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踏火
劉焉有不得不出兵的理由。
他派了親信使者來給趙忠告罪，說情況有變，
朝廷的天兵在城南遭到了敵軍的突襲猛攻，若是現在去救援，一是一路耽擱可能來不及，二是擔心亂軍這是準備趁機制造混亂偷襲，所以劉焉思慮片刻，決定提前攻城——
誰最先殺進城中，就是誰的頭功！
至于城中亂民的死活，劉使君不關心。
聽了使者娓娓道來，劉備知道不能再緩緩圖之，他立刻道：
“既然劉使君攻城，我等也要參戰，煩請孟相立刻回營點兵出戰，與我等一起廝殺！”
趙忠瞪了孟佗一眼，道：
“還不按玄德說的做？”
孟佗趕緊領命，不甘不愿地把出兵的重任又交付給了幸災樂禍的張郃。
那個來傳信的使者見劉備披甲拔刀，威風凜凜的模樣，猶豫了一下，道：
“君侯，下官有個不情之請。”
這個使者一臉愁容，倒也長相儒雅，劉備不敢怠慢，道：
“但說無妨。”
使者苦笑道：“還請破城之后，君侯少傷人命，若是殺戮太重，只怕…哎，只怕來年…”
劉備嘴角微微上揚，道：
“我就是為此而來。”
軍紀這種東西在這個年代還頗為玄幻，能做到秋毫無犯的部隊寥寥無幾，起碼在冀州還不存在。
這些領兵作戰的倒不都是貪婪暴虐之徒，但他們手下的士兵可有大半是目不識丁的黔首出身，
領軍的將軍為了激勵手下士卒的戰斗熱情，也默許他們搶掠殺戮——
連賞賜都可以省下，豈不美哉？
反正造反是死罪，最無可恕，哪怕把全城亂民殺的精光也能給上面交代，
所謂德政，都是給文化人用的，那些亂民也算人嗎？
通通殺了便是。
現在總攻開始，守衛癭陶的亂民根本不可能抵擋住裝備精良斗志高昂的官軍，
被消滅只是時間問題，
若是城破，他們的命運可想而知。
“不能讓力行社的陰謀得逞。
我們要搶先殺進城去！”
冀州大地人杰地靈，除了沮授，也不是沒有人意識到這背后之人是故意利用此絕地制造殺戮，使來年冀州人口匱乏，難以為繼。
可這種歹毒的計劃說出去牽扯太大，所以明白人一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索性默認不知。
可劉備不想如此，這些黔首大部分是被力行社煽動脅從，
若讓力行社的陰謀得逞，豈不是敗壞了父親的名聲，
他沒有掏出幕后黑手的能力，但至少在這里，他能盡力而為，多做一點事情。
不是為了天下百姓，而是為了自己的良心。
“殺！”
戰鼓咚咚，沖天的喊殺聲震天刺耳，
一股股官軍咆哮著從四面八方朝搖搖欲墜的癭陶殺來，
城上的亂民開始放箭阻擋，可淅瀝瀝的箭雨落在紛雜的人群中根本造不成太大的殺傷，
很快，官兵就已經架起了大量的云梯，密密麻麻的人影開始朝城頭涌動。
癭陶不是什么天下堅城，城墻只有一道，而且是夯土制成，并不太高，
很快，一群官兵就已經爬到了上面。
“殺，殺叛賊，一個不留！”
最先登上城樓士兵虎吼一聲，幾乎已經看到了自己憑借先登之功飛黃騰達、光宗耀祖的美好前景。
劉備出兵太慢，這會已經趕不上，
沮授嘆了一聲，道：
“這下完了，先登之功讓給他人，只怕這城中免不了一場殺戮。”
劉備看著城頭上越來越多的官軍，輕輕搖頭。
“不是沒有機會，力行社我不熟悉，
但若是力行社真的跟太平道聯手，以張角兄弟的秉性，絕不會坐視這么多人白白送死。”
“大家小心，往人少的地方走！”
城頭的官軍越來越多，城門也終于被人撞開，
黑壓壓的官軍在劉焉的指揮下潮水般朝癭陶城內沖去，頃刻間就把試圖阻攔的亂民軍殺的人頭滾滾。
這些亂民有不少是老弱婦孺，且嚴重缺乏訓練，根本阻擋不住官軍磨得發亮的鋼刀。
看著這紛亂的場面，遠處的劉焉也終于松了口氣。
“這大亂，終于是平息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道：
“賊人丟了老巢，肯定不敢再包圍本初，速速派人給本初送些糧草，
再，再派人去請趙忠來——
那閹豎名聲太差，若是貿然進城，說不定遭了他人算計，到時候又要記在我頭上。”
劉焉手下功曹諂媚的笑道：
“這大亂都是趙忠那閹豎引起，若非使君用兵有方，哪能彈指平定？
那趙忠若還有幾分良心，定要給使君磕頭才是。”
“胡鬧！”
劉焉嘴上訓斥，可心里卻頗為贊同。
波及數個郡縣的大亂自己月余便平息，這份戰功不封侯說不過去了吧？
他心里正想象著天子該如何封賞自己，突然看見眼前升起一道耀眼的火光！
最先殺上城樓士兵哇呀呀的跳到城樓上，落腳之地卻感覺有點怪異。
這城樓，居然堆著不少的茅草和干柴，而且仔細聞聞，還有一股怪異的味道。
“這是什么東西？”
見官軍紛紛殺上城樓，守衛城樓的不少亂民四散而逃，
可便是如此，城樓上依然靜靜站立著幾個粗衣短褐，臉上卻罡氣十足的男人。
見眾官軍如螞蟻一般殺進癭陶，他們并不驚慌，反而每個人的臉上還露出一絲嘲弄之色。
“想拿我等的首級去領賞？自己也得留下命來！”
呯呯呯呯！
熟悉的聲音在劉備的耳邊響起，劉關張三兄弟立刻意識到了什么，齊刷刷的向前看去，果然看到城中大火四起。
“太平道的火流星！此事果然有太平道牽扯！”
正面迎敵，這些臭魚爛蝦無論如何也不是官軍的對手，
張角一開始也沒有存著硬拼的意思，
這些時日，他已經在城中各處埋伏了干柴枯草，又留下了引火的硫磺和石油——
這些石油是從外面運來，數量非常有限，可這次張角顧不得，盡數投入了戰場之中。
而效果也非常明顯，這大火一起，最先殺進城中的士兵幾乎被盡數點燃！
“救命，救命啊！”
在求生的本能下，這些被烈火燒灼的士兵開始沒命的奔逃，
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并沒有受過應付火攻的訓練，在這種情況下更是手無足措連連猛撞，頓時惹得四處烈火熊熊！
城中的亂民人數還著實不少，劉焉哪里想到張角居然會在這時放火，
見大火騰空而起，嚇得他臉都綠了。
“不，不好，快，叫兒郎們先撤回來！”
城外的張角看著滿天的火光，臉上并沒有絲毫的喜色。
他朝癭陶緩緩跪倒，低聲祝禱，張寶和張梁也跪在張角身后，沉默不語。
“火攻有傷天和，終究是要遭天譴。”
“這都是力行社的鬼蜮伎倆，若非如此，大哥焉能救出這么多人？”
張角微微搖搖頭，他伸手把一只鐵面扣在臉上，嘆道：
“終究是我誤信力行社，才造成如此大難，
我張角一生奔走，就是為了救天下人于水火。”
“可沒想到，最終我就是放火的那個人！”