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四條影子
朝陽照遍充滿活力的世界，光線驅散了一點點的陰霾，早起趕集的人們沐浴著陽光稍稍露出一抹笑容。然而這抹笑容很快消失了，因為他們心中還在牽掛著遠方的戰場。當然如同國家政策這種事與他們的關系并不怎么緊密，他們其實沒有的選擇。但遺憾的是戰爭這種事最直觀的受害人就是他們。
“老伯！今天來晚了，黃瓜已經賣光了。”一個菜販雙手插在袖口蹲在地上，看著每天都來的老伯有些好奇的說道。
老伯的背有點彎，雖然他一直都是彎的，可不知為何，今天似乎顯得特別彎。老伯輕輕抬頭，眼中的那抹晦暗嚇到了菜販。
“老伯你怎么了？”菜販驚道。
“沒什么，只是我想要回鄉了，大概以后都不回來了。”
“為什么？以前你好像說家鄉沒有人啦？”菜販伸手扶著老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老伯緩緩坐下，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東西，整個人都堆在了椅子上。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本來我不想來天都城的，但是那個臭小子說天都城繁華，大夫也多，我在這邊能夠得到更好的醫療和照顧。為了能夠讓我和老婆子搬過來，他在鄂隆將軍麾下做了伍長。花國對于將士是有福利的，所以我們就搬了過來。原本以為在大興城做伍長不會有什么危險。誰知道這一次大戰，將他選了出去。”
菜販一聽就明白了，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只是嘆道：“您家那個就是一根筋，那個周壕就是紈绔子弟，他選的兵能靠譜嗎？再說楚諫議…雖然他是將門之后，但畢竟沒有領過兵，何況第一場戰斗還是和大烈國那么厲害的軍隊打，實在沒什么勝算，何必呢！找個理由避過去多好。”
老伯雙手搭在膝蓋上，搖搖頭，臉色也有些無奈，“事實確實是這樣，但…他說…他想要打這一仗，因為朝中沒有人敢打，他不能做那樣的縮頭烏…”
菜販一把將老伯的嘴捂住，緊張的左右瞧瞧，旁邊的幾個菜農也跟著巡視一圈，待發現沒有人偷聽才互相點點頭，原來他們剛剛也都在聽著。其實不光是他們，在這條街上，每一個有關于這場戰爭的話題都會引來大家的注意。
“老伯，你小點聲啊，那些官府的老爺們自己慫卻不準許別人說他們慫的，前幾天李嬸的女婿就是抱怨幾句就被抓去打了三十板子，回來的時候整個屁股都爛了，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
老伯嘆了口氣，臉上卻有一種不在意，似乎人生都沒有了什么希望，板子？就是拿來一把鍘刀，老伯也能平靜的將其架在脖子上。“整個天都城的人都知道，前線還沒有傳回來準確的戰報，皇上就開始跟大臣們商量賠款事宜了。以前吶，常常說這是什么盛世，皇帝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好皇帝。以前也就算了，雖然我們不知道他好在哪里，但至少小日子過得還很舒坦。可現在呢，他要讓我嘗受喪子之痛啊！他算什么好皇帝？他算個屁！”
嘶！周圍的小販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老伯啊，你自己生無可戀了，我們還想著茍活呢，你也為我們著想一下啊！
菜販欲哭無淚，自己真是多管閑事啊，干嗎非要將他拉過來呢？
菜販們相互瞅瞅，要不找補一下？
“那個老伯啊，這次戰爭是大烈國主動來侵略我們，不能怪罪在圣上頭上吧？”
老伯冷哼一聲，拍拍膝蓋，“如果你的國家強大，那敵人還敢來侵略你嗎？皇帝在位已經幾十年了，這幾十年中空頂了個盛世的名頭，可連和國這種海島小國都敢來打你了，你還有什么資格稱好皇帝？幾十年的時間啊，任何一個人專注做某件事都會成為大師級的人物了，可國家卻越來越…”
響亮的鑼聲突然間將老伯的話打斷，所有人詫異的望向遠處，以為身著紅黑相間官吏裝的年輕人邊跑邊興高采烈的大叫，“邊關大捷！邊關大捷！楚彧將軍大勝！”
“邊關大捷！”
“邊關大捷！”
越來越多的人喊，越來越多的人像宮門處擁擠。簡單的幾個詞匯中包含了太多的意義，而原本籠罩在天都城的那點陰霾好像也在這一聲聲呼喊中消散了。
菜販們再也不管什么攤位了，臉上的麻木漸漸散去，帶著狂喜也跟著向宮門口涌去，在那里有最新貼出的告示，他們滿懷希冀的向那里擠去，那里有他們的希望，一個大國百姓的榮耀與尊嚴。
這一刻，誰能守護住他們的榮耀，誰就是他們的救世主！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當聽到捷報之時，那位老伯眼中卻多了一絲冷厲，待周圍的菜販都離開后，他起身朝著相反的方向去了，佝僂的身形漸漸挺直，拐過一個彎時將身上臟兮兮的布衣也跟著脫掉了，胡須、白發一件件的剝落，一個絕望的老人眨眼間就成為了一個健碩的中年！
吱呀！
他推開一間宅舍，進門時左右瞧瞧，確定沒有人發現的時候才重新將門關上。
入得院子，你會發現這個宅院很特別，他整個就是空的，沒有屋舍只有一片巨大的空地，而在空地中央只有一個涼亭，一個頗大的涼亭，涼亭中央僅有一張石桌，一張圓圓的很大的石桌，石桌周圍是十個石凳。
此時的圓桌周圍已經坐了三個人，有男有女，彼此冷漠低首相對無言。
中年男人進入涼亭在隨便一個凳子上坐下，開口道：“楚彧…竟然贏了！”
“大烈國的人真是廢物，擁有那么強的兵力與裝甲，竟然還不能打敗那臨時拼湊的軍隊，哼！”其中一個男人罵罵咧咧的雙手抱胸。
另一個男人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我很喜歡花國的茶葉，沒有打進來也好，至少茶園不會被毀。”
唯一的女性微微含笑卻是并沒有因此憤怒的意思，接道：“宮里還有些，我下次給你帶來。”
“多謝。”
中年男人看看女子除了有些驚訝好像也沒有太在意，嘆道：“大烈國的同胞們曾經傳過來信息，說是讓我們幫助花國打贏這場仗，他們就有把握毀了大烈國。”
女子嘆道：“是啊，當時我們都覺得困難，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想不到…楚彧竟然能行。”
中年男人深深的看了女子一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放心吧，楚彧與楚蟾不同，他不會支持太子搞什么變法的，充其量算是個會打仗的旁觀者。有他沒他，花國都不會強盛起來！”
女子點頭，“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