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鍵在小棕色上解決了前兩個階段的問題——‘什么是小棕色的聲音’‘什么是我在小棕色上的聲音’——,現在來到了第三階段的問題面前。
“什么是肖邦的聲音。“
當然這里就不能單純的只考慮在小棕色上了,還有食堂里的小黑色,廠房里的小黃色和小白色。
甚至于不能在單獨的考慮在古鋼琴上的問題,現代鋼琴也得涵蓋到這個范圍內。
老實說,關于‘什么是肖邦的聲音’這個問題秦鍵還從來沒有問過自己。
很顯然,問題到了這一步,也看似變得真正的高深了。
問題到了這里,還是得從莫扎特說起。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來說秦鍵在整個鍵盤領域里勉強可以用‘以演奏莫扎特而有那么一點點名氣’來形容。
在莫扎特的作品中他又以精湛的技巧和獨道的理解為支撐點。
這一方面源于阿瑪多伊斯遺愿給他的啟示,但他對作品的嚴謹態度也是他成功的必要因素之一。
面對每一首莫扎特作品的時候,他幾乎都在用一種x光掃描似的分析,針對作品的每一個部件進行獨立且清晰的分析處理。
所以最后呈現出的美麗流動過程中,不時的還會閃爍出有趣的附屬細節或乍現出某種思想上的光輝。
一切都建立在縝密的思考之下,可并沒有給人帶來做作的費力之感。
對于莫扎特一絲不茍的態度也讓他不知不覺間建立了自己的——莫扎特聲音。
所以他在想如何再次借助這一過程尋找到這一階段的‘肖邦聲音。‘
誠然,如果一個鋼琴演奏者有智慧、品味、獨創性,卻沒有相應的技術手段來專遞它們,那么一切都將毫無意義。
暫時告別現代鋼琴來到了古鋼琴的面前,秦鍵也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對于演奏肖邦的技巧。
不同于現代鋼琴的性能,經過了半個月的練習他已經徹底摸清楚了古鋼琴的脾氣。
以小棕色為例,小棕色性格內斂,卻又果斷,雖然它的聲音永遠不能讓一個ff強壯的讓人發抖,但是只要你給它力度適度的撫摸它還是可以第一時間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音量有局限,反應靈敏,音色單薄,這是秦鍵又經過一個上午給出的最后結論。
午飯的時候他與廖林君談及到這里的時候,對方給予了他肯定的答案,并附送了一條:“勾勒長句的時候,它也能讓復雜的問題變得簡單。”
下午再練習的時候,秦鍵在演奏的過程中幾乎一下就領會到了這一點的妙處。
下午他開始了第一首作品的嘗試,他選擇了激流練習曲,一首他已經用不到的參賽作品作為實驗。
激流的技術特點并沒有很復雜,秦鍵和段冉在東京的時候還討論過幾次,兩個人的看法一致,多集中在‘花樣多,綜合性強。’
如何演奏清晰流暢是其中的關鍵。
清晰之后,才見流暢,流暢又能讓清晰變的更富有表現力 此二者本就是相輔相成的。
在浪漫主義時期的音樂中,我們很難把不清晰的琴聲聽為流暢。
這時,音色單薄的特性讓小棕色在清晰感上展露出了不俗,秦鍵很敏銳的抓住了這一特性。
當客觀存在被主觀所俘獲,其能動性也大大加強。
秦鍵只用了三遍便讓自己的后背冒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第三遍結束的時候,他后悔自己為什么沒有錄音。
這一遍他聽到的是小棕色的聲音,也是自己的聲音,二種聲音像是合二為一——出現了一種全新的聲音。
這種聲音有著一種片段式的風格,像是在描繪一處處風景,但整體回味又充滿了一種整體感。
秦鍵確切——關于激流——他沒有在任何一臺鋼琴上演奏出來過這種感覺。
他不能第一時間斷定這就是肖邦的聲音,但心中又隱隱有期待。
接下來的整個一下午,他都在分析這其中的與眾不同是從何而來。
最后在晚飯的時間到來之前,他依然沒有得到一個具體答案,但這一過程還是讓他有了一個新奇的發現。
肖邦在這首作品中采用的對位法。
對位法不難理解,就是作曲家們在音樂創作中使兩條或更多相互獨立的旋律同時發聲并且彼此融洽的技術。
再通俗易懂點就是若想將“交融”得體驗變的更加充滿美感,對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當然也不是對的越準體驗就會越好,高明的作曲家會用一種巧妙的錯位方式讓音樂變的更加充滿魔力。
這一切的背后都是——知識。
但是目前的秦鍵并沒有解鎖那么多高深的姿勢,曾經大學里學過的一些皮毛也早就被他扔差不多了。
所以在解決什么是肖邦聲音這個問題前,他覺得自己應該補充一點鋼琴外的知識了。
晚飯的時候,關于對位法秦鍵提出了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問題。
于是他被老酒保無情的嘲諷了一番。
“太愚蠢了,奸,這是我今年聽過最愚蠢的問題”老酒保端著啤酒如是說。
秦鍵的問題甚至還在廖林君面前差點露了餡,廖林君實在想不明白一個能寫出克七變奏曲的人為什么連一點基礎的作曲常識都沒有。
最后她只能理所當然的理解為——秦鍵這家伙是個徹頭徹尾的天才。
不過秦鍵的問題也讓廖林君思考起了另一個問題別——說到底這個問題也不能怪秦鍵。
秦鍵到底還只是一個該上大二的學生,很多音樂相關的知識他本身還是不具備的,而且一年到頭滿世界到處跑,他又有多少時間在忙活專業的同時去兼顧別的學科呢。
想了想,她覺得作為秦鍵的老師,她應該為此負起點責任。
晚飯結束后,秦鍵和兩人打了聲招呼就去海邊了。
飯桌上只剩下了廖林君和老酒保。
“明天開始給他加課吧。”
廖林君的話立馬得到了老酒保的贊同,“確有必要。”
兩個人相視一望,達成共識。
只是接下來的問題是,誰來給秦鍵講對位法。
又是廖林君先開了口:“我的對位法在維也納畢業時只拿到了及格,這點你知道。”
老酒保抖動了一下大鼻孔,大眼一睜:“我更擅長的是和聲!“
兩個人再次相視一望,皆是一笑。
兩個堂堂的大演奏家竟然一時間找不出一個合適給秦鍵講對位法的老師?
其實并不是。
他們彼此多明白,他們只是想給秦鍵最好的指導。
片刻,老酒保開口道:“讓阿薩德來吧,這個東西他比我們都擅長。”
老酒保的話讓廖林君眼前一亮,她怎么一時間把這個人都忘了,老阿薩德可是正兒八經的漢諾威作曲系出身。
兩個人當下敲定了主意。
離開食堂,老酒保要去找阿薩德,廖林君阻攔了對方。
“還是我親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