脾氣,剛回房休息,讓誰都別去打擾她。”
聽到肖嫂這么說,司裳微微一頓,儼然有些猶豫。
她一時沖動就回來了,完全沒想好該跟章姿說些什么。
一路上,她唯一想的,就是跟章姿問“司笙是婚生女一事”到底是真是假。
完全沒想過章姿現在的狀態。
看肖嫂這反應,章姿應該是剛知道司尚山公開澄清一事,大發雷霆,如今正在氣頭上…
從小到大,她就怕章姿,尤其是“抄襲事件”過后,瘋了一樣的章姿,儼然成了她心里揮之不去的陰影。
現在…
心里難免有些發憷。
正值她猶豫躊躇間,身后倏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肖嫂往外看了眼,連忙打招呼,“老爺,您回來了。”
一怔,司裳回過身,看到來人張口喊:“爸…”
“章姿呢?”
沒等司裳打完招呼,司尚山就冷著臉朝肖嫂詢問。對于司裳,就淡淡一個眼神。
聽到司尚山出聲,司裳就預感不對,心往下沉了沉。
直呼其名,連個應付的稱呼都不愿喊了。
怕是知道章姿引導輿論的事了…
肖嫂被司尚山冷眼看得一哆嗦,連忙低下頭,回答道:“在樓上臥室。”
她話音一落,司尚山就大步往前,徑直走上樓梯。
------題外話------
大家一開始是不是沒把“安保公司”當回事。
其實,如果我要寫這個公司的話…用軍文的模式,一百萬打底。
你想要的軍事化管理、熱血激情、責任榮耀、兄弟情義,應有盡有。
安啦,我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