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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雨騎

  見全旭此番甚是窘迫的模樣,再一聯想到明日秦無殤起來那憤怒的模樣,柳瓶兒就不禁咯咯咯的直笑,至于秦無殤所言劉盛將君臨天下之象卻不曾理會,因她早已知曉,也早已呆滯過,再聞一番,雖也激動異常,卻無初聞之驚。

  全旭見柳瓶兒咯咯咯的笑個不停,花枝亂顫,不禁兩手一攤,嘴露苦澀,言道:“軍師若要罰我,我便與他言,昨夜里,軍師亂語,旭不得不將軍師打暈,如此一來,料想軍師也不會責怪與我,且,他也拍我吶,旭之背尚痛也,抵了抵了。”

  柳瓶兒聽言,捂嘴偷笑,此前全旭砍暈秦無殤之舉她雖未得見,但秦無殤那甚是凄慘的叫聲在她想來定是遭了不少罪,待明日秦無殤起來也不知二人又當如何,待笑兩聲,見全旭委屈巴巴的,柳瓶兒喚其小名,言道:

  “阿柱此番作為,定會讓軍師惱怒,你還不去想法子負荊請罪?若不然,郎主得知此事,也定要罰你!”

  聞此言,全旭眼睛一亮,喜道:“柳娘所言甚是,古有廉頗使君負荊請罪,今有旭也,哈哈,旭這便去尋些荊條來,待明日向軍師請罪。”

  言罷,全旭就要前去尋找荊條,柳瓶兒見此偷偷一笑,忙喚住全旭,開口言道:“你還當真去尋荊條啊?瓶兒戲言罷了,以軍師之秉性,阿柱明日賠罪一番便是!”說著,不禁又是笑起。

  全旭聞言摸了摸后腦勺,這一摸,不禁又想起他那一下一下又一下的將秦無殤打暈之舉,手又感到隱隱作痛......

  夜已深,約是后夜寅初之時,本是夜郎星空的戌城迎來一片烏云將星光遮攔,登時間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霹靂之下,戌城時隱時現。雖有此象,然已入夢鄉之人卻不曾理會。

  督護府,意識被全旭給消滅的秦無殤還在入睡,但其意識在雷霆霹靂下已復其身,他此時正在夢中。夢中的他回到了那疏云竹影的竹屋,重回那日。

  但見夢中,那感染風寒的劉盛被柳瓶兒抱著懷內,對其言道:“殤,你說,我可是大鵬?”

  他猶記得那日他曾言:‘官家若非鵬,便無人可為鵬,愿官家身體無恙,殤便心安矣。’而在夢中他卻是說出了真實之言,但見秦無殤作輯言道:“前日為官家占卜,得三卦,卦象之言,官家乃至尊也,如何不為鵬乎?便是龍,卻也當得。殤有一求,官家可允之?”

  但見劉盛虛弱的抬起頭,對其言道:“殤有何求,但講無妨,若吾做得,無不允也。”

  聞此話,夢中的他神色肅穆,對將言道:“殤,但請官家若有一日登那大寶,坐擁神器,允殤南征劉宋,以報家仇!”

  言罷,秦無殤頗為緊張的看著他,便是現實中,秦無殤也是一臉的緊張之色,身子有些抖動。然,下一刻便是大喜,因夢中的劉盛咳嗽了兩聲,對他言道:“若我登得大寶,豈容吾輩之中國分裂,定當南征,到得那時,吾定讓殤掛帥出征,何不允也?”

  聞此言,秦無殤面色大喜,作輯連拜道謝,現實的他,口口卻也連連念叨:“殤拜謝官家,拜謝官家,嗚嗚嗚......”

  念叨著,睡夢中的秦無殤竟是哭出聲來,看來,他對家仇當是刻骨銘心。

  而劉盛若得知此事,定會再說一句:“我豈止不讓中國分裂,且看誰再敢讓吾雞殘之?便是那腿、那冠、那不全的尾,也得還我中國!!!”

  然,此時的劉盛卻在盛樂入睡中,盛樂天空卻也是電閃雷鳴,與戌城不同的是盛樂周邊無數村內之百姓隨著打雷之聲盡皆起身。

  但見百姓無不慌張著穿起衣物,各個男兒還未待系好腰帶便拿起一支火燭急急忙忙的出了屋,在院內抄起農具便往村中谷場而去,屋內妻子卻也起身,但她卻要照顧小兒,妻子將睡夢中的小兒叫醒,在小兒極不情愿之下,為其穿起衣物,待為之穿好,隨后也從院內抄起農具,拎著幾個麻袋、攜帶著小兒前往谷場。此情此景,發生盛樂各地。

  隨著雷聲急端,谷場之上已有無數男兒正在忙碌著,雖是夜間,卻有著無數火燭亮起,然風聲呼嘯,每每將其吹滅,為之奈何,此時并無油燈以及燈罩,即便是皇宮的宮燈,卻也攔不得大風,無奈之下,有數位兒郎在谷場內搭起幾支土圓灶,圓灶僅有上口,諸位兒郎將一些柴火放置其內,在內生起火來,為之照亮谷場,隨著谷場為之一亮,眾人又開始忙碌起來。

  但見谷場皆是粟米,未脫殼的、已脫殼的皆有之,然脫殼者,還有半數未曾揚塵,但諸位兒郎卻也顧不得了,將粟米連忙將灌入麻袋,這夜里打雷卻是害苦了他們,有些粟米明日即可收納歸倉,可今夜電閃雷鳴,顯然是要下雨了,若是粟米被雨淋之,便不耐藏了,說不得會發霉令人不可吃食。

  一時間,天上道道轟鳴,地上無比喧鬧,無數小兒在谷場追逐嬉戲,有時亂跑卻也會耽擱了大人的事就會被言罵幾番,然小兒卻如同未聞一般又隨著伙伴追逐而去,卻有的小兒被言罵后痛哭不止,讓得家人還得來哄之,然此之際,大人卻也不敢耽擱,將哭鬧的小兒抱到谷場內,一邊撐開麻袋一邊哄著。

  此等小兒皆是不懂事的,此谷場中卻也可見數位小兒竟是在為大人撐起麻袋,為父母幫忙。每每見此小兒,大人無不稱贊,讓得撐袋小兒笑容滿面,更是被他人稱為別人家的孩子。然此小兒,多數是單親者,窮苦孩子早當家,窮苦又失父或是失母者更是如此。

  谷場喧鬧依舊,然天公不作美,片刻后竟是天降無根之水,這曾被稱為甘霖的雨水在此時卻被令他們驚慌起來,瞬間驚起無數大喝,

  “快快快,天降水矣!”大漢怒喝。

  “天降水矣,郎君快些收谷!”妻子焦急的督促著丈夫。

  “糟也,糟也,天水降之,天水降之,阿奴你快些啊。”焦急的丈夫顛著木掀對來不及撐袋的妻子呼喝道。

  “阿父!”

  一失去阿娘約有七八歲的小兒無助的看著焦急的父親,卻生生的言道。

  他小小的手兒早已被麻袋磨得生疼,天又降雨,父親的木掀又一掀一掀的往袋內灌米,但因阿父如此之快,卻是將尚未裝得半數的麻袋上半部壓住,他幼小的身子提了數次未曾提起,如此一來,當是耽擱了阿父收米,他深知他父子二人的一年吃食全在此米之上,這若被雨淋了,往后可如何吃食啊?想到此處,小兒眼中便有淚水打轉,有些無助,甚是委屈。

  而其父又是一掀而來,卻未曾灌入麻袋,抬眼一望,見他如此,又見得麻袋之狀,卻也未曾訓斥,對小兒和藹一笑,走來將麻袋提起,對小兒道:“是阿父之過,不賴全兒,阿父慢些便是。”

  說著,全父蹲下身來揉了揉這名叫全兒的小腦袋,全兒聞言卻也未耽擱,擦了擦淚水,幼小的身子又將麻袋撐起,抬起小腦袋,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對父親說道:“阿父豈能慢之?皆賴全兒身子弱小,阿父還是快些收谷吧,阿奴尚可,若谷被天水淋之,阿父與阿奴往后便要挨餓了。”

  全兒說著,又擦了擦新冒之淚,待手放下,撐起袋口,對阿父露出堅定的目光。

  全父見此,極為痛心,心言:“全兒如此懂事,前世定是大善人,何投我兒啊,我為其父卻是耽擱了全兒,皆賴我無能,連吾妻尚不能保,且又不能讓全兒讀書寫字做那官家。”

  想著,全父語咽一聲,對其言道:“好,全兒,為父這便收谷!”

  言罷,全父轉過身去,夜中的他嘴巴一抿,眼睛微紅,竟險些哭出聲來,他妻子在全兒出生兩年后便被索虜迫害而去,留下父子相依為命,他一個糟漢子卻是讓全兒遭了不少苦,但全兒如此懂事,怎不讓他心疼?

  伸手將眼睛揉了揉,全父收拾心情,拿起木掀又忙碌起來,但卻慢了些速度,而因此,卻也比常人慢了半拍,雨淅瀝瀝的而下,就在父子二人只感到粟米將被淋之大半之時,卻有幾位已收起粟米的男兒抄起了木掀趕來為其幫忙,留下了妻子收尾。

  見諸位男兒前來幫忙收取粟米,阿父又在忙著未曾抬頭來看,全兒忙抬起小手對其作輯言道:“多謝諸位叔伯救粟之情,全兒勿不敢忘,待全兒后報之。”

  全兒此番言語,讓得諸人無不笑談其懂事、懂禮,而他阿父聽聞此話卻是也抬起了頭,見有幾位丈夫前來幫忙臉上不禁露出笑容,忙對諸人言謝一番,眾丈夫一邊忙活著一邊對其回言,這些丈夫皆是知曉全兒家的情況。

  比之全兒家,尚有失父之人在他處,若有將米收完的丈夫也定會去幫忙,若是未曾收完自家米,他們卻也是顧不得孤兒寡母的了,這個世道,大家都為了活著,我之米未收去幫你,你不曾挨餓了,我卻要挨餓,這可就要不得了,唯有在我溫飽之時再去幫襯你了。

  此等情景年年有之,便如全兒一家,在全兒小時,若天水而下,全兒一家便要節衣縮食,從未吃飽過,也僅是三五分飽便不敢再食,生怕往后缺糧,直餓的全兒小肚兒咕咕叫。

  全兒確實懂事,從未向阿父索要過食物,每當此時,全兒唯盼桑樹結果之時,以那鳥食桑椹為食,以飽其腹,每每還將桑椹帶回家中與父同食,全父初見時還對其言此乃鳥食,人豈可食之?但在夜內實在餓得慌,饑不擇食之下卻也將其吃了,此后,桑椹,又是父子的一段吃食,但卻被村民笑話吃鳥食,顯然這些村民是餓得輕。

  月去日來,雖不曾見月,卻也迎來新的一天,然,今日卻也不見大日升空,皆因天空一片灰蒙,他們也不知是何物將大日遮攔,被人稱天水、甘霖的無根之水綿綿不絕自天而降阻人之行。

  昨夜谷場一番忙碌,收谷歸倉,又逢秋雨綿綿,眾人無不閑賦在家,不知何時,雨竟是越下越大,全兒家是身處村正東第一家,此時他正在家中倚門望天,揉著因昨夜撐袋而起了些水泡的小手。

  某一刻,全兒好似聽聞到些許聲音,他順聲望去,雨霧蒙蒙中,他突見一騎在雨中冒進,那馬背上的人穿著蓑衣戴著笠帽,即便有此雨具,全兒卻也知曉此人身上定是濕了,皆因那風兒時時吹來,令得騎人身上的蓑衣不斷擺動天水則趁勢而入打在其身,見此一幕,全兒心有所想:

  “騎得上馬兒的人定為不凡,不若我請其來家中一坐結交一番,我戴冠之后,卻也可尋其幫助求一表字,若是官家,尚能謀求一番出路。”

  想著,全兒便對那騎行漸進的人稚嫩的呼喝一聲:“郎君此番冒天水而行耽擱行程不說,說不得會感染風寒,不若在舍下暫且歇息片刻,等天水歇去再行?”

  全兒言罷便看著騎人從門前而過,而那剛從其門而過的騎人聞那一聲稚嫩之言,扭頭望去,乍一看還未見到人,再往下一看,便看到一位七八歲的小兒,而他坐下的馬匹卻也將他帶遠了。

  全兒看著那騎人未曾理會他,徑直而去,眼中登時露出些許失望之色,心道:“哎,也是全兒多想了,我之黎民,何人愿與我等結交?況且我才如此年歲,怪不得他人,皆賴全兒不該有此之想。”

  “全兒,你在對何人說話?”

  屋內的全父聽聞全兒之言,忙出了門來,站在屋檐下朝外看去,見外無人,不禁回頭對全兒問著。

  小小人兒嘆息一聲,對全父道:“阿父,我方見一騎冒天水而行,便想將其引入舍內歇息一番再去,可那騎人卻不曾理會全兒。”

  全父聞言輕嘆一聲,全兒打小就異于常人,聰慧不說更是能說會道,村里的村民對全兒比他這個阿父還要受歡迎,宛若小大人一般,見全兒委屈巴巴的,全父蹲下身子,摸了摸全兒的小腦袋。

  對其言道:“全兒啊,往后可不能再亂言,能騎馬之人定是不凡,但若是歹人,你豈不是引賊入門乎?”

  全兒聞言說道:“阿父,全兒醒得,可此人一人出行,定非歹人。”

  “哦?小郎君何以見得?”

  一道少年的聲音從二人前方傳來,二人乍聞此言不禁抬頭望去,只見正是那蓑衣人牽馬回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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