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不適應都不能改變一個事實。
小男孩已經長大了。
空蕩的休息室內一口嘆氣聲。
鏡子中的女人涂著淡紫色的眼影。
確實好看。
隨著臺上的掌聲落下,迎來了第一日音樂會的最后一個曲目。
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
大半場音樂會下來,伊斯曼音樂學院展現出的深厚的底蘊讓臺下的每一個人都期待起了他們的演奏曲目。
臺下一角。
“何靜姐姐要出場了!”夏樹手中還捧著花束。
“是啊。”一旁的秦鍵附和著將目光投到了后臺入口,“夏樹。”
“嗯?”
“我彈琴的時候面癱嗎?”
片刻。
中年指揮率先走上舞臺,何靜跟隨在他的身后,兩人一同走上了舞臺。
明亮的臺燈下,何靜的銀色長裙泛著點點光點,有些奪目。
她走到舞臺中央拿起麥,對著臺下輕輕一鞠,開始了演奏前的發言。
悅耳的中文有節奏的將帕主再次介紹了一遍,最后她像每一個演奏者一樣表達了對拉赫的敬意。
掌聲落下,何靜坐到了鋼琴前。
調整琴凳的功夫,她也同時調整好了呼吸的節奏。
與指揮互相確定了眼神的下一秒,指揮抬起手。
臺上全員樂手做演奏的起手勢,候命。
瞬間。
指揮揮手的瞬間,弦樂組急風一樣奏出了簡短明了的引子。
下一秒。
“崩嗡!!!”
鋼琴一聲極其強力的擊打嚇了臺下一跳。
這還沒完,隨著這一聲過后,接著又是一聲接一聲的超強奏。
少有的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的開局。
何靜在引子部分的每一個高低不等的持續音處理上都奏出了同一個力度,沒有任何幅度波動。
這個處理方式談不上一改常規。
歷史上有太多太多的‘帕主’的版本。
大多數版本在開頭引子部分也都選擇用同一音量將這些音演奏出。
但是他們的音量都控制在一定強度的范圍內,這樣在隨著半音主音出現的后續,依然可以給人一種不穩定的心理情緒——從而以便包含暗示的引出第一變奏主題。
但何靜用近乎于三個f的強奏來演奏,這直接消除了音樂旋律可能會給人帶來的不穩定情緒。
這樣以來聽眾會分散很大一部分注意力從音樂本身轉移到演奏者的身上。
所以也就有了接下來這一幕——樂隊堂而皇之的將音樂進入到了第一變奏。
小提琴奏第一變奏主題。
“這是為什么呢?”
秦鍵在心里劃了個問號。
首先他可以確定何靜絕對不是因為緊張而力量失控,因為他有注意后面幾個強音音色是經過處理出來的,如果他沒有看錯何靜應該是大臂瞬間下壓連帶著落指抓鍵才把音響效果做出來的。
其次樂隊的整體音量也是偏大的,這也就是說這一幕是事先就排演好的。
“聽下去看看。”
秦鍵此刻不只對于何靜的演奏方式感興趣,他也想透過這一點窺視一下她的導師的處理邏輯。
作為施坦威的終生簽約藝術家以及北美太平洋地區的品牌代言人,迪朗格的名頭也實在是不小。
何靜充滿力量的演奏奪取了大多數人的眼球,對于這個表演者,大家的期待值不可謂不高。
莊園酒會上的一曲黃河頌已經讓她走進了眾人視野。
伴隨著音樂的徹底展開,秦鍵的表情也漸漸舒展了,他也同樣期待這一場表演,也想看看這大半年的時間何靜究竟學到了一些什么。
“這開場就是驚喜啊。”
音樂繼續。
鋼琴前的何靜如同一位銀裝女王,揮舞著雙臂,驅使著樂隊,驅使著鋼琴。
驅使著每一雙耳朵。
話又說回來,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在鋼琴作品屆一直都扮演著一個特立獨行的角色。
這種特立獨行不含褒貶,完全是拉赫老人家一手促成的。
協奏曲家族將它看作是一部變奏曲,因為自誕生它就有了二十四個變奏的烙印。
變奏曲家族認定它的血緣中更多的是協奏曲,這是因為不論從結構還是設計還是調性的組合,它都龐大到不能被家族所容納。
采兩家之所長,‘帕主’看似就有了這種‘超然’的地位。
實際上誰都不想要它。
不過這樣也好,不然怎么會出現如此多的歷史演奏版本。
漸漸的隨著第四變奏的到來,秦鍵隱約明白了何靜的演奏意圖。
她并沒有摒棄俄派作品的演奏內核,不論從音量的強弱對比還是音色的干凈程度,她都展現了精準的控制力。
但是在變奏的段落結構設計上她就表現的有些不同了。
變奏一進變奏二的時候她的速度沒有絲毫改變,變奏二進變奏三的地方她再次沒有做漸弱直接涌入了變奏三,而進變奏四的時候她的演奏力量再次加大,同時她的音色發生了變化。
秦鍵是在聽見音響效果之后直接將目光落到了大頻幕上。
只見黑白鍵盤上的十指完全立了起來,全指尖演奏增強了音樂的彈性和律動。
在令人眼花繚亂的十指飛舞的跑動技巧中,木管和弦樂恰到好處的將主題進行擴展。
這一處理像是整個將引子連同一二三變奏完整的聯系到一起。
“漂亮。”
秦鍵心中暗贊著,變奏五已經在全新的節奏中以高低音將粗曠豪放的表情顯露出來。
頻繁的強弱轉換使得音樂天然的動感和張力增強。
只是第六變奏的裝飾音拉緩了音樂的速度,而且保持這一趨勢音樂越來越慢,在最后木管充滿一絲哀愁的演奏中結束。
第七變奏并沒有第一時間響起。
整個樂隊也停下來了一般。
大約兩秒后。
在秦鍵呼吸節奏的反拍中,低音管和大提琴以及貝斯將末日主題引出,并為鋼琴烘托出了一種莊嚴肅穆的背景。
何靜的演奏狀態也負剛才的激烈,安靜了下來。
直到第七變奏結束,何靜再度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停了下來。
一停又是兩秒。
“她把第七變奏當成間奏曲了。”
臺下有人極其小聲的說道。
秦鍵沒有聽到這句話,但是他也從音樂處理中聽出來了。
“如此一來,引子到第六變奏就成了第一部分。”
他心中說道,這和他當時的設計完全不同。
秦鍵比賽的時候將引子作為第一部分,一到八變奏作為了第二部分,九到十六、十七到二十四變奏分別作為了第三、四部分。
而且其中幾乎沒有任何休止,從頭到尾一氣呵成,完全按照三樂章協奏曲的演奏格式來做詮釋。
第八變奏應聲而起。
表演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